曹寶乙坐在櫃台前的一張藤椅上,微笑著望著獨自坐在一張茶幾前的薑飛,自從吃過中飯,薑飛就在默默地擦著一套淘來地古董咖啡具;曹寶乙收到快件地時候就很驚訝,得知是薑飛在網上采購的,就鄭重地收藏到儲物櫃裏。薑飛吃飯地時候問了一遍,吃完飯就要曹寶乙拿出來,自己親自清洗。
曹寶乙是知道三點鍾約會地,瓦朗和傑克摩斯等人就分別坐在不同牆角地卡座上,隻有柴一楠選了陽光照到的一張茶幾,啜著麵前的一杯水,翻看著手上的鑽戒和手腕上的手表。曹寶乙一直關注著時尚,自然認出是藍芙尼的新品,不由得腹誹,一個沒訂婚的女人戴著鑽戒,是為了提防誰嗎?
薑飛的目光都在咖啡具上,賣家不是騙子,這是真正的丹麥瓷,帶著皇家哥本哈根標誌皇冠,瓷胎緊實明亮,器型古典小巧,點綴著蕨類的圖案;當年薑飛不止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見過,經過將近百年的時光,幾乎沒有多少使用的痕跡,流露著一種理性而堅定的內涵。薑飛不是杯子控,但是現在離約會的時間越來越近,薑飛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與老鬼約會的人不知道自己,甚至不知道聶嘯林的真名,就算走進咖啡館也不會想到自己,畢竟老鬼與他們聯係了很長時間,自己來元望市沒有幾個月;想起聶嘯林,薑飛忍不住想到汪伽憲,那天晚上的情景再一次在心裏重演,薑飛還是有痛苦麻木的感覺。曹寶乙看薑飛把最後一個托盤擦幹淨,送過來一杯藍山咖啡說:“薑飛,你就打算這樣,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不聊些什麽?”
薑飛看著曹寶乙調侃的笑容,他很明白一件事,曹寶乙不怕事,甚至作為汪伽憲懷疑的七個人之一,曹寶乙很希望在今天能有意外的收獲。薑飛的心中其實一直很好奇,曹寶乙等人生活得很好,他們與汪伽憲懷疑的計算機會各自達成什麽樣的協議。
“最便宜的咖啡。”薑飛雖然很長時間沒有來店裏,但是曹寶乙懶得改動薑飛定下的菜單,薑飛還是一眼就認出自家的東西;曹寶乙耐人尋味地笑笑說:“無事不登三寶殿,需不需要打烊?”
兩人不約而同看了看窗外,下午的陽光慵懶,三名少婦拎著小包,談笑而來,正是上客的時候;薑飛微笑:“我隻是坐坐。”
“嗯。”曹寶乙明顯疑慮著,三名少婦進了店,熱情地和曹寶乙打著招呼,一看就是熟人,薑飛急忙補了一句:“曹老,寶刀不老啊,您放心,我跟您一樣,都是隻想等個自己準備見的人。”
曹寶乙看著薑飛,似乎薑飛總是不能讓人信任,隻是不得不去招待客人,嘴裏放鬆說:“好自為之……要點什麽,一杯咖啡?”
薑飛歎了口氣,想起自己在努瓦咖啡店經營的時光,那時候這裏是他私人的地方,是一個不錯的避風港;柴一楠端著水坐過來,低聲問薑飛:“告訴我。曹寶乙是個什麽樣的人?”
薑飛毫無懷疑地說:“曹老是個愛喝咖啡的人,是個不錯的人。”
薑飛用了不錯這個詞來形容,以區分自己對好的看法;柴一楠笑著傾聽,安靜地搖搖頭,似乎有著不同的看法:“我父親認識他,有一次在家裏提起,就是我們經常來喝咖啡的時候,那時候還是唐泰斯在負責,你偶爾會來幫幫忙;父親說他破產了,正在找一個安身的地方,沒幾天就看見這裏換了人。我和父親談起,他說你注定是要遠行的人,從哪裏來,最後可能就到哪裏去……”
柴一楠主動停止了話題,在薑飛一個正在上升的人麵前說這些話,是個錯誤的話題;薑飛笑笑,此情此景,連自己都在緬懷過去,柴一楠的舉動正說明柴一楠還是一個小姑娘。不過柴重那句“從哪裏來,最後可能就到哪裏去……”提醒了薑飛,還有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按照柴重那種穩重的性格,不會輕易說這句話。
薑飛自己站起來,把剛剛擦幹淨的咖啡杯具送到後廚高溫下消毒了一分鍾,然後取出來,倒了兩杯藍山咖啡,托到了自己和柴一楠坐的位置,一人一杯。古董的色澤閃耀,讓柴一楠根本沒看咖啡,就因為咖啡癡笑;這是於薇享受過的待遇,柴一楠不知道薑飛是在為自己,還是為那個消失的女人,好在咖啡杯是自己的。
“我喜歡這個咖啡杯。”柴一楠低聲說出這句話,小女兒的口氣畢現,讓一直竊聽的傑克摩斯和淵文笙都是心中一顫,仿佛看見一個不經意的靈魂,突然間要把自己燃燒;拐角轎車裏的唐泰斯忍不住敲了下方向盤,武珍麗微笑著說:“柴一楠很聰明,她明白自己的優勢就是薑飛對於薇的牽掛,她能讓薑飛想起於薇,也能漸漸彌補薑飛這一段的遺憾。但是這丫頭真的看上薑飛?”
唐泰斯眼前閃動著薑飛的身影,搖頭說:“薑飛是個不得安寧的人,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不過這樣也好,成功就笑,失敗就哭,不像我們。”
武珍麗的笑容僵在臉上,有些興奮,有些緊張,輕輕拽了拽唐泰斯;唐泰斯抬起頭,順著武珍麗的目光看去,兩人同時看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街角的於薇,正邁著燦爛的腳步朝咖啡店走去,臉上全是笑意。兩人不約而同地看看時間,一點五十八分鍾,耳邊就聽咖啡館裏傳來薑飛優雅的聲音:“一楠,你要是喜歡,這一套都送你了。”
柴一楠笑著說:“好啊,到時候我煮咖啡給你喝。”
柴一楠的聲音戛然而止,於薇正好走到咖啡館的玻璃窗外,扭頭望向咖啡館內,驚呆了所有的人,薑飛看著於薇,仿佛看見自己的夢境,並且是噩夢。於薇走進店裏,指針正好走向兩點,周圍沒有別的來賓,尤其是於薇手中的《凱巴伯世界》,讓薑飛有陷入冰窖的感覺,舊舊的封麵怎麽看都像是帶著灰塵的冰麵。
薑飛沒有起身,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此刻從心裏他不願意去接這個頭,該死的聶嘯林,是不是知道來的是於薇,才會把接頭地點定在努瓦咖啡館,才讓自己出麵,而沒有動用虞孟力那個萬能者。一霎那,薑飛理解了楚迪文對自己和李兀的恨意,那是種不甘心的痛,想要證明自己沒錯是那麽難的一件事。
於薇看見薑飛也愣住了,不過還好,有柴一楠的笑容,於薇慢慢地走近桌子,在薑飛的對麵坐下說:“薑飛,你做得比我想的要好,難得相遇,你請我喝杯咖啡好嗎?”
薑飛機械地說:“一楠,幫於薇叫一杯咖啡。”
曹寶乙其實一直跟著於薇,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朝柴一楠揮揮手說:“我去。”
薑飛一直沒有說話,連些許支撐場麵的矯情都沒有,跟看不出喜悅或是悲傷,走過來與於薇打招呼的傑克摩斯看到的隻有麻木,麻木不仁的那種;柴一楠很乖巧地沒有離開,而是陪著於薇聊天,等曹寶乙送來咖啡的時候,於薇接過咖啡,才溫和地說:“我原以為是和柴一楠一樣的咖啡杯。”
曹寶乙陪著笑臉說:“那是柴小姐的東西,未經允許,我不能拿。”
幾分鍾前薑飛才把這套古董送給柴一楠,曹寶乙這麽說一點問題都沒有,於薇泛起異樣的笑容說:“一楠,沒想到你現在這麽有雅興。”
薑飛喊曹寶乙和傑克摩斯坐下,沒有給柴一楠離開的機會,也等於告訴所有人自己不需要與於薇獨處;然後薑飛才笑著問於薇:“來拍電影?”
於薇愣著,看著咖啡杯,這是一個完全沒有想過的場景;店裏不多的客人和警察都是側耳聆聽,這種意外相逢往往就是人間的悲喜劇。曹寶乙和傑克摩斯很文雅地喝著各自杯中的水,一小口接著一小口,似乎分外珍惜這杯中的飲料;於薇俏笑著搖搖頭說:“來考察,如果想問我劇本完成了沒有,就免開尊口。”
“我……我不想問。”薑飛說出來很疲憊,但是從此刻開始,薑飛決定讓聶嘯林真的隱蔽起來,哪怕聶嘯林與於薇彼此知情,今天隻是一出戲,薑飛艱難地說:“我都明白。”
於薇眼中閃過驚異的色彩,迅疾明白了薑飛是誰,擺出一副不想說的樣子說:“我現在下不了筆,就是到處看看風景看看書,這次有家出版社讓我來拍一組電影城最新的景物寫真,下午四點半的飛機回去。”
一個個言不由衷,聽著就是兩敗俱傷的畫麵,唐泰斯帶著一絲感傷說:“於薇肯定是不願見薑飛,她當時的離去並不是對薑飛的考驗,而是要斬斷薑飛的牽掛,可誰都會為突然沒了的感情煎熬,薑飛會,於薇也會。於薇今天來,可能隻是路過,想坐在這裏想想過去。”
“不,於薇精神飽滿,即使走路的時候,也把自己的精神提到巔峰的狀態,我們剛才走眼了,不,我們一直走眼了。”武珍麗回想著於薇一路走來的神情,笑不出來地說:“於薇和我們一樣,是帶著任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