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英豪(2)
炮擊再次開始,炸藥味嗆得肺疼,聲浪震得耳根出血,煙霧久久不散,太陽隻顯出淡黃色的輪廓。戰士們以為新一輪進攻即將開始,美軍忽然在飛機和坦克的掩護下撤出陣地。尖刀連衝殺一陣收獲甚微,美軍熟悉誌願軍的禮拜攻勢,撤退前把帶不走的物資炸得一幹二淨。
陳子忠站在美軍陣地上舉著罐頭盒,大口吞咽口水,裏麵有一小塊蘸著黃油的麵包,他餓瘋了。一架運輸機在陣地上兜圈子,還在昏頭漲腦地空投。降落傘有八床被麵大,雞蛋掛在上麵都摔不破。
白花花的降落傘漫天飛,在陳子忠眼裏變成了白麵饃饃,明晃晃、香噴噴冒著熱氣。
風太大,空投物資被吹進山窪,陳子忠撒開腳丫子猛追,徐凱喝不住他,鳴槍也不頂用。
衝進山窪的陳子忠放棄了落進雪窩子的物資,他發現山窪裏藏著個小型機場,停著三架來不及撤退的偵察機。
幾名留守的美軍士兵發現了他,子彈刮風一般潑過去。陳子忠左右翻騰,揚起三四米高的雪幕,美軍大兵看花了眼,射擊失了準頭,陳子忠的子彈卻從雪幕中射出,顆顆不落空,眨眼繳獲了三架飛機。
忘了饑餓的陳子忠在雪地裏撒歡打滾,喊聲傳出幾裏遠:“老子繳獲了花皮大饅頭!”
尖刀連的指導員、副連長在剛結束的惡戰中犧牲,副指導員、二排排長重傷,各班骨幹損失過半。連隊來不及休整便接到上級命令,淩晨分兩路出發,三排長陳子忠率三排抄近路,插過敵占區,馳援兄弟部隊,徐凱率包括輕傷員在內的餘部經較遠的安全地域馳援。
帶不走的物資可以敞開肚皮吃,繳獲的三架飛機卻是大麻煩,丟了舍不得,又沒人會駕駛,正在犯愁,兩架B—29轟炸機衝出雲層,炸毀了飛機。
“他娘的,大雞吃小雞!”
陳子忠麵前的三個彈藥箱堆滿餅幹、罐頭和沉甸甸的水壺,足以撐倒五條壯漢。
陳子忠吃得滿嘴流油,手裏的槍刺既是開罐器也是筷子。
徐凱走過去踢他屁股:“首長說了,武鬆醉打蔣門神,陳大膽貪嘴繳飛機,讓我給你擺一桌,管飽管夠。”
陳子忠把嘴唇吸出響:“再整瓶66度的老白幹更舒坦啦!”
“咋不讓首長給你發個媳婦?”徐凱用腳尖撥拉地上的空罐頭盒,一共十七個,“陳大膽,都是爹生娘養,你咋那麽能吃?”
“挪挪窩,吃一盆。咱是屬駱駝的,現在多吃點,攢著以後用。”
陳子忠站起身拍拍隆起的肚皮,換個位置蹲下繼續風卷殘雲。
陳子忠有十幾個叫得響的綽號,首長叫他陳大山人,戰士們叫他陳大膽,東北的胡子叫他陳老虎,慶功宴上他叫陳大肚皮……
“一個饃能挺三天,一筐饃也吞得下。”陳子忠的橡皮肚讓他出了大名,也遭了大罪。他出生在入不敷出的農民家庭,小時候經常餓得呼天喊地。別人餓久了飯量變小,他越餓胃口越大,據說那副鬼見愁的大肚囊就是那會兒餓出來的。六歲那年他翻上鄰居的房頂,把晾曬的野豬肉幹吃了個精光,正在意猶未盡吧嗒嘴被抓了個正著。鄰居是個滿族老人,年輕時家境殷實,請了精熟拳腳棍棒的教頭學練武藝,兼帶著玩蟲逗鳥,幾年後祖業揮霍一光,無奈身無長技,狠狠心做了鏢師。訪少林、拜武當,老人練就一身真本事,後因失手打死欺男霸女的偽滿洲國警察藏身小村莊,整日打獵種菜,日子倒也悠閑。老人舍不得打孩子,說隻許吃不許藏,把兜裏的肉幹掏出來。陳子忠說沒藏,都吃了,老人不信,房蓋至少晾曬了五斤野豬肉,六歲孩子吃不光。陳子忠梗脖子,說吃了就是吃了,腦袋掉了碗大疤。老人被逗笑了,說明天你再來,我給你三斤野豬肉幹,隻要吃得下,不鬧病,以後我管你的飯。陳子忠說現在吧,我還沒吃飽,於是他當著獵戶的麵又吞下三斤牛肉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