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戰(4)
這些人嘩啦啦往他身前一擁,陳子忠又是激動又是感激,像金順玉說的,兵是孩子,首長是家長,團首長摸透了他的脾氣,派的人個個合他的意。
這支部隊可謂大搖大擺走了一路,他們身上套著美式軍裝,肩上挎著美式裝備,屁股坐著美式軍車,一路招搖過市,竟然沒遭到盤查,就這樣抵達離大河村最近的公路,要是熟悉山路,遊擊隊的暗哨恐怕得把他們當做韓軍放冷槍。
青麵獸體貌特征太醒目,臉被噴火槍親了一口,外帶羅圈腿。別人的羅圈腿是缺陷,他的羅圈腿卻是種榮耀,好騎兵都是羅圈腿。青麵獸原屬騎兵團,常年騎馬落下了羅圈腿,兩條腿有千斤力,加入步兵部隊後一次抓了幾個不老實的俘虜,他用拳頭砸倒一個,**牢牢夾了兩個,其他戰友趕過去的時候兩名俘虜竟然被夾得生生閉過氣了。青麵獸心思細,喜歡擺弄炸藥、炮彈,火藥不夠用的時候經常扣掉引線,倒出火藥做炸藥包,也是個名氣在外的爆破高手。
“都說我膽肥,你比我還邪乎,他娘的咋不整個上將軍服穿?”陳子忠撥拉青麵獸肩上的金星,青麵獸長得唬人,遇到關卡車不減速人不下車,守卡的韓軍動作稍慢就鳴槍,每次都得打光整匣子彈。
“能整著,你以為我不敢穿?”青麵獸也是個吹死牛的貨色,能跟陳子忠搭伴唱雙簧。
笑罵兩句戰士們也覺得輕鬆,行軍速度可不敢含糊,醫療隊成員體力差,戰士們輪流背負肩扛。戰爭讓人在絕望中成熟,來自上海的小護士麻包似的被戰士扛在肩上,不說疼,也不推讓,她知道,他們趕的不僅是路,是在追趕傷員稍縱即逝的生命。
這支大多數由非軍人組成的醫療隊多次經曆迎接的場麵:離開祖國時鑼鼓喧天,廢棄的礦洞裏,病榻上的戰士們一次次用沉甸甸的淚珠敬禮。這次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場麵,朝鮮老鄉夾道相應,沒有掌聲,沒有呐喊,顫抖的嘴唇中隻有呼之欲出的急切。
來自上海那家醫院的小護士後來說:“看得出來,我們在朝鮮老鄉眼裏不僅是戰士們的救星,也是他們的希望,有這種希望在,我覺得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所有人不得不麵對現實,超過半數的重傷員因為得不到及時治療,永遠閉上了眼睛,另有三分之一的輕傷員傷勢惡化。醫療隊立即展開救治,眼鏡醫生天生一副雷陣雨臉,忙碌中的臉色更讓人畏懼。
陳子忠心裏急,張嘴就和槍子沾邊,他對眼鏡醫生嚷,給老子好好治,死一個我扣你一個眼珠子,死兩個……眼鏡醫生張嘴就罵,滾一邊去,別在這兒添亂,死兩個我把卵子割了給你泡酒。
醫療隊剛進村,眼鏡醫生便給了金順玉一個難堪。金順玉用止血草藥遏製了很多戰士的傷勢,濃綠色的草藥敷在傷口上凝成痂,剝開後血像噴泉似的湧,金順玉看著心疼,站在眼鏡醫生身旁咕噥:“這草藥能救命,丟了怪可惜的。”
“幹什麽的?”眼鏡醫生頭也不抬,各種手術器械水似在手上流過。
“我啥也不是。”金順玉氣鼓鼓地回答,遊擊隊上下沒人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我看你也啥也不是,沒穿手術服的都出去。”
金順玉被嗆得臉色發青,又怕他發火治壞了傷員,訕訕離開了臨時手術室,走出房門又被嚷了回去。
“讓你走就走,傻呀,趕緊去燒開水。”
金順玉這個氣呀,為了戰士們她還是乖乖去燒開水。吳小毛見她眉頭擰成疙瘩,問誰惹她了,她哼了一聲,說你們這群王八蛋,脾氣一個比一個操蛋,還大夫呢,說話噎死人。吳小毛說眼鏡大夫啊,他沒罵你?怪事啦,他把我們罵個遍,沒見隊長都躲出去了。金順玉撲哧笑了,尋思大夫待我還不錯,手上就更起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