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劉湘在昏迷中被劫持到漢口(一)
劉湘於十一月十二日到達南京。由於繁重的公務、會議、軍情以及應酬,身體不堪重負,很快就舊病複發病倒了。病倒後的劉湘仍然在思考著四川的建設以及四川在抗日戰爭戰爭中還應作些什麽。
這時待在劉湘身邊的戴高翔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述了這樣一件事:
他病得很重,那時候我和老友周從化都在一起,隻有靜靜地候他治病,不敢進房探視。我們閑著自不免要商談今後戰局和川軍應該如何的一些問題,談來談去,我們談出了下列意見:
一,\t我們己有六個師,應該再調四個師出來,共成十師之眾。自力擔任一個戰區。如此,我們就可以向蔣公委員長請求兼任戰地一個省的省主席,以便運用地方行政力量幫忙作戰部隊,因為那時有些車輛補給,還要遠從四川送來也。
二,\t甫公身體不好,不宜久在戰場,俟戰區部署好以後,應該回四川去。四川是抗戰基地,百政都需要好好振作,重要事項還必須親身督理。同時前方在戰火中最不適於養病,四川比較安靜,無論治病、養病都比前方要好得多。
以上的意見,悶在我們肚裏己有十來天。甫公臥房外有一走廊,我們很想略窺甫公的病況,不免時常在走廊上走走。某日,我們正走著,皮鞋發出聲音,甫公好像病情好多了,他突然大聲的喊:“從化、高翔,你們進來嘛!”我們遵命進去,見他靠在床的一端,精神似乎還不錯,我們想:說話的時候到了。於是將上述意見向他提報,他也好像興致來了,一麵說話,一麵從**半坐起來,他說:
“你們的意見不錯,可惜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現在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們。
你們以為這‘仗’就這樣打下去嗎?不!我們要和敵人慢慢地‘磨’,也就是有打有退,不過不能退過宜沙之線。如果退過這線,
我們就被塞進洞裏了,要出洞來打仗就會困難得多。因此,我想這個‘磨’的時間會很長,不少富饒的地方要丟掉,出兵出糧,隻有多靠四川,所以四川當然就要擔負作為抗戰基地的責任。等把敵人‘磨’疲了,我們就應該發起****,****所需的力量,也大半要靠四川,所以四川還要擔任作為****基地的責任。
現在我們不能隻把兩支眼睛看著前方,還要用心想想如何才可以把四川作成****基地?我想,可以在四川練幾十萬大軍,作為****時的生力軍,所以我要留一些部隊,作為組織****軍的基幹。這個構想太龐大了,必須中央、地方合力來辦,同時還要四川人同心協力,才有成功可能。我想向委員長提出這一建議,如能獲得同意,我們就可以一步一步地策劃進行,同時我還想找機會和鄧錫侯、孫震緒將領,好好地談一談,我們要學曾國藩,提振並改變四川人的氣質,洗刷那‘川耗子’的醜陋形象。”
他說到這裏,似乎還想再說,我們怕有礙他養病,於是告辭而退,沒想到數日病況轉劇赴漢口就醫,遂致不起,我們這次告辭就成了永訣,他的這番談話,也成了他最後的國是意見。
戴高翔在後麵還寫道:
現在回想劉甫公當時在病榻上和我們談話的情形,猶曆曆在目,他談到要在四川訓練一支****大軍時,兩眼望著我,好像要我作什麽似的,可是又沒有說出來。
這後麵一句話似乎注定戴高翔後來大半生的經曆。劉湘去世後,戴高翔先是作了潘文華二十八集團軍參謀長,不久又在潘文華的保薦下作了四川省軍管區的參謀長,一直作到一九四二年。以後也一直作征兵的兵役工作,直到去了台灣亦如此。四川省軍管區參謀長這個職務是專門在四川管征兵工作的,是四川省“抓壯丁”的總負責人。四川在八年抗戰期間出兵三百多萬,占了全國正麵戰場全部兵丁的五分之一,全國“無川不成軍”。四川人民對抗日戰爭的這一偉大貢獻,直接同戴高翔的工作分不開。在紀念抗日戰爭勝利的時候,戴高翔的這一功勞也受到了我國台海兩岸人民的紀念。
現在再回過頭來看劉湘這篇“國是意見”。
這篇談話的前半部分談的是長期抗戰的思想,是同日本人“磨”的戰術,是持久的戰略。後半部分講的是四川要為抗戰的大****作些什麽,提供錢、糧、物,中樞和各方都皆大歡喜。可是劉湘提到的要為今後的大****作軍事上準備的構想,卻未必如此了。盡管劉湘說還要向委員長建議,要中央地方合力來辦,盡力向委員長表明自己決無一己之私。但這個在四川為將來的****儲備兵源的有關構想太敏感,必遭忌恨,決不為委員長所容。
按委員長的既定方針,是要把川軍全部調出川來,分散到各戰場中去消耗掉。但劉湘卻希望留下一部分軍隊,而且這部分軍隊要作為骨幹,再在四川訓練出幾十萬大軍來!這完全同委員長的既定方針根本對立,訓練由誰來控製,是劉湘?還是委員長?訓練成大軍後說是用來****,如果真有了這幾十萬大軍,由誰來指揮?是劉湘、還是委員長?或者是借訓練而暗渡陳倉、培植自己的勢力?而且國民政府遷都重慶,這幾十萬大軍是用來****日本、還是用來向我蔣某人逼宮?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就算是用來****,那末,****完了,這幾十萬大軍又用來攻誰?經過西安事變的委員長對地方軍更有切膚之痛, 教訓深刻,斷不會任這些心懷異誌的人自由所為,讓自己再蹈複轍!
劉湘在病床同周從華和載高翔講這個構想的時候,他還沒有向委員長陳述。但是,以劉湘的個性,他想到這個事,是一定會講的,因為委員長也多次來銀鐧巷看望劉湘。即使劉湘沒有同委員長陳述,他也會向其他的軍政大員講,因為也有不少的軍政大員來看望過劉湘。這些軍政大員也會把劉湘的舉動報告委員長,說不定還得加上一些自己的發揮。這樣,委員長對劉湘的猜忌更自不待言了。當然委員長十分清楚,隻要劉湘在位一天,他的這種構想和構想下暗藏的玄機就有可能會付諸實現或部分實現,至少也會在籌劃之中。對劉湘而言,他之所以要把這種易於引起猜忌的想法向委員長陳述,是因為他以為會得到委員長的讚賞。自己雖然一向同委員長麵和心不和,不時有矛盾和摩擦發生,但現在四川己傾力接受委員長的領導一致槍口朝外了,這一段是時間裏自己已在各種場合充分地予以表述,想必委員長不致於深記前嫌。在抗日的大前提下,個人恩怨以及中央同地方的矛盾必當服從這個大前提而不複存在,至少不會涉及生死利害關係。
從這點來看,劉湘還太天真,太輕信委員長了,未諳同委員長打交道的要領,對委員長在玩弄兩麵把戲中的陰險狠毒的手段和非比尋常的心計遠遠認識不足。後來的事實證明,這一切果不出鄧漢祥所料,出川以前所擔心的事,如今都到眼前來了。劉湘疏於對委員長的提防,終至陷於不測的危險之中了。
二十日那天,天空烏黑,大雨淋漓。午後三時左右,時任國防參事室參事的沈君儒和特地從漢口來的沙千裏來銀鐧巷拜見,劉湘趕緊招呼進來。劉湘說:“前次到京,莫有和沈先生見麵,至今抱歉得很。”沈君儒用一把隨身帶著的小梳子理了理自己垂到胸前的沙白胡子,說:
“劉主任到京督率大軍抗戰,使我們非常高興和敬佩,民眾方麵也得到很大的依托和安慰。希望劉主任一麵作戰,一麵與民眾切取合作,軍隊不能離開民眾,民眾更盼望與軍隊合作才能收全民抗戰的效力。”
劉湘說:“本人早就感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曾有所策劃,總不能負民眾的期望。本人擔任第七戰區長官,在本戰區內,軍事政治民眾,決打成一片。曾規定各縣縣長,無論在任何時候,不得先離開本縣,必須保衛人民,組訓人民,進而得到人民的協助,以完成守土責任。戰區內縣長皆由本人直接指揮,以便軍政統一,方能應付抗戰之緊迫形勢。”
看到沈君儒和沙千裏在點頭,劉湘停了停,又繼續說:
“本人為抗戰而來,亦為保衛首都而來。蓋京市為本戰區的防守範圍,本人為戰區司令長官,決以全力保衛首都,以負全國人民之望。”
沈、沙二人又提到民眾關心的軍紀問題,劉湘說道:“各部隊出發前,本人曾在蓉召集出川將士訓話,對軍紀特別告誡,承各位熱心提及,本人更當注意。”
又說了一陣話,兩人滿意而地告辭。
從前麵戴高翔的記述來看,劉湘雖然臥病在床,但精神尚好,這個時間大約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左右。當時,劉湘聽見腳步聲能分辯出是周從華和戴高翔在走廊上,而且高聲呼喚進屋。當他們進屋後劉湘自己又側身從**爬起來半靠在**說話,而且興致勃勃地說了那麽久,如果不是周從華、戴高翔怕影響了他的休息而告退,劉湘還想繼續說下去。
但是,很快,自從同周從華和戴高翔他們談話之後,劉湘的病勢竟然出人意料地迅速惡化。此後的幾天,如同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危機感籠罩在銀簡巷辦事處。二十四日傍晚,委員長神密地出現,親自偕同張群和侍從室主任錢大鈞來看望劉湘,勸其出京治病。但劉湘堅持不離開前線和他的部隊,誓與首都和前線部隊共存亡。二十六日,張群要撤出南京了,前往告辭時,劉湘己處於昏迷狀態了。當晚,劉湘是清醒的,他隻留下少數副官侍候左右,長官部的其餘人員都向蕪湖撤離,因為劉湘的副參謀長餘中英己經奉命在那裏建立了新的長官部,稍俟一些時候,劉湘也準備向蕪湖撤離。二十七日晨,劉湘依然清醒,圍攻泗安的戰鬥就是在此時指揮的,因為此時潘文華還不斷向他通報戰況並接受命令。
二十八日,這是一個令迷惑不解的關鍵時刻。殺機四伏的時候,劉湘大意失荊州,似乎就是這一天決定了他的命運。
這一天劉湘數度昏迷,幾乎不能視事,而且更令人不解的是,劉湘身邊已經沒有一個能獨當大任的人了。他的參謀長傅常早已被派到唐生智司令部去協助南京保衛戰的指揮工作去了。
筆者一直沒有查到傅常被派到唐生智那裏去的相關背景資料,是劉湘為了能更好協助保衛南京呢?還是委員長為了截斷劉湘同主要副手之間聯絡而采用一種什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傅常調到唐生智那裏去的呢?總之,傅常一走,在長官部能直接下命令指揮長官部和全集團軍的人,就隻有劉湘一人了。
傅常在南京保衛戰中不僅衛戍司令部協助唐生智,而且還直接肩負著指揮警衛長官部的一個川軍獨立旅參加了保衛中華門的戰鬥。
中華門日軍進攻南京時重戰進攻的地方,戰鬥驚心動魄、慘烈異常。據傅常的兒子傅文先生回憶,他曾聽見他父親說過,戰鬥激烈時,我川軍獨立旅士兵身上捆滿手榴彈,從城牆上縱身跳下,直撲敵人的坦克和敵群拉響手榴彈,與敵同歸於盡。
傅常在南京的戰鬥一直堅持到日軍攻入南京才從浦口出城撤過長江。
參謀長傅常到南京衛戍司令部去了,副參謀長餘中英在蕪湖負責組建一個新的長官部,待劉湘到達後立即啟用。長官部的人員都己經撤到蕪湖新長官部了。這些忠厚老實、一心抗戰的四川人哪知這裏的玄機?此時的劉湘左右手全失,不僅成了一個真正的光杆司令,而且成了可任人擺布的木頭人。
昏迷中的劉湘被轉移出京,而且一昏迷就是三天。更奇怪的是,按照劉湘的命令,要撤離的目的地是去蕪湖長官部。可是護送的人卻接到了來頭更大的命令,要護送劉湘的這條船開往漢口。直接發布這個命令的人是誰?一說是委員長,一說的白崇喜,一說是張群。即便是後兩者,也必有委員長的指令。按照這道命令,轉移劉湘的專輪噴著濃煙、推進鏍旋漿拚命地拍打著江水在細雨中直接沿長江向西開進,途中經過蕪湖沒有停留,一直開到漢口去了。當劉湘醒來時,已經是在漢口法租界中的萬國醫院裏。劉湘感到這裏怎麽如此清靜,一點不像喧嘯的戰地,身旁和窗外都看不見他那些身著戎裝的衛隊,不解地問:“這是哪裏,怎麽這樣清靜?”
劉湘原擬定的長官部設在蕪湖,緊靠二十三集團軍聚集的黃山地區,這裏不僅可以直接指揮前線作戰,而且前線部隊也可以捍衛長官部,如果長官部有事,他的數萬主力部隊可以提供絕對的安全保障。現在他卻在昏迷中被送到漢口,遠在黃山主力部隊的千裏之外。這樣,實際上劉湘己經失去了指揮權而且相當於被解除了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