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劉湘落到戴笠手中(二)
很多人都把劉湘要王讚緒帶兵出來是為了聯合韓複榘“反蔣”和“倒蔣”。其實，事情並非完全如此。說反蔣倒有可能，因為地方實力派從來都在聯合反蔣，同韓複渠有聯係的人何止一個劉湘？劉湘自然也早同韓複榘有聯係，相互支持以求自保；眼下說倒蔣則無可能，劉湘十分清楚，以自己的實力，哪怕是聯合起韓複榘、宋哲元也根本不具有倒蔣的力量。而且此時的韓複榘喪權失地，成了散兵遊勇，倒蔣是韓的心願而非劉湘所謀。劉湘擁數十萬之眾，領大後方四川、西康兩省七千萬人口。雙方力量對比懸殊，為何要舍棄自己的地位，冒險為韓複榘火中取栗聯合倒蔣呢？另外，此時蔣介石己經作為領導全國抗日公認的領袖，成為當時的正統，倒蔣便是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便是破壞抗戰。這種直接有損國運的大事，以劉湘的城府、以及劉湘在這民族危亡時對抗日戰爭所持的氣節和操守、甚至隻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劉湘都不可能這樣作。劉湘多年所追求的“問鼎中原”，隻不過是以統領四川為基礎，躋身全國性的正統軍政領袖為目標，還遠沒有達到妄取蔣而代之的境界。恣意地誣說劉湘“倒蔣”，隻不過是始作俑者為了讓毒殺劉湘更加有借口和合理化而找的理由罷了。也就是說，既要劉湘死，還要劉湘背黑鍋。
劉湘雖然被軟禁在漢口，但在名義上他仍然是四川省政府主席、四川省綏靖公署主任和第七戰區司令長官，這些機構還在運轉，尤其在省內，各要害位置上，依舊是那些忠誠於他的人把持著。劉湘還要利用現在的條件為抗戰和四川父老再作幾件事。
十二月上旬，劉湘病情逐漸好轉後，常在醫院會見一些社會知名人士和政要人士，如董必武、張瀾、沈鈞儒等，都親到醫院慰問，並暢談國際、國內大事，當然更多的談的是有關抗戰大計，談得高興處，連室外也可以聽見他們爽朗的笑聲；有時，心情沉重之時，又不免偶聞嗟歎之聲。
一次， 立法委員王昆侖來訪，談到國民黨的憲兵和特務常
同八路軍的後勤和宣傳人員發生摩擦的情形。現抗戰初開，如果長此以往，導致兄弟鬩牆，長期抗戰將又如何？大家談及此事，不免憂心忡忡。王昆侖是我國著名的政治活動家，一九二六年參加國民黨，曾任黃埔軍校教官，參加過北伐，因不滿蔣方獨裁，於一九三三年秘密參加共產黨，與劉湘早有交往。劉湘對於在抗戰開始前軍委會參謀團入川後蔣中央各種人員對川中各界“氣焰萬丈”的行徑早有切身體會，對王昆侖所談更是深感憂慮。於是，對王昆侖說：“可否以你代勞，就方才所述，擬就一篇建議書，由我逞交委員長？”
王昆侖本是大文豪，欣然命筆，立時揮就。書中著重說到加強團結，加強對抗日軍隊的訓練和武器裝備，檢查和總結前段時期抗戰的戰略、戰術方麵的經驗教訓，最後為請求加強後方建設和軍備，為長期抗戰奠定基礎等等。
劉湘簽上自己的名字，呈交委員長了。
一天， 又有人來訪，副官雙手呈上一張名片，劉湘接過來
一看：
大本營國民經濟部
副部長黃季陸
劉湘疲憊的眼睛一亮，立刻吩咐快請。黃季陸是四川人，
與劉湘早有交道，正好，此時劉湘正有事要找他。
黃季陸來此隻是看望，本沒打算談及公事，隻想遞上一張名片就走，現在又看到劉湘瘦削的麵容，更不想多說話，惟恐打撓了他的休息。沒想到幾句寒暄過後，劉湘卻興致勃勃地說道：“我知道，你想把從京、滬、無錫等地撤到這裏來的工廠機器搶運到四川，這項工作於國於川關係太大了，望你務必快辦。我己打電話叫胡叔潛工程師來和你接頭辦理這件事，到川後我叫四川省政府盡量給你幫忙。”
黃季陸一聽，真是大受感動，沒想到在生死之間的劉湘還在關心著同樣一件事。而且這件事正是黃季陸日夜焦慮的事，自南京失守後，軍事形勢日趨緊張，大量的機器設備都堆在漢口，萬一落到日本人手裏，後方支持抗戰的建設就大成問題了。
黃季陸一聽，連聲叫好，立即說道：“這太好了，這太好了。我馬上接洽辦理，把這件事辦好。”
當時，沿海工廠內遷初期，工廠主都並不看好四川，一則路程遠，二則生產環境落後。而政府又基於戰事忙碌，或因為缺乏長遠布署的原因，並沒有把四川作為內遷的對象。以至一些工廠幾經輾轉，無可落腳。當時上海新民機器廠的胡劂文悲憤地責問政府：“哪裏才是工廠內遷的目的地？”
哪裏才是目的地呢？
正在這時，四川的《國民日報》刊登出署名文章“歡迎國貨廠商入川”，四川省政府對內遷廠商表現出極大的熱忱。
原來劉湘早就關心到此事。這些內遷廠礦多係民營，設備撤到武漢後業主們還在觀望猶豫，一擔心四川的資源，二怕四川交通困難。而一些武漢地區的地主看準時機，又借機哄抬地價。劉湘則認為此正是引進沿海技術力量建設四川的大好時機。早些日子就電召四川省工業專家胡光鹿和建設廳長何北衡先後來到漢口招商，囑咐他們仔細向這些內遷的廠礦主詳細介紹四川的資源、環境和各項新增設的優惠政策。這裏地主哄抬地價的事，就是他們二人從企業主中聽來的。
針對漢口地主的乘機要挾的情況，劉湘特別指示鄧漢祥，務必委派得力人手協助遷川工廠購地，勿令地主刁難。
為此，四川省政府立即在重慶成立了“遷川工廠用地評價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的成員，大都是手握實權的重量級人物，其中有重慶市長、市公安局長、市商會會長、省建設廳駐渝代表、江北縣縣長、巴縣縣長等及一些有關專家。他們說話有分量，敢於決斷，是一個權威性的機構。同時，四川省政府還宣布，“凡遷川工廠廠地印契，準免收附加稅三成”開創了四川省政策優惠、引進外資的先例。
第三,數萬將士****蕪湖
當時，社會上盛傳日本通過德國駐華大使陶德曼提出苛刻的議和條件，欲以不戰而逼和中國。一時間，社會上沸沸揚揚，說好說壞均有。有記者來采訪劉湘，問及對此有何看法，劉湘回答：“如果有人要和，我劉湘決定率領四川七千萬同胞和川軍將士抗戰到底！”。
元旦來臨，劉湘發表元旦文告，題為《長期抗戰中的四川》，節選如下：
“今天四川的地位，是一天重要一天。四川出產豐富，人口眾多，同時敵人萬難以威脅，確是今天最理想的抗戰後方。尤其是國府遷到重慶以後，四川日益成為全國政治中心；而隨著戰區之日益擴大，四川也將日益成為全國經濟的中心。我相信整個四川是一致擁護領袖、擁護政府抗戰到底的，同時四川也一定對於前方的給養補充作源源不斷的供應和犧牲。我誠懇地希望全國各方麵領袖以及全國同胞，大家來鞏固充實這個重要的後方，作我偉大的中華民族抗戰求存的根據地，使四川在政府領導之下，作我民族複興的根據地。我深信有四川做抗戰的一個忠實的後方，也是抗戰到底和最後勝利的保證之一。”
可惜，劉湘的這些態度，沒有絲毫打動委員長。前麵所說的那個撤消劉湘所兼二十三集團軍總司令的命令就正是在元旦這天發出的。
劉湘被軟禁了，但他在想法自救，他在四川的幕僚人等也在開動腦筋策劃營救。前一次派飛機來漢口遭致機毀人亡；這一次，元旦前一天，劉湘集團的核心人物之一的喬毅夫來漢口，又帶來一套新的營救計劃。
這一套計劃製定得嚴謹、慎密，絕非小手輕腳的暗中活動，而是一項驚天動地的大手筆，一旦實施起來，將有上千、乃至數千川軍將士轟轟烈烈地犧牲在戰場上。不過，這將是犧牲在與敵搏殺的抗日戰場，也是死得其所！這是一套與委員長鬥智慧的計劃，一旦完成，將令委員長處於尷尬的境況之中。這套計劃的要害是保密，因為它動員的人數多，人多則增加了保密的難度。當喬毅夫向劉湘提到這事時，喬說：“筠友（鍾體乾）、斯可（張再）、鳴階（鄧漢祥）、方舟（王陵基）他們都盼望你早日回川調養。”話還沒有說完，劉湘立刻截住：“毅夫，你怎麽盡說這個，先談別的好嗎？”
有的人在引用劉湘這句話的時候，暗指這是劉湘以川事、國事為重，不以個人安危為念的心襟。實則並非如此，因為有了飛機失事的前車之鑒，劉湘不能讓這個事情在有幾人在場時來談，以免****。現在來看，這件事是否作到在無孔不入的戴笠眼下保密了，恐怕未必。
這套計劃是這樣的：
調動二十三集團軍全體精銳，對日寇占領下的蕪湖進行突襲，短期內圍殲蕪湖守城日軍，奪回蕪湖，打一個振奮全國人心的大勝仗，使川軍和劉湘在全國輿論中提升形象。
蕪湖一旦攻克，成渝兩地立即舉行軍民盛大的祝捷大會，會上一致高呼“請劉司令長官回川養病”的口號，同時派出代表，乘劉湘自己的炮艦到漢口迎接劉湘。到時候，四川派出的代表，以及在漢口造動起來的民眾一齊湧入租界，形成一個聲勢浩大的群眾集會，把劉湘接到炮艦上，一溜煙武裝送入三峽。這樣，讓戴笠也束手無策幹瞪眼。
這時，王讚諸雖然倒向委員長，但他的部下仍然是忠於劉湘的。如果他的隊伍己經到達宜昌和沙市，就猶為重要了，隻要護送劉湘的炮艦進入王讚緒部的駐紮區，便是大功告成。
此時，陳誠完成了肢解二十三集團軍的任務後，己經調離第七戰區。劉湘為了保證第一步攻克蕪湖的成功，己經委任了周從化為第二十三集團軍參謀長，全權代表劉湘在軍中號令，以監督唐式遵和激勵全軍作戰。這次行動對於劉湘來說，關係重大，己是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了。
周從化到了二十三集團軍總司令部，以在皖南黃山、天目山地區建立第七戰區根據地為由，製定作戰計劃，上報前敵總指揮薛嶽。周從化又暗中把此行的真實意圖告訴了那些死心踏地忠於劉湘的部屬，讓他們在作戰時舍生忘死、心中有數。盡管唐式遵對這次攻擊顯得有些勉強，但仍然積極召開團以上軍官軍事會議，勉勵大家奮勇作戰，完成甫帥的命令。
一切布置就緒，唐式遵於元月十五日向全軍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蕪湖西靠長江，北、東、南三麵均為平原。日軍第六師團國崎登旅團長率七千餘眾守衛市區和南、東幾處據點。要攻占蕪湖，首先必須攻克這幾處據點。也即是說，隻要攻克了這幾處外圍據點，蕪湖便可指日而下。
十六日，我一四四師由黃山地區出擊。午前，由許元伯旅邱紹文團攻擊距蕪湖正南五十公裏的弋江鎮。鎮內隻有日軍約兩個中隊，邱團一個猛衝，便將敵擊潰順勢占領該鎮，並向北挺進十公裏到西河鎮。劉儒齋旅挺進到距蕪湖西南二十公裏的石硊鎮時，遇到千餘敵人附山炮一門、機槍十餘挺的頑強抵抗，成暫時相持。
隨著南麵和西麵得手，我近三個師的迂回部隊按計劃向城東迂回前進。一四八師己渡過青弋江繞過蕪湖城南麵，勢如破竹般掃**沿途敵人，正在蕪湖城東麵迂回包抄。孟浩然旅己經尾隨一四八師渡過青弋江，田鍾毅旅正在渡江，準備協同一四八師從東麵進攻蕪湖和防止敵人的增援。
經過五天來的戰鬥，我軍攻勢淩厲迅猛異常，己基本上掃清了蕪湖城的外圍據點，以近十倍之力形成了對日本守軍的包圍之勢。
二十一日臨晨，我軍繼續進攻，卡子口、白馬山的日軍己被完全擊潰，範子英踩著敵人的屍體登上白馬山製高點。張德昌團己經繞到魯港的右後方，魯港己被我軍包圍並同蕪湖隔絕開來，蕪湖城郊最後三個據點完全掃清。我軍己經完全兵臨蕪湖城下，除西麵長江水道外，己將其南東兩麵包圍，日軍已成甕中之鱉。在白馬山高地登高一望，蕪湖大街盡收眼底，克城就在一、二日間了。
殊知情況突變，就在此時，正當全體將士摩拳擦掌，準備再接再厲對蕪湖發起最後總攻之際，忽然接到集團軍總部急電，稱：
劉湘司令長官於一月二十日晚八時病故於漢口萬國醫院。
頓時，如晴天霹靂一般當頭轟頂！官兵聞此噩耗，戰心全失，又得薛嶽通知，日軍增援部隊兩個師團己經向前開進。於是圍城之師受命撤出戰場，****蕪湖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