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人終歸要死,隻是死法有所不同,挨了楚盡忠一刀的阪田橫二被當做沙袋,成了楚盡忠的掩體,就在那兩名試圖搬走參謀官屍體的士兵剛剛挪動屍體的瞬間,恰好如楚盡忠的計劃一般,引爆了參謀官身下的大正十二年式步兵地雷,刺刀不偏不倚飛起來插在了阪田橫二身上。

這驚人的巧合簡直像一出黑色幽默。

短促的爆炸之後,日本士兵認為的“死屍”紛紛從地上爬起來,迅速解決了剩下的日本士兵,不留一個活口,動作幹脆利落,如同案板上的宰割。

彌漫的硝煙下,中國軍人撿起了可用的槍支彈藥配備好,在楚盡忠的指揮下,繼續向前突進,就在前方不到一百尺的距離,楚盡忠看到了掩護迫擊炮部隊的身影,與楚盡忠等人方才的境況相近,那幾名中國士兵也被日本人圍擊,隻能在掩體中艱難地進行著反擊。

就在楚盡忠率領餘部正在試圖接近掩護迫擊炮的部隊時,楚盡忠看到了一路日本兵正在飛速向城中衝去,楚盡忠連忙率領眾人潛伏在掩體後,卻發現日本士兵似乎並沒有搜查的意圖,很顯然,他們有更加十萬火急的任務。

楚盡忠無暇顧及其他,更不知道這是被派去與小眼鏡的部隊對抗,領命奪下指揮部無線電台的隊伍。

在這路日本士兵離開後,楚盡忠從側翼消滅了幾名日本士兵,掩體內的情況並不樂觀,十五門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已經僅剩三門,最要命的是進行掩護的部隊已經近乎彈盡糧絕。

天色越來越暗,每一刻爭分奪秒都將決定任務的成敗,如果天色暗下來的話,楚盡忠無法保證那些抻著脖子等待入城式的日軍高級將領們是不是還死守在死神的圈套中。

“沒時間了!”楚盡忠咬著牙道:“必須抓緊時間突圍出去。”

話雖如此,但前來支援的日本士兵越來越多,隻要衝出掩體,頃刻間就會被打成篩子。

“長官!”一名滿身傷痕的士兵指著不遠處的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道:“這家夥真能弄死日本人的官兒?”

楚盡忠點頭,他不僅需要給別人希望,也需要給自己希望,眼下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乃是他們最有利的武器,也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開槍*俺不會!恐有一把子力氣還能堵得住他日本人的槍眼!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說罷,那名士兵已經衝出了掩體,勇武之氣令日本人都著實震驚了幾秒,隨即揮之而起的炮彈雨點般落在那名中國士兵的身上,隻見他的身軀上不時爆裂開片片血霧,因子彈的射擊而搖搖欲墜的身體卻始終未曾倒下,他死死握著一名日本士兵的步槍槍口,子彈悄無聲息地貫穿了他的胸膛,卻至死都不肯放開槍口。

楚盡忠沒有時間感春悲秋,他大手一揮道:“上!我們沒時間了!擋住一個鬼子就能往前多前進一米,不信就這樣還不能進入射程、打不死這些小日本!”

話音未落,一枚*已經呼嘯著投向了掩體之後,*在半空爆炸的時候,楚盡忠來不及躲開,卻眼睜睜看著一名麵容稚嫩的士兵向自己撲了過來,用他的身體死死護在楚盡忠身上。

年輕的身軀帶著熱血的溫度,盡管隔著另一個人的身體,楚盡忠仍舊感覺到了*爆炸的巨大衝擊力。

“長官,”撐著身子勉強站起來的年輕士兵臉上掛著笑容,虛弱卻堅決道:“你不能死,兄弟們這就去給迫擊炮鋪路!”

年輕的士兵說著已經翻身爬出了掩體,步履踉蹌的身後已經被*炸得血肉模糊。

楚盡忠覺得鼻子上一陣酸澀,發號施令的聲音甚至有些沙啞。

一名又一名中國士兵向日軍的槍口上衝了過去,一排又一排的人牆倒下,另一批人立刻又衝了上去,楚盡忠能看到迎戰的日本士兵握著槍的雙手已經開始顫抖。

喉嚨幾乎快要噴出火來的楚盡忠嘶吼道:“馬上就快到了!勝利就快到了!”

笨拙的話語卻是楚盡忠唯一的想法,距離涉及範圍還有五十尺、三十尺、十尺!楚盡忠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能聽到炮彈炸開時的暢快。

前仆後繼的中國士兵也顫抖著,不是畏懼,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將會在某一刻倒下,卻隻知道哪怕是拚上性命,用一堵堵人牆作為掩護,也必須要完成任務,他們腳下踩著的是他們的同胞、戰友,洋灑在臉上的不知是汗水、淚水還是血水,他們甚至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可中國士兵可以倒下、可以死去,但精神不死!

踩著淩亂的屍體鋪成的路,楚盡忠率領的部隊掩護著僅剩的三門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已經進入了射程範圍內,趴在掩體後的楚盡忠不需要望遠鏡便能看到甕城之下的朝香宮鳩彥王和穀壽夫等人,他們似乎並不認為中國士兵能夠對他們造成什麽威脅,正是這份過分的自滿卻恰巧是他們自己為自己準備的子彈。

架設好了六十毫米口徑迫擊炮後,環顧左右,裝彈手居然全部犧牲在了來時的路上!

上天似乎和楚盡忠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這是他們踩著屍體攀著人牆才抵達的戰場,最終換來的結果卻讓楚盡忠難以接受!

滿心焦急之中,楚盡忠的視線投向了不遠處,一支以幾人為單位的日軍小隊正在尋找掩體,吸引楚盡忠注意的,是那麵僅剩紫色流蘇的日本陸軍聯隊旗。

戰況如此雖死無悔,這麵聯隊旗大概來自第六師團,如果奪下了這麵聯隊旗,恐怕穀壽夫也隻有切腹自殺的份兒了。

楚盡忠吐了口唾沫,嘴裏摻雜著血水,他為捷克式輕機槍換上彈夾,縱身一躍便從掩體中衝了出去。

正在尋找掩護的護旗小隊看到楚盡忠的時候驚呆了,一片夕陽灑在楚盡忠身上,滿臉剛毅的殺氣彷如般若一般,橫飛而來的子彈似乎都閃耀著光芒。

待護旗手如夢初醒試圖殉旗的時候,楚盡忠的匕首已經從他的頸間貫穿而去,窒息感,伴隨著旗手直到呼吸停止的刹那,整個世界被染成了一片血紅。

第三十二章血戰,七十二小時(一)

珞珈山別墅裏,*急得團團轉。

當初國軍決定固守南京後,立刻編製了衛戍軍戰鬥序列,除了將由上海戰場調回南京正在整補的第七十四、六十六、八十三軍以及第八十七、八十八、三十六師外,還將在寧的教導總隊和首都警備部隊也編入了衛戍軍,就連第二軍團徐源泉部也接到命令由湖北日夜兼程趕往南京參戰。

而在唐生智發放了油紙印好的撤退部署後,也僅有鄧龍光和葉肇部兩個軍依照計劃突圍,宋希濂部則遵照命令由浦口撤退,其他部隊甚至沒能按照計劃命令實行。

直到現在,仍沒人能說得上來這些頑強固守南京城直至最後一刻的隊伍究竟來自哪支部隊。

“都閉嘴!”*一拍桌子,盡管近日來已經習慣了*變化無常的脾氣,可突然這麽一下還是嚇得眾人不敢做聲。

仿佛是為了響應*的怒氣,在這一聲怒吼之後,一直發出雜音的無線電台裏突然傳來了一聲格外清晰的聲音。

“在聽廣播的日本人都聽好了,隻要中國人還有一個不死,中華民國未亡!早晚將你們千刀萬剮逐出我國土!國人尚在,中國不亡!”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說,令在場的所有將領深吸了口氣,甚至有人的眼角已經不住濕潤了,恐怕即使是此時在此的他們也說不出這樣的豪言壯語,恐怕有些覺悟,的確是在生死之間才能領悟到的。

廣播電台裏餘音未落,振聾發聵的爆炸聲便取代了所有聲響。

精致的別墅裏,眾人因自己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穿著整潔的軍裝,甚至為了他們的腦袋還穩穩地長在他們的脖子上,而感到羞愧,再也沒有什麽貪生怕死,他們羞愧於此時站在戰場上的人不是他們。

*一手撐著額頭,一字一頓道:“不管怎樣,必須要查出這支部隊的番號!”

查出番號,追封榮譽,這或許是*唯一能做到的,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這支部隊的確已經為國殉身了。

在輪番猛烈攻擊卻始終沒能奪下無線電台之後,率部前來奪取電台的部隊終於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旦天色暗下來,這種守衛建築物的攻擊戰將會變得十分艱難,失去所有勝算。

整整一天,自入城式開始,中國人已經用無線電台占了日本人所有能占的便宜,任由他們這麽下去,連日本人的種族都要被篡改了,朝香宮鳩彥王在後方大發雷霆,下令稱如若不能將電台奪下來,就隻有兩條路可選擇,要麽死在槍口下,要麽為喪失的大日本帝國之榮譽而剖腹謝罪。

炸毀無線電台等於切斷了日本向全世界宣布入城式的唯一渠道,但是現在看來,他們已經在全世界人麵前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所謂的入城式究竟播報與否,已經不重要了。

“炮火準備!”參謀官高聲下令,現在已經顧不上是否要保住什麽指揮部,擊斃僅剩的中國軍人,是他們唯一的目標,不管手段多麽凶殘,“開炮!”

就在這一聲令下的瞬間,站在窗前的小眼鏡端著槍瞄準了參謀官的眉心。

一命換一命,沒有什麽生死存亡的感慨,更沒有苟延殘喘的餘念,隻有殺!這一條命,多殺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