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起了個大早往季家宅院回。

昨晚走得急,也不知幾個衙役的傳話是否有失偏頗,穩妥起見還是回去將情況告知父母二人為好,順帶也能將趙南琴一日三餐的問題解決。

這件事倒也簡單,隻需要每日安排家中做飯,自己每日三餐都在別院和趙南琴一並解決了便是。

至於替趙南琴送信,他則準備安排給大牛,畢竟要往郡城去危險性不大,走的都是官道,隻要尋個商隊一並上路也並不顯眼。

況且隻要趙南琴在自己別院內的事情不有人知曉,也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頭上……

正想著,季川剛踏上季宅門口的台階,便見院裏低著腦袋急匆匆衝出一人來——不是大牛又是誰?

他一把拉住差點撞在自己胸口的大牛,皺眉問道:“跑這麽急作甚?!”

隨後退後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道:“身體休養不錯,看著無甚大礙!”

“哎呀,季哥兒!”

大牛見正是季川,趕忙舒了口氣:“正好,夫人遣我來找您,魏家家主在正廳,他要見你。”

季川卻不著急往裏進,他先將大牛拉到一間偏屋,從腰後將信件連同那隻被當做信物的紫金發簪一同交在他手上,吩咐道:

“魏家的事放放無妨,先把我給你的活計辦好了……記住了,郡城東嶺城西,鐵鷹衛駐點,親手交給那裏的張明遠師兄,就說趙南琴求救,剩下將信交給他就可以。”

說完又拍拍他肩膀:“不用擔心我,去吧,即刻聯係商隊出發。”

見大牛兩步一回頭,他瞪了其一眼,見他不再回頭出了院子,才施施然往正廳去了。

……

冬兒正侍立在魏家主左右,她一邊熟練將茶水給客人注到七分,一邊斜過眼往夫人那瞧。

老爺這一段日子身體抱恙,可畢竟魏家也是青山縣有名有姓的人物,夫人也不敢怠慢,便替了老爺來接待。

她踮著腳將茶壺放回茶台,而後乖巧地站回夫人身後,一雙眼睛骨碌碌轉了轉——

今日也不知哪陣風將魏家家主吹到宅上,竟一大早親自送上拜帖,卻是要見季川那酒囊飯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搞錯了,怎麽大包小包提了這麽多禮物?

嘴中還說著不著邊際感謝的話——什麽金剛門,什麽飛花摘葉,什麽力挽狂瀾之類的,聽得自己暈乎乎的,簡直像是話本小說了。

想到這裏她陡然愣了愣——

難不成……前些日子自己出去采買的時候聽到的坊間傳聞是真的?

她心中不敢相信,甚至覺得魏家家主腦袋被門夾了還要來得更切實際一些。

此時正巧一道高挑身影緩緩踏步進了正廳,所有人目光都齊齊向他看去。

冬兒心中一緊。

這不,正主來了?

她瞅了眼夫人,見她挺起半個屁股熱切望過去,於是撇了撇嘴又往魏家家主方向看。

卻見魏家家主突然自椅子上站起來,一瘸一拐往門口湊過去,臉上帶著恭維的笑:“季……季小友。”

他見季川似笑非笑盯過來,連忙改口放低姿態又拱拱手:“季大恩人,您可算來了!”

季川微微頷首,算是打了聲招呼。

他是不知道這魏家家主昨日剛逢如此大難,不在家修養身子,卻來季府上拜會是什麽打算。

可他還沒開口問,魏家主就小跑幾步,伸手一隻手輕輕攥住其衣襟一角:“恩人!多虧您我魏家一家老小才得以生還,犬子醒後感激得緊,非要邀您坐坐,您看,今日正午城東聚仙樓,能否懇請您賞個臉?”

“咣!”

冬兒聞言甚至顧不得自己丫鬟的本分,不小心將夫人的茶杯碰倒在桌子上。

她也知道季川在魏家危險中應當是有貢獻的,要不魏家隨便遣個小廝來傳個話便可,可……怎會做到如此程度?對著一個小輩鞠躬行禮,姿態還放著這麽低?

她一邊蒙著腦袋收拾殘局,一邊心中臊得厲害——這不正側麵證明了,坊間傳聞確實可信?

她側過腦袋往夫人那瞧,卻看見夫人不知何時又老神在在坐回椅子,一隻手端起茶杯正在飲茶,可仔細看去那攥著茶杯的手卻僵硬得厲害。

她一口一口抿著茶,甚至沒發現茶杯是空的,

於是心中噗嗤一笑——得嘞,連最相信季二公子的夫人都嚇住了,自己這點失態應該無足輕重了吧……

季川心中納悶,看著屋內三人各自反應,心中翻了個白眼。

心念一轉,一絲疑惑又襲上心頭——這魏家公子雙臂被擰成麻花,怎麽隻過了半日就有功夫宴請自己?還這麽著急?

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麽隱情?

仿佛是看出他心中有所顧慮,那魏家主又輕聲說了句:“詹姑娘也會過去,說是正好有些金剛門內情需要說給您聽聽……”

他又思慮片刻,這才點了點頭。

……

魏哲包下了聚仙樓二樓一整層,此刻正坐在一張椅子上,木著臉盯著樓梯發呆,心中的恨意卻快要將他衝垮。

昨日他其實並未昏迷,隻是他臊得厲害,便趁著他爹暈過去自己也假意昏倒在地。

他低下腦袋看著兩隻耷拉著的胳膊,心中恨意更甚!

他兩隻胳膊被那妖僧輕易扭成麻花,就算能救治好,可經脈已受損傷,今後罡氣通行也會大受影響,更別提耍些精妙的劍招!

況且,他謀劃許久才令那詹清婉迷上自己,如今這種情況,用不了幾年,甚至可能隻要幾個月,那賤女人就會投入其他人懷抱!

可恨!

他牙齒猛地咬在一塊,腮幫子脹得發酸,心中騰地浮現出那個身影來——

可恨那季川小兒!

他明明就在現場,卻坐看自己被那賊人斷了雙臂。縣令侄子昨晚來了一趟,說他本就應接替其父職責,卻根本沒把照護百姓放在心上,這才讓自己變成如今模樣!

甚至還有更不能讓他接受的!

他眼睛逐漸浮現出血絲來——

昨夜他死亡臨頭,這才發現他偽裝君子時間太久,竟真把自己當作了那等寵辱不驚的人物,可昨夜胸中虛假的豪情在那妖僧冷酷的邪眸注視下破得幹淨。

若不是被扭斷雙臂,他甚至要下意識選擇那道唯一的生路!

該死!

他又想起了那道站在詹清婉身前力挽狂瀾的身影,更覺內心醜惡卑鄙。

昨夜開始,他已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那種臨危不亂的角色,最多隻是還沒被逼到那個份上罷了!

他胸中猛地生出一抹報複的快意——

今日,就要讓你現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