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村北,山神廟。

月亮正巧被烏雲擋住,廟內一片昏暗。

供台之上,山神像在斑駁的燭火映照下中顯得詭異,泥塑的金身湧動著不詳氣息。

輕微的呢喃聲在小小的廟宇中不斷回**。

……

“六月初三,無。”

“六月初四,無。”

“六月初五,感知氣息,聚氣境五人。”

“其中聚氣境後期一人,中期兩人,前期兩人。”

“所經過範圍:黃家、劉家、王家、東破廟……”

“此時位置……村東處山坡。”

……

供台背後,能看到一勁裝打扮的男子正趴在案上,一隻手撫在一精妙的木製陣盤,另一隻手則在木桌上不斷劃拉著,竟是用指甲在木桌上刻字!

他雙眼翻白,渾身輕微顫抖著,其手指早就血流如注,卻仿佛察覺不到疼痛般,隻是在刻字的同時最終不斷重複著這段話。

仔細看去,能看到其腰間係著一枚“巡查司”令牌。

難不成是這考核的記錄官?!

就著昏暗的燭光,能看到有數道黑色粗壯血管自他的褲管延伸出來,就像是樹根一樣,順著地麵一直延伸到不遠的屏風後。

一名略顯書生氣的瘦弱男子閉目盤膝坐在榻上,數道粗壯的血管順著床榻邊緣爬上來,最後消失在其寬大的布袍裏,其袍邊上繡著一個小小的“命”字。

看上去就如同一隻蜘蛛般。

良久,命先生睜開雙眼,輕輕歎了一口氣。

“還是有些早了……這些鷹犬的鼻子……真靈,罷了!就今夜,今夜將這些送上門來的寶藥吸收掉,應該也算成了一半。”

有武道修為之人,血肉中都蘊含著充裕的血氣,若修習到聚氣境,那充斥全身的天地元氣,更最好的治傷良藥。

他舔了舔嘴唇,像是想起什麽不堪往事,臉上終於帶出些猙獰,一拳錘在床榻邊緣:

“該死的藥王穀!小爺的天賦你們都有目共睹,為何不讓我修習藥王經?卻讓那不成器的小師弟學?!”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憑什麽你們就認為我的道與你們的不符?我之覺悟,我之天賦,怎能浪費在你們這等無知之人口中?”

“我偏不信!”

其怒火不小心牽動傷勢,令其發出一連串的咳嗽。

待咳嗽聲暫緩,才輕輕揉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快了,就快了,待我將這身體全部轉化完畢,藥王穀的眾位,我也要朝你們討回些公道……”

他將雙手如彈奏般舞動,幾道隱蔽的波動順著四通八達的血脈樹根傳出去,其聲音隱沒在濃稠的夜。

……

破廟。

柴火劈啪作響,季川緩緩睜開眼睛,感受到一絲不詳。

他環視周圍,見除了守夜的張清,其餘人都睡得深沉,於是起身,在張清探尋的目光中走向廟門,輕聲道:“有些不對,提醒下大家注意。”

說完也不理會幾人反應,便自己往一旁山丘走去。

季川站上山丘,不遠處的永安村映入眼簾,閉目,運氣,再睜開的雙眼已化銀白。

——望氣術!

眼看周邊一切變作水墨風,抬眼看去,遠處的土地廟由於距離過遠,始終看不真切,卻仍能感覺到一絲白日毫無察覺的詭異氣息開始蔓延。

往村莊看,視線穿透幾乎透明的磚、牆,村內人影都化作淡淡的灰色。

他上次在大營沒能好好體會這門技藝的運用,此時看來,並不受夜晚影響,其探查範圍應該差不多在一裏至二裏之間。

此時村中寂靜,正是休息的時候,卻有一大一小兩個虛影走出村莊,往北側行去。

——現在?

看了眼月亮所在位置,此時大概剛過醜時,一般人正是熟睡的時候,怎麽可能有人此時出門?

看著兩人朝著北麵山上走,他皺了皺眉頭,運起腳力朝著那邊飛馳過去。

……

幾分鍾後,身後幾人從廟中衝出,季川已不見蹤影。

周邊萬籟俱寂,連聲蟲鳴都沒有。

“怎麽回事?這季川不說一聲就跑掉,是有什麽線索想要獨吞?”

張文傑皺了皺眉頭,他心中也有些不爽,可這季川如此猴急,是否真有所發現?

還有……他說的危險在哪?

保險起見仍讓李遠和王誌成二人用得聽、明目兩種技藝探查一番,卻毫無所得。

“老子一肚子起床氣,等他回來,要給這小子長長記性!”王誌成脾氣火爆,他揉了揉惺忪的臉,眼神中冒出火氣。

“等等!不對!”

張文傑陡然臉色一變,這山間夜晚正是野獸、蟲子活動之時,怎麽絲毫聲音也聽不見?

難不成……

“所有人!圍成一圈!警戒!”

雖然不解,可幾人還是依照之前商量好的,四人背靠背收攏在一塊,每人盯著一個方向。

“張兄……這……”

“噓……聽!”

不遠處的樹林內,如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傳過來,聲音逐漸近了,月亮恰巧漏出腦袋,月光映照下,斑駁的樹影中間逐漸顯露出一團模糊的陰影。

待那團陰影完全顯露在月光下,正對著這個方向的張文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用手輕拍幾人,示意幾人朝這邊看。

這東西……應該是個……人吧?

隻見仿若縫合在一塊的肉體如六足蜘蛛般朝著眾人緩緩爬來。

蜘蛛頭部是一名長相狐媚的女子,其臉部倒吊,在脖子連接處延伸出兩隻猶如蟲族的瘦幹腦袋,他們的胳膊消失不見,隻有六隻大腿翻轉出來當作步足。

見到幾人,中間的人臉發出尖厲的嚎叫:“爹!……爹!哥!……哥!”

“該死的,這是什麽?!”

李清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驚叫出聲:“村……村東,李寡婦?”

聽著變了音的驚叫,幾人陡然被一股巨大恐懼包裹。

李寡婦!

原來!白日那黃老頭說的……竟然是真的嗎!

那……村西王家?還有嫁人的劉家?

難不成那村長竟然是裝作糊塗,想要給幾人傳達信息不成?!

“村裏的記錄官呢……?!”

李遠剛說出口,便訥訥停了下來。

這玩意既然都殺過來,記錄官說不得早就糟了毒手了……

咻!

一道亮紅色的煙花從張文傑手中飛出,在天空中炸開。

求援煙花?!

“堅持住!”

他死死盯著那攀爬過來的蜘蛛,語氣堅定:“兩位大人距離我們僅有五裏,諸位,一定要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