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昱在小溪邊呆住了,大量的水滴從手指縫隙裏麵滑落下來,將溪水的鏡影砸得支離破碎,但手指縫隙裏麵的水總是有漏光的時候,水麵漸漸平靜,映照出來了一張憔悴的臉,還有滿頭灰色的頭發。

死灰色的,毫無光澤的頭發。

摸上去仿佛是深秋的茅草的頭發。

林昱呆了一下,滿是苦惱,但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哪能苛求所有事都如自己之意。

這看起來這應該是先被鬼物抽吸過精血的後遺症了,雖然後麵饕餮之魂吞食天地靈氣反補了回來,但人的身體總是有個度的,一旦超過了這個度造成了永久性的損害,那麽之後補得再厲害也是沒用的了。

而這度的外觀表現就是在於頭發皮膚上,若有人現在看的林昱,定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背地裏罵上一句:又是個縱欲過度的廢物。

不過林昱檢查了一下身體,發覺自己除了酸痛和一些皮外傷之外,也沒覺得有什麽隱患,便將這件事情拋開到一邊,朝著太陽初升的方向走去。

連續跋涉了多天,雖然艱苦,但在山間靈氣和日月精華的滋養下,傷勢倒也沒有惡化起來,但精神卻到了崩潰的邊緣,隻想尋處人家,倒頭睡他個三天三夜。

原始人都知道找一個山洞來棲身,林昱怎麽不知道,山洞沒找到卻很幸運的找到一個樹洞,點燃一把鬆針扔進樹洞,立刻便有一大群鬆樹倉皇逃命,洞裏有很多鬆塔,林昱美美地吃了一肚子的鬆子,又在樹洞子裏點燃篝火。

樹洞裏點火本來是取死之道,但是這是一顆活著的樹,當篝火將整個樹洞烘烤得暖和和的時候,林昱便在鬆針和茅草鋪就的小窩裏沉沉睡去。大樹的頂部也有窟窿,煙氣便從上麵飄到外麵。

一夜的休息終於養足了精神,清晨時分,吃飽了得林昱沿著小溪往下遊走,人隻有回到群體之中才能很好的活下去,孤身一人在原始山林裏過活,那是磨牙吮血的野人和貝爺的日子,他不認為自己的那點電視上看到的野外生存知識能夠將自己照顧的很好。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具有貝爺和他的攝像師的野外生存能力。

人的身體真的太脆弱了,與野獸相比天差地別。皮膚太薄,骨骼太脆,指甲不夠鋒利,雙腿不夠強壯,還好有一個靈活的大腦。

智慧的力量肯定是強於肉體的力量,所以人類學會了修煉來獲得更強大的生存能力。

但初出茅廬的林昱還是太弱小了。

“啊哦!”遠遠的傳來狼吼聲。

有狼出現的地方必然凶險重重,林昱不敢久留,趁著天色還早,必須在落日前需要找一個安全的場所。

那把寶劍就是自己全部的安全裝備,林昱帶著一種悲壯的心情上了路,哼著歌為自己壯膽。

“月濺星河,長路漫漫,風煙殘盡,獨影闌珊。誰叫我身手不凡,誰讓我愛恨兩難。到後來,肝腸寸斷。幻世當空、恩怨休懷,舍悟迷離、六塵不改,且怒且悲且狂哉,是人是鬼是妖怪,不過是心有魔債……”

路是人

走出來的,不走過哪裏知道有沒有路。

荒野依舊,卻是多出了一條毫無人跡的山道,雜草叢生,也不知荒廢了幾多年。酷熱的陽光自天空中緩緩斜向西方,蟬嘶鳥鳴,更顯得寂靜無聲了。

  落日的餘暉,將天邊映影得多彩而絢麗,無人的山道上,林昱在這夏日的晚霞中,顯得如此孤寂。

去哪呢?林昱記憶中隻有那生活了十幾年的洛城。

人間,洛城,王老爺的閨女水兒姑娘,這是腦海中最美好的記憶。

水兒姑娘?那個破廟中女鬼生成的幻象,那個在腦海中始終忘不了的身影和那雙潔白無瑕的手。

今生的林昱雖然死了,卻把記憶留了下來,這段記憶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即使是林昱不想回憶,依舊如同電影般在眼前浮現。

洛城很小,畢竟偏居南疆一隅,比之江南富春江的一個小鎮都不如。洛城也很大,這方圓千裏之內也就這麽一個城池。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有了一丁點兒熱鬧,整個城都熱鬧起來了,鬧市喧沸,有人踢瓶踢缸,有人胸口碎大石,有人裝神鬼吐煙火,還有人耍那上竿跳索的把戲,每翻一個筋鬥,就能贏來底下無數喝彩,一些個稚童更是伸長脖子癡癡望著,其中幾個都使勁攥緊父親給他們削的竹劍木劍。

記憶中的他沒有抬頭看頭頂繩索上雜耍的江湖人,隻低頭看著腳底,希望能走大運拾到一兩個別人掉落的銅錢,然後去那小麵攤買一碗光麵,填飽已經饑腸轆轆肚子。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對於一個家破人亡的少年來說格外的煎熬,但他還沒有淪落到以乞討為生。

冬至日的黃昏,大雪紛飛,南疆即使是在嚴冬也很少會下雪,那一年鵝毛般的大雪卻覆蓋了整個澤州。

悠悠的洛水開始結冰,飛雪漫天而下,林昱衣衫襤褸的站在橋上,在寒風中抱住胸冷得瑟瑟發抖。整個天地都覆蓋著雪白的積雪,林昱已經餓了三天三夜。在橋頭那邊,乞丐們爭搶救濟粥,像一群貪婪的野狗。

寒風中湧動著誘人的粥香,一個勁鑽進鼻子,鑽進抽搐的胃裏。饑餓的林昱死死盯著乞丐們破碗裏的白粥,心中又饑渴又痛苦。這麽冷的天,再不吃東西,就會死了。咬咬牙,想著趕快離開,否則就會淪落成低賤地乞丐,但偏偏身體不聽使喚又向前走了幾步。

“咣當”,乞丐們的哄搶中。一隻破泥碗掉在地上,滾動著,落到林昱的腳邊,一小灘稀薄的粥順著破缺的碗沿,慢慢流淌。林昱喉頭咕咚一聲,蹲下身,雙腿一陣發軟。

真的好餓,就像一把鋼刀狠狠刮著肚子,尊嚴,難道比活下去還重要嗎?飄舞的雪花迷糊了視線,就像雪白的粥。好香,隻要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活下去吧!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過,直到她的出現。

林昱忘不了她是因為她把一碗濃粥親手放在了林昱的手裏。

雪白、烏黑。

“她不嫌我髒。”腦海中的林昱在顫抖著低語。

生命如同野草般頑

強,當金黃色的槐花陣陣飄香的時候,林昱成了王家的放牛娃。

癩蛤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林昱一直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想遠遠的看著她。

這一生都隻能隔著牆偷偷地偷偷地看。

看她笑、看她嫁人。

不知為什麽,林昱感到有些心酸。

記憶頓時破碎,宛如夢幻。

水兒姑娘的笑聲如夢。

十六年的洛城如夢。

林昱的少年如夢。

“日他奶奶的!”林昱拭去眼角的淚水,堅強的向前走去。

走路的時候不該想事情的,特別是在崎嶇的亂石路上,命運很快就給了他教訓,腳下一滑,小腿被石頭鋒利的棱角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如泉湧。

還好,隻是皮外傷,傷口很大,但是不深,摘了兩朵蒲公英放在嘴裏嚼成糊糊放在一片大樹葉上貼在傷口的位置,便止了血。

風會將血的腥味帶到很遠的地方,特別是有狼的區域,狼的鼻子會嗅到已經淡到極致的血腥味,然後尾隨而來。

夕陽西下,林昱低著頭匆匆的趕路,猛然間身子一僵,前方的深草中走出一隻灰狼。不等他反應過來,灰狼一陣風朝他撲來,林昱手中精鐵劍擋在自己前麵,頓時感覺到自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沿著小山坡滾了下去,在不斷地翻滾中,林昱看到那頭灰狼正順著山坡竄了下來。

山下的泥潭幫他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好在手中的利劍還在,滾到了坡底下,頭昏眼花的站起來,胸中的怒火再也抑製不住了,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

“畜生!老子連女鬼都吞吃了,還怕你這畜生不成!”自從經曆了十六年的永夜和那夜與女鬼之間的糾纏,現在他根本就感覺不到害怕。

死?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上輩子連狗都不敢打的人,現在咆哮著向那頭撲過來的灰狼衝了過去。

和野獸相爭最重要的就是氣勢,氣勢足了,即使是猛虎也不敢輕易撲來。那頭灰狼拐了一個彎,沒敢和林昱撞在一起,林昱手裏的利劍重重的刺在灰狼的肚皮上,那隻灰狼“嗷嗚”一聲就帶著寶劍鑽進了草叢裏。

一聲狼吼從草叢裏響徹山穀間,遠遠的,數聲狼吼依次傳來,連成一片,此起彼伏。

林昱不由得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嘩嘩的往下流,軟軟的跪在地上,全身的力道似乎都被抽幹淨了。

即使遇到一頭猛虎,也總比遇到一群餓狼來的幸運。

“賊老天,想讓我死?哈哈哈哈……”

看著身後的滾滾大河,林昱一咬牙,抱起一根枯木縱身一躍,落入山間湍急的河水之中。

河水瞬間淹沒了林昱,不一會兒,一根枯木從水中竄出,隨後露出林昱的腦袋。

命運總是喜歡對危在旦夕的人開個玩笑,這叫作禍不單行。林昱剛想緩上一口氣,激**的水流便帶著林昱重重的撞在巨石上,暈死過去。隻是雙手卻緊緊抱住枯木,一路載沉載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