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公子,醒醒……”

突然,隻聽見耳邊傳來一老者聲音:“公子,可醒過來了。”

林昱緩緩睜開眼睛,隻見眼前一位白發蒼蒼卻身形硬朗的老者,想要坐起來卻是全身無力,虛弱道:“老丈,是你救了我麽!”

“看你抱著根枯木在大河裏,要不把你弄上岸,早晚讓大魚給吃了。”

“多謝老丈,救命之恩,小子無以為報!”林昱掙紮著坐了起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能活著就好。”老者轉頭道:“眉兒,將那草藥拿來。看你病的不輕,老夫胡亂采了些退熱的藥草,多少起點作用。”

隻見綠影間,一個身姿高挑、長發飄飄的女子緩步走來,遞過一個竹筒,裏麵是黑乎乎還帶有餘溫的藥液。

那姑娘正是十七八歲的年齡,氣質高冷,潔白的麵容如玉雕刻般。

林昱看的不禁有些呆了,那老丈輕咳一聲,道:“老夫姓蘇名味道,這是老夫的女兒,蘇眉。”

蘇眉。果然秋水盈盈的眼波之上,一橫眉黛,如遠山,長島,如煙,似雨。

“小子林昱,雙木林,日立昱,本是洛城人氏,被歹人虜到此處,僥幸逃出生天,又遇到了一群餓狼,實在沒辦法,隻能跳入水中求生了。”

蘇眉微微一笑,並不言語。她有些冷淡,或者說有些孤傲,如同深山裏的一株幽蘭。

“這世道越發的不太平了,相逢即是緣,來到我蘇家地界,就先在我家中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蘇老安慰道。

老丈的話正中林昱下懷,連連感謝。

林昱也不嫌那藥液味苦一口氣喝了下去,又吃了幾口還熱乎的幹糧,終於緩過神來,有了幾分力氣。

三人轉過一處山腳,頓時幾縷炊煙隨著晚風入眼,從山的那邊緩緩的延伸向天空的一角。

林昱滿是欣喜,可不正是依著山麓而結廬的人家。拖著疲憊的身子隨蘇老二人大步流星而去,大地是寂靜的,甚至還有些沉重的意味,林昱舉目望去,人煙茅舍已在夕陽下隱約可見。

再前行,隻見一條大河橫貫左右,悠悠遠空,日月升沉,令人平生出天地廣大、身世渺小之感。

大河旁樹立著一人多高的石碑,斑駁而殘缺,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扒開石碑上的藤蔓,顯露出“通天河黎水”字樣。

林昱一驚,暗自嘀咕:通天河?長江的源頭有條通天河,西遊記中也有條通天河。黎水應該就是通天河的支流,也就是眼前這條大河。難倒那通天河河底也有條魚妖,能在夏日將整條通天河凍結?

林昱舉目望去,炊煙嫋嫋,房舍掩映在青山之間,好一幅夕陽村落圖。

隨著交談,三人也漸漸熟絡起來。

“蘇老,這依山結廬,沿水而居,真真是個神仙般的居處啊。”林昱讚道。

“世世代代都住在這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倒過的舒坦。”

前方

那村子名喚蘇家莊,八百裏黎水繞村而過,此處距離那通天河也不過三百來裏。

“此地本是浮屠國所在,數百年前被大夏所滅,因多大河、水澤廣袤,稱為澤州。你說的那洛水,再向北走上月餘,就是了。洛水河北岸有一洛城,是這澤州南疆最繁華的所在了。”

三人又向前走了百來米,一處破舊的古渡口藏在蘆葦裏。

“林小子,稍等,待我喚來渡船。”說罷,對著遠處的蘆葦**裏高聲道:“水家老三,有客來了,還不快快將船駛過來。”

蘇老白發白須,連眉毛都有點花白,卻是中氣十足,蒼老的聲音在蘆葦**裏遠遠的傳開。

“嘿……啊……”一聲魚唱從水泊中遠遠傳來,聲音漸響:“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懼妖魔不怕劫,水泊撒下羅天網,烏龜王八罩裏邊,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求富貴不求官,通天河裏過一世,好吃好喝賽神仙。啊……”

魚唱還在水天之間飄**,一艘漁船從蘆葦裏露出個頭,接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黝黑麵龐的漢子手撐長篙渡船而來。還未等船停靠,那漢子輕輕一躍,落在渡口上,道:“老爺子,回來啦!眉兒姑娘……”

水老三看見蘇眉姑娘,眼中哪還有別人,撓著後腦勺道:“老爺子,前兒逮了條三彩錦魚,一直養著,今個老叔公拿回去,給眉兒姑娘嚐個鮮。”

蘇老用力一敲黎杖,白須微抖,也不等船停穩,跳上漁船,氣道:“你這蠢貨,眼中還有別人?不見有客到了麽?再說,那錦魚你不及時吃了,養個什麽,沒了靈性還有個屁用!”

“這等靈物三哥以後還是自己吃了,再說,六郎七郎正是成長的年齡,卻是要打好基礎。”蘇眉空靈的聲音縈繞在江麵。

隻見這漁船,船尾開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用竹篾攔住,船艙裏活水往來,養著一尾赤橙黃三種顏色的活魚。

水老三嗬嗬一笑,搓著手道:“那兩個混小子野著呢!不說三彩錦魚,就是整天吃五彩七彩也開不了竅。”話雖如此,卻是滿臉笑意。

蘇眉嫣然一笑:“哪有三哥說的如此不堪,我看要不了幾年,六郎七郎可就不遜於三哥了。”

水老三滿臉堆笑,道:“不知這位小哥是?”

蘇老手指水老三:“這是水家的老三,你喚他水三郎便是了。這是林昱,遠來是客,蘇家莊多少年沒客人來了。”

林昱對著水三郎抱拳道:“水三哥,在下林昱。”

水三郎也一抱拳,長篙一伸,小船穩穩的駛向江對岸:“不敢當不敢當,喚我一聲水老三便是。林小哥且稍等,待我捕一條大魚,好為小哥接風洗塵。”

說罷,轉身躍入水中。一個猛子紮下水麵,夕陽下金黃色的水麵上**起一圈波瀾。

林昱看著水麵,哪有水三郎的身影。

蘇老接過長篙,微微一抖,小船輕快的駛向對岸,笑道:“隨他去吧!看來不逮條大魚,他是起不來嘍!”

眉莞爾一笑:“水三哥水性好著呢!這八百裏黎水,水三哥說第一沒誰能稱第一的,就是在通天河水域,水三哥也是排得上名號的。”

林昱讚道:“那可真是個水中好漢。”

蘇老輕歎一聲:“什麽好漢不好漢的,不過是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苦命人。”

夕陽西下,林昱一時百感交集,暗道: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這妖魔橫生的異世界,可不正是那苦命人。

不由的想起孟子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也是勸誡自己說道:“書中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蘇老將這段話默念了一遍,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原來小哥還是讀書人,還是讀書人好,懂得一些大道理。”

“道理知道一籮筐又有何用,還不是被一隻惡狼追的跳進河裏逃命。”林昱想起那此起彼伏的狼吼,依舊心有餘悸。

蘇老點頭道:“如今這通天河一域確實不太平了,就是狼也多了起來,小哥倒是因禍得福,逃得性命。幾年前水老三兄弟幾個結伴去那通天河上闖**,到頭來,還不是落了個空,要不是兄弟幾個護著,水老三哪能完完整整回來。”

“在外闖**,多少要經曆一些苦難,在哪跌倒了就在哪爬起來。”

蘇老拍了拍林昱的肩膀,笑道:“少年人做年少事,輕狂便輕狂,而立之年再去做有擔當之事,至於像我這樣上了年紀,那就要老老實實服老了,偶爾倚老賣老,就當是人生為數不多的樂趣。”

蘇老長歎一聲又道:“不說了,不說了,這亂糟糟的世間,哪有個安穩日子?不服老不行嘍!”

“父親可不老,精神著呢!”蘇眉撐起長篙,**起了一片水花。

蘇老一笑,感懷說道:“年輕時經常在雨後入河遊泳,偏偏喜歡逆流而上,現在可遊不動了,幾個撲騰估計就要給衝走。年老以後起了興致,真要下水的話,也隻會挑平緩河段。不服老也得老啊!”

“我可不許父親老了。”

“哈哈,不老,不老。”

“林小哥若是想去那洛城,孤身一人可是去不得,如今這世道,越發的不太平。不如在此住下,待到了今年秋,蘇家莊正好要趕一次大集,多少有個照應。”

這蘇老確實是太熱情了,也或許是人老後都是這樣,喋喋不休的述說著過往,林昱滿心歡喜,正好借此機會了解一下這個世界,自然點頭答應。

在人間的感覺,真好!

漁船不一會兒就駛過江心,隻見腳下一抖,一跳半米長的大魚從水麵衝出落入船中,而後一雙大手攀上船沿,微一用力,水三郎穩穩的跳上漁船。

夕陽下,水三郎的黝黑的肌膚如同黑色的綢緞一般,肌肉微微隆起,似乎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水三郎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