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的心都涼了。

他的目光緊緊盯在那張成績單上，仿佛要用視線把它燙出一個洞來。

五分。

隻有五分。

全班倒數第一。

他的腦袋嗡嗡直響，幾乎不能思考。

為什麽會是5分，為什麽隻有五分，明明很多人說媽媽很厲害，明明每次姐姐都會拿一部分的試卷回家，還說這種就是小學生水平對她毫無難度……

他以為，他的第一次考試哪怕有很多不會，也應該有80分了，再不濟也是70分，畢竟他都寫滿了，但是怎麽會隻有5分……

他茫然抬頭，對上了授課老師的眼睛。

“這是你們的成績單，再次特地表揚沈越同學，他是班裏的第一名，一百分，大家鼓掌！”

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他們卻不是為他而鼓掌。

他看向沈越，沈越坐在窗邊，低頭看著自己的試卷，臉上沒什麽表情。

“然後，我要批評一下班裏有的同學。有的同學仗著家庭條件好上課不聽講，一下課就瘋玩，結果這次考試直接考了全班倒數第一——秦守，說的就是你，把試卷帶回去讓你家長簽字！”

秦守的耳邊傳來零零碎碎的笑聲，他扭頭，發現好些人在捂著嘴偷笑。

他們在笑話他。

他又是委屈又是茫然，他抬頭看向老師，嘴唇動了動，又低下頭看自己的成績單。

他想說，他上課聽課了的。

但是說出來又怎樣？

好像更丟人。

於是，他拿著成績單，不發一言地回了家。

自打開春以來，各種資源沒有那麽緊張了，基地的房屋等物品已經開始重新分配。作為高級的技術人員，基地給他們家配了專屬的小樓，一家人也搬出了原來的集體宿舍。

現在的這個家裏，各種基礎設施齊全，隻住了他們一家三口。

“媽，老師讓簽字。”

把成績單遞出去的那一刻，秦守壓根不敢抬頭看林楓晚的眼。

他怕媽媽罵他，他怕媽媽打他，但是更害怕媽媽失望。

畢竟，媽媽那麽厲害，而他隻得了五分。

林楓晚低頭一看，便簽了字。十以內的加減法，一共四十道題，二十道二分的，二十道三分的，秦守對了一個二分的，蒙對了一個三分的。

二分的是兩個數相加，三分的是三個數相加，秦守能拿到這個成績也屬於情理之中。

她把字簽好後遞給了秦守，秦守依舊低著頭，不敢看媽媽的眼睛。

他在等著媽媽的批評。

但是那批評聲遲遲未落下，抬頭一看，眼前已經沒有了媽媽的身影。

媽媽並沒有批評他。

他沒感覺鬆了一口氣，而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湧現出一股不甘。

為什麽他考這麽差還不批評他？

是因為內心對他沒有多少期待嗎？

第二天上學，聽著其他考得差的同學哭訴自己回去挨了怎樣的一頓打，他心裏更難受了。

他默默地打開書，默默地開始看。隻是不過看了兩三分鍾，他就感覺書上的文字變成了跳舞的小人，感覺那些黑色的小字像是一隻隻螞蟻一般爬來爬去。

於是他揉了揉眼，字跡又清楚了些，為避免看錯，他用自己的手指頭一個一個字地戳著課本讀。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秦守開始前所未有地認真起來，他認真聽課，努力把老師說的一切都記下來，老師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印在了腦子裏，可偏偏一輪到講解那些公式，他的腦子裏就自動把那些東西打亂了順序。

老師用一個月的時間教了拚音，可是等秦守完整把26個英文字母認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年。

這半年裏，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他的進度被遠遠落在班級後麵，哪怕課餘時間他再怎麽努力補救，也不行。

半年過後，期末考試。秦守對著成績單上大大的“30”，充滿了茫然。

因為和他一起的很多孩子沒有父母，老師並不會總讓他們回去問父母簽字，但是，期末的家長會是一定要開的。

“家長會定在明天晚上七點，有親人在世的同學需要帶著你們的家長到校，我們要開家長會。”分發完期末試卷，老師淡淡道。

秦守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陣恐慌。

這是他最怕的事，除了第一次的簽名他找的媽媽，後來都是姐姐幫他模仿媽媽的筆跡簽的。

他壓根不敢把成績單給媽媽看。

現在，要家長會了，每個家長都會到場，他想隱瞞什麽也隱瞞不了了。

“老師，”他顫巍巍地舉起手，臉色慘白，“我媽媽沒有時間，她通常要加班到很晚才回來。”

講台上的老師擰起了眉：“一學期就這麽一次的家長會她沒有時間？秦守，該不會是你想撒謊吧？你媽哪兒工作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我親自問問她，她有沒有時間！”

秦守心中更加恐懼。

他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句話：“我不知道我媽的電話號碼……不過她在第一研究所工作。”

“什麽？”老師一愣。

因為天災，原先的世界政權迅速崩塌，在經過整合後，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全球頂尖的科研人員們聚在一起，建立了七個研究所。

第一到第七，數字隻是編號，沒有排名，每個研究所都在主持不同的研發工作。

其中，第一研究所就在華國，就在他們基地，那知名度，比曾經的中科院還高了那麽一大截。

畢竟，曾經的中科院也隻是在他們國家有名而已。

秦守說的是真是假？

老師的眼底充滿懷疑。

能進第一研究所的都是世界級的高尖精人才，怎麽會生出秦守這樣的孩子來？

莫非他的家長是在第一研究所裏當清潔工？

看著老師的眼神，秦守感覺到了一絲羞辱。

他知道第一研究所是個多厲害的地方，也因此平日更不敢提及媽媽在哪裏工作。

因為沒有人相信，一個能進入那裏參與核心項目的人，會有一個數學才考三十分的孩子，而更悲哀的是，秦守不是沒有努力過，他真的已經在憑著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理解了。

但是他還是跟不上。

他不覺得自己的腦子比別人差在哪裏，但是成績單又給了他無情的一擊。

他想反抗，但是他證明不了，他證明不了自己不是傻子，甚至證明不了他是媽媽的孩子。

老師罵他的時候，是把成績單摔在他臉上的，她說，就是弱智認真學習一個學期，都不至於期末考試考30分，畢竟這一次數學，他們班光滿分的就三十多個。

語文他也沒好到哪裏去，現在也就勉強認清了拚音，寫起字來都是扭扭歪歪，要麽少了一筆要麽多了一筆。

我是媽媽的孩子嗎？

想著這個問題，秦守忽然有些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