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全部經過後,林白白有些牙疼。
這事兒秦守有錯嗎?沒錯,他拿自己的零食去喂自己的狗,關別人什麽事?
那這事兒盧影安有錯嗎?也沒錯,他挨過餓,那個冬天還不知道怎麽過的,說不定就是眼睜睜看著媽媽為了讓他活下去自己餓死在冬天裏了,隻要多一口食物說不定就能救他媽媽的命,然後他轉頭看見另一個人在拿食物喂狗……
但是硬要挑一個錯處的話,林白白還是挑秦守。
這小子這行為不亞於人家頭七他在人家墳頭蹦迪,挨多少打都是活該。
但是這個道理,該怎麽說呢?
林白白在思考。
他們家沒缺過糧食,秦守吃得最差的時候也是吃的白花花的粥,也沒挨過餓,和他原原本本把理由說出來他未必能體會。
說大道理吧,她知道這個弟弟其實是不太聰明的,他未必能聽懂。
等等,不對呀,她的目的不是要現在的秦守明白這個道理,而是讓他以後不再犯這樣的錯啊!
想通了的林白白心中恍然,她盯著秦守,盯著盯著,她哭了。
這以後,她不是林白白,而是林黛玉了,是個柔弱可憐多愁善感急需弟弟保護的小白花。
原本盧影安這個惡人先哭就讓秦守夠不爽了,他正氣憤,醞釀著情緒打算開始幹嚎,結果自己姐姐倒是先哭了。
秦守頓時就傻了,他看著林白白痛哭的模樣,有些慌亂。
哭戲是林白白的強手,從小到大她想哭就哭,眼淚說掉就能掉,用媽媽的話說,若是她活在和平年代高低得捧回來一尊奧斯卡小金人兒。
包括現在,她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她裝哭。
“姐你怎麽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看見這一幕的秦守那個慌亂,他從小到大還沒見他姐哭過,頓時就急了,“你是不是被他氣著了?放心,姐,我打他,打他,你別哭了好不好?”
林白白邊哭邊搖頭,哽咽道:“沒事,姐姐就是想起了當初我們背著你跋山涉水遷徙的時候了。那時候你還小,你大概是沒有記憶的,但是姐姐記得……”
“那年冬天下雪真是大啊,那個時候你才剛出生,我們一家四口本來好好的,結果因為那場大雪什麽都毀了。誰也沒想到會下那麽大的雪,誰也沒想到天會變得那麽冷。我們家沒有東西吃,我就跟著媽媽去借。樓上有一家人有多餘的糧食,我和媽媽求了好久他們也不肯給,還當著我們的麵把飯給他們家養的寵物狗吃。爸爸沒辦法,隻能冒險出去找糧食。媽媽把家裏所有的厚衣服都找出來給爸爸穿上,爸爸就這麽走了。零下六七十度的天,人走在外頭不用半個小時就能凍成冰棍,爸爸走了一天一夜都沒回來,就當我們以為他不會回來的時候,他回來了,背著糧食,我們一開門他就暈了,之後就開始發起了高燒,然後再也沒醒過來。”
秦守愣了。
他從不知道有這麽一段故事,在他的生命中,爸爸這個人完全沒有參與感。
他知道爸爸是什麽概念,但是沒有關注,看見別人有爸爸也不會羨慕。因為他不缺愛,而且這種大環境,沒有爸爸或者媽媽的小孩多的是,他也不至於為此心裏不平衡。
他有些意動,可是爸爸這個概念距離他太遠,他並不能很好地共情。
林白白見這招不見效,於是哭得更傷心,又開始賣慘:
“姐姐原本以為這樣的事經曆一次就夠了,過後我們搬到基地,媽媽進了第一研究所,一家人漸漸過上好生活,姐姐也覺得自己有了光明的未來。可是那場地震又把一切毀了……咱們的家沒了,咱們家裏攢的糧食和藥都沒了,我們又變得什麽都沒有,每天隻能渾渾噩噩地去領兩碗白粥。那粥真少啊,誰也吃不飽。你吃完了說不夠,姐姐就把自己的給了你,說自己不餓。可是怎麽不餓?你這麽小個人去那麽點都不夠,別說姐姐和媽媽了。後來姐姐餓得受不了了,就去找食物吃,食物沒找到,卻見有人把粥倒在地上喂狗吃……”
秦守記起來了,他想起來當初自己是怎麽喊餓姐姐媽媽是怎麽照顧自己的,那時候每次她們都緊著自己先吃飽,而自己什麽也不懂,別人給了就吃,他們說不餓他就真的覺得不餓……
後來找到了別的食物也是一樣,他們從來沒有吃一口,都留給了自己。自己吃著最好的用著最好的,結果還嫌棄飯不好吃耍小脾氣……
也難怪姐姐那時候會那麽生氣,他有的就覺得全世界都有,別人給他的他就覺得是應該的,卻從未想過,別人為了能讓他吃飽穿暖受了多少苦,而他還不知足。
偏偏,這件事的結果還是姐姐去跑了大半天,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姑娘,冒著危險遠離了基地到處在廢墟裏翻找,為他這個不知足的弟弟帶回好吃的,反而還和他道歉。而帶回來的東西,她每次也隻象征性地吃一口,剩下的都留給了自己……
秦守的心裏忽然開始發酸,心裏像被針紮了一樣的難受。
在座的其他家長也都經曆過這段時間,一聽見林白白舊事重提,都跟著共情了起來,已經有人在偷偷抹眼淚了。
一邊的沈越也低下了頭,他想起了林白白給他的那碗白粥。
他討厭秦守,因為秦守的臉上總帶著一種不諳世音的幸福,他受過最大的苦,也不過是吃白粥鹹菜吃到吐,也不過是考得差了被老師罵,而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宛如天塌。
但是他不討厭林白白,那是自己挨餓都要照顧他的天使女孩,是他心中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她永遠那麽善良正義,哪怕自己挨著餓,看他被欺負了還會扶他起來,把自己的食物給他吃。吃完了又怕他再次被人搶劫,於是翻遍了身上的口袋,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塊巧克力翻了出來,就那麽放在了他手上。
他忽然覺得自己做得很過分,當時為什麽不能把盧影安死死拉住?拉住了盧影安,今天她就不必哭這一次了。
“對不起,姐……”秦守的心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他用兩隻手抓住林白白的手,感覺十分愧疚。
他當時究竟是多麽自私才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他為什麽那時候隻會想著自己,而不會為他人考慮?
“不是你的錯,是姐姐的錯,姐姐一開始沒有和你說過,你年紀明明這麽小姐姐卻以為你什麽都該懂,都該知道。”林白白的聲音裏十分難過,“今天也一樣,姐姐沒有教過你這些東西卻以為你應該知道,現在姐姐知道自己錯了,姐姐不求你別的什麽,隻求你一件事,不要做當年姐姐在挨餓的時候,那些甘願把糧食喂狗也不願意給人吃的人好麽?”
秦守張了張嘴,他想說好,但是又覺得委屈:“可是,那是長官……”
“在家裏它已經吃飽飯了,”林白白楚楚可憐地說著,聲音淒婉動人,“你知道姐姐遇上的第一條在別人快餓死的時候大吃大喝的狗怎麽了嗎?”
秦守搖搖頭。
“它被人投毒了。”林白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