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紅鯉半個身子被壓在廢墟下,滿臉的絕望。
地震了,十一年前的那場地震帶走了她的媽媽,如今這一場地震該帶走她了。
地震來臨的第一時間,她躲到了桌子底下。桌子和上頭的石板正好砸出一個三角空間,讓她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悲催的是,這個三角形隻保住了她的上半身,她的小腿以下被石板死死壓住,怎麽抽都抽不出來。
看著那源源不斷落下的碎石,蘇紅鯉心中由衷地感到恐懼。支持她活命的三角結構並不是那麽穩固,木質的桌子承受能力有限,隻要再來一次餘震就可以把她活埋。
即使沒有餘震,但凡救援來得晚一點,她的腿可能就保不住了。
更讓她恐懼的是,她的對麵就躺著一具被攔腰截斷的屍體,那鮮紅的血流到他的手邊還是溫熱的,隻要她一抬眼便能看見。
“救命,救命啊!”她一邊流淚一邊大聲喊道,她不想死,最起碼不想死在這裏,她想拚盡一切可能活下去。於是,她隻能叫,把嗓子叫啞也不敢停,生怕停頓了片刻,就錯過了人。
此時來的不管是誰,隻要是個能喘氣的就好,喘氣的就能把她的情報傳遞出去……她是這麽希望的。
她的聲音真的吸引來了人。
隻是看見來人,蘇紅鯉愣住了。
“怎麽是你?”秦守看著蘇紅鯉,神色有些驚訝。
長官眼巴巴湊過去,舔了舔蘇紅鯉的臉頰,然後圍著她打轉。
秦守忽地想起,平時就屬她偷偷喂長官吃得最多。
長官的紀律很棒,從來不吃陌生人投喂的食物,除非得到秦守的認可。
但是蘇紅鯉又不算陌生人,那是秦守的同學。一開始蘇紅鯉投喂它不吃,但是蘇紅鯉還是堅持。投喂到第3年,長官就開始吃她的東西了。秦守知道了也不怎麽擔心,蘇紅鯉雖然家境好,但她要是敢給退役警犬投毒,她家老爺子能把她腿打斷。
算了,救誰不是救。
“你那邊怎麽個情況跟我說說,我看看能不能直接把你挖出來。”秦守看著蘇紅鯉,大聲道。
蘇紅鯉抹了把眼淚,如實報告。
還好,聽上去不算太危險。
蘇紅鯉埋得也淺,直接挖出來的問題不大。
於是他開始動手,小小的少年身板挺直,手臂上全是力氣。他艱難地把她身體表麵的大石塊挪開,露出了蘇紅鯉血肉模糊的小腿。
“你現在看看自己能不能爬出來,剩下的我搬不了了,再找個人一起也搬不了,再搬就得用起重機吊。”做完這些,秦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蘇紅鯉動了動身子,發現可以動了。
雖然留給她的這片空間並不大,爬起來頗為吃力,血肉模糊的小腿和地麵互相摩擦,很疼很疼,但是她還是忍著眼淚爬了出來。爬出來後,秦守看著她狼狽的樣子,皺了皺眉。他上前幫她清理幹淨小腿裏的石塊雜草,然後把自己的外套撕成布條,遞給了蘇紅鯉:“自己包紮一下。”
蘇紅鯉點了點頭,把布條紮在了大腿上。
在大災變中出生,自打生下來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的孩子們,基礎的野外急救與防護知識還是有的。
“還能走嗎?”秦守問道。
蘇紅鯉搖了搖頭,哭著指了指自己被砸斷的腳踝。
“我送你去開闊的地方,到時候軍隊來了你讓他們幫你治!”瞥了那傷口一眼,秦守當機立斷地說道。
然後,他背起了蘇紅鯉,轉身便要走。
這個時候,蘇紅鯉拽住了他的袖子。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嗎?我一個人,我害怕……”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剛剛死裏逃生,此時她多需要一個人陪著她安慰她!
但是秦守沒有答應。
他搖了搖頭,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堅定:“我就不陪你了,我要救其他人,一定還有很多人在等待我的救援。”
說完,他把蘇紅鯉背到幸存者聚集的地方放了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便要繼續去救下一個人。
“你不能走!”背後,蘇紅鯉大叫道,“剛剛發生過地震,隨時都可能有餘震,那邊很危險!”
秦守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她。
這裏有很多人。
他們都在看秦守。
這一刻,秦守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虛偽的小人,竟然在用人命算計著利益,他對自己十分唾棄,但是,表麵上,他依舊搖著頭,那義正言辭的聲音聽得他自己都惡心。
他說:“那我也要救!我怕餘震被埋住的人們就不怕了嗎?他們比我還怕!我多一分時間去救援,就可能少一個人因此喪命。十一年前,我還小,什麽都做不了,但是現在我長大了,就該去做我應該做的事!”
他的聲音很高,他就是說給這些人聽的。
他的心咚咚地跳著,生怕有人站出來揭露他醜惡的嘴臉。
但是沒有人,於是他便帶著長官繼續回到廢墟。
長官曾經擔任過搜救犬,他找人方麵還是很行的。
隻不過找到了人,怎麽把人弄出來是一個問題。
小半天的功夫,秦守救下了三個人,又記錄了幾個埋著人但是他自己解決不了的地點,打算等軍隊來了把紙條交給軍隊。
然後,他繼續開始搬。
軍隊的人來了,他向軍隊報告了紙條上的地點,又繼續一同參與救援。
這時候,人多一些力量就更大一些,大多數人顧忌餘震不敢幫忙,秦守便開始上前表現。
時間一點一滴度過,原本來幫忙的人也在第一波餘震過後走得差不多了,還剩下的那些人也在隨著時間一波一波地走,在場的誌願者隻剩下秦守。
他腦子愚笨,也沒有別的天賦,唯一一點特長,那就是他能吃苦。
他在蜜水裏泡大,從小到大卻意外地能吃苦。
很多人說苦難會流向能吃苦的人,而他今天就要用苦難為自己鋪出一條路。
一整夜,隻有秦守堅持下來了,他陪著搜救隊幹了一整夜,天色黎明的時候,他的十身上已經滿身汙漬,雙手被磨得鮮血淋漓,上頭還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灰塵泥土。
疼嗎?
很疼。
但是秦守依舊在咬牙堅持。
他不怕一時的疼,而害怕自己永遠平庸。
“夠了,你回去吧,我讓醫生給你上點藥,你不能再幹了!”
眼見著搜救隊又找到了一處活口,秦守上去便要替他們搬開壓在石板上的碎石,這時候卻被人攔了下來。
是搜救隊的一員。
“我能幹,你們都在堅持,我也能堅持!”他執拗地抬頭說道,生怕搜救隊不給他足夠的表現機會。
是的,有重大見義勇為行為的考生,很多高校會破格錄取,秦守想做那樣的考生。
上天機緣巧合地在他中考後的這個暑假來了一場大地震,而這場地震是他最好的表現機會。
他要上重點高中,上重點大學,他不想淪為別人的笑柄。
“夠了,你回去吧,我們是軍人,有保護人民的義務。”聽了他的話,為首的軍官臉上多了幾分動容。
秦守搖頭:“我不走,我將來也要參軍,我也要考軍校,當軍人。你們是現在的軍人,我是未來的軍人,我可以和你們並肩作戰!”
他說完,繼續動作了起來。
他沒有騙人,他真的打算高考報考軍校。
他這個人資質平庸,選擇學術類或者藝術類的專業注定前途有限。
但是他能吃苦,所以又有了很多別人覺得又苦又累不想幹的職業可供他選擇。
其中前途最光明的,就是進部隊了。
這天災頻發的年頭,當兵真的是又苦又累,還要求紀律,而且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死了,因此,雖然這是現在很受大家敬仰的職業,但是一般人不會去碰,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碰。
但是秦守不怕苦也不怕累,也能聽別人的話,他覺得,這應當是最適合他的地方了。
於是,他把它當成夢想一般地說了出來。
而聽著他話的士兵們,則是滿臉感動。
一個沒成年的孩子,有這份心,又出這份力,體諒他們的辛苦,這是十分令人讚歎的,他的出現也代表了基地教育的成果,如果有品德教育課,此時的秦守必定是其中最優秀的那一個。
不過他還是被搜救隊打發走了,他的手受了傷,不適合再接觸一些東西,又賴著不走,他們隻能讓他去幹別的活兒。
一天兩夜,秦守都沒合眼。
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熬不下去了,都想著放棄了,可是又不甘心。
他都堅持到現在了,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
但是他太困了,終於,在趕路的過程中,他的眼皮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