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並沒有開心一點。

事後他和小夥伴們說了這件事，小夥伴們的反應很平靜，好像這是什麽理所當然的東西一樣。

這讓秦守愈發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想到從此就要和從小到大的小夥伴分開，秦守心中有些傷感。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著眼前的沈越，秦守忍不住說，“你的背景調查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咱們一起上軍校，多少是個照應。”

沈越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

“不了，”他說，“現在當兵太危險了，末日解決了，這世界說不定什麽時候又打起來了。我這條命，是我爸媽，我爺爺三個人的命換來的。我身上背著三條人命呢，可不敢用自己的安危開玩笑。哪怕是為了讓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有個人記著，我也得保護好自己。”

秦守看著他，從沒意識到他們兩個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和其他同學的差距隻要成績，從未覺得自己得到的那些東西有什麽不對。

也沒有去刻意顧慮誰的心情。

因為他覺得，他有的大家都有。

現在想起來——

“我以前是不是很討厭？一直在那無意識地炫耀，從來不顧慮他人的感受……”秦守問，“反正都畢業了，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都不一定，你就告訴我吧？”

沈越聲音頓住。

“說實話的話……是有那麽一點討厭，”沈越說，“開始就很讓人討厭啊，明明自己有那麽好的條件，但是總是不知足。在別人都餓肚子的時候你嫌棄飯菜難吃，在餓死很多人的冬天過後你拿好東西去喂狗。明明知道同學大多數家裏都有親人逝世，卻還在炫耀式地抱怨自己的家人……

整天一副隱忍痛苦的模樣，好像誰給了委屈似的，誰敢給你委屈啊？當麵說你一頓的老師第二天就被辭退了，牽來一條狗逼的校長改了校規……就這樣你還不滿意，覺得自己沒有一個天才的腦袋。我都不知道你在不滿意些什麽，你又不是生成了智障，僅僅是自己沒有那麽聰明就整成這個模樣，礙眼死了。隻要我爸媽，我爺爺他們中有一個人能活過來，我寧願自己天天隻能考0分，變成癡呆也無所謂。但是他們回不來啊……明明你是令全班人都羨慕的對象，卻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真是礙眼啊。”

“果然……”秦守露出苦笑。

“不過，後來倒是改觀了不少。”沈越又說道，“明明有那麽好的家境，卻還整天跟個拚命三郎似的努力學習；明明從小應該嬌生慣養，地震來臨的時候卻能為了救和你沒關係的人咬牙堅持，吃著別人忍不了的苦，哪怕受傷也沒有心安理得地休息，而是繼續做著力所能及的事。哪怕是現在，以你的身份如果你想怎麽活都不會有人阻攔，哪怕是餘生吃吃喝喝當個紈絝二代也不會有人嘲諷，但是你卻選擇了在這個關頭報考軍校……

其實平時仔細看也能看出來你沒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心上，也沒對著其他同學產生過什麽優越感。細數的話你優點還是挺多的，隻不過以前這些優點都會被我選擇性忽略，直到我開始放下對你的偏見後才開始發覺。說到底還是我自己先以己度人了，所以才會覺得你處處礙眼。”

說到這兒，沈越臉上也露出苦笑。

以前把秦守當作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代少爺，處處不順眼，總覺得自己是隱忍的正義的主角，到頭來卻發現小人竟是他自己。

秦守有些心虛：他做這些純粹是對自己家沒什麽概念，而不是沈越說的那麽高尚。

但是他也沒有解釋。

做都做了，不是嗎？

聖人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那我走啦？”秦守聚會的最後，秦守向朋友們告別。

同一個學前班同一個小學初中高中，互相之間相識了十多年的朋友們，今後就要各奔東西了。

開學了，秦守進入了他想去的學校。

人就是這麽奇怪，當他沒進來時，拚命想通過後門進來，憑借後門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進來了，他又開始心虛起來，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走後門的。

大家都是通過正規渠道進來的，就他是走後門的，天然弱了別人一個等級。

於是他更加努力了。

雖然知道自己有底氣學不好也能後半生無憂，但是他也不想現在被人議論。

就這樣，他在這所學校裏待了三年。

秦守終於發現自己的特長了。

當他再一次拿到第一名的成績後，他看著排名，笑出了眼淚來。

這一次，他不是在學前班裏和一群四五歲的孩子比第一，也不是在那種全班有二十多個第一的考試裏成為了其中之一。他這一次麵對的都是精英，是國家的精挑細選出來的飛行員，他的訓練考核成績，在裏麵拿了第一。

原來，他擅長開飛機。

無論是私人飛機還是空軍戰鬥機，隻要他聽一遍操作要領就能記住，並且從未出過錯。

他並不聰明的腦袋在這上頭變得格外靈活，他也享受那種開著飛機在天上翱翔的感覺。

二十二年，他用整整二十二年找到了這個答案。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發掘這項天賦很難很難。哪怕是天災前的世界，能摸進飛機駕駛室的人也寥寥無幾，更何況是在天災後，機場大麵積廢棄，民用飛機停機。如果不是他拚命混進了軍校，幸運的各方麵體質都符合了條件，然後瞎貓碰上死耗子地報考了看起來不太費腦子的空軍專業，他這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知道自己擅長的東西。

媽媽說的是真的啊，哪怕是平庸如他，隻要換在合適的位置上，也能綻放出奪目的光。他當不了老師眼中最優秀的學生，但是他可以爭取當國家最優秀的飛行員。

他可以不接受自己的平庸，可以成為媽媽的驕傲，甚至可以像媽媽一樣成為全國人的英雄。

找到了自己擅長的東西，秦守覺得自己身上的枷鎖終於脫落了。

他是如此感激自己過去的努力，感激自己過去的不認命。

但凡過去的哪一刻他徹底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他今天都不會站在這裏。

秦守在軍隊服役了三年。

這三年裏，作為空軍機關裏最優秀的飛行員，他以奪目的成績取得了所有人的認同。

他重新變得自信起來了。

沒有人會再拿他的出身說事，每個人見到他後都會發自內心的讚歎，在他提到自己的母親時，他們也會發自內心地對他的母親羨慕，羨慕她有個如此優秀的孩子。

三年後，位於澳洲的第七研究所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突破，研究進度往前推進了一大截。全球開始在各國召集飛行員進行集訓，為了計劃的完成做準備。

秦守也報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