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林楓晚,陸紹軒心裏很是慌亂。

他不覺得自己的做法能得到林楓晚的肯定,雖然他覺得自己在做好事,但是他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麽覺得。

之前,讓他提議讓每個人多捐一點,就能湊夠手術費的時候,那些大人都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看著他。

他當時想著,哪怕一個人捐一百塊,一百個人也能湊夠手術費。

但是,沒有人動。

於是,陸紹軒也不敢這麽和林楓晚說,他怕林楓晚也來阻止他。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他覺得對,但是這個世界做裁判的還是大人。

“媽……你怎麽來了?”陸紹軒的聲音裏帶著一股心虛,深吸一口氣,滿麵笑容地迎了上前。

“為什麽不跟我說?”林楓晚沒有抱他,而是站在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陸紹軒一怔,他媽好久沒有用這麽嚴肅的語氣跟他說話了,或者說基本沒用過。他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並且迅速意識到:自己好像捅了個大簍子。

“陸紹軒,我在問你話!”林楓晚的聲音愈發嚴厲,“你拿你半年的零花錢去救人是吧?為什麽不跟我說?我就這麽讓你連這種事都羞於啟口嗎?”

陸紹軒慌了,連忙辯解:“不、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陸紹軒沒說話,腦袋無力地垂下,雙手也垂了下來。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但是沒有上來為陸紹軒說話的。

在他們看來,陸紹軒確實是有些不懂事了。

救人是好事,有愛心是好事,但是平白從自己家拿出這麽大一筆錢送給陌生人,誰不得挨一頓打?

不讓他長長記性,明天他就能把家裏的錢全部霍霍出去!天下的窮人難人這麽多,就是傾家**產,你能治得了?

因此,他們覺得陸紹軒做了好事,但是還是應該挨一點教訓的。

不料,林楓晚下一刻,直接拍向了他的腦袋,把他的腦袋壓的往下一偏。

“陸紹軒,你是覺得我拿不出一萬二嗎?!”下一刻,林楓晚惱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哎?

陸紹軒抬頭,傻傻地看著林楓晚。

“看什麽看?我是你媽!”林楓晚挑著眉頭,掐著腰,道,“救個人的事不敢跟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多惡毒……不對,我好像確實不是很善良,那沒事了。”

想起自己是什麽德行,林楓晚頓時氣就消了。

她打開轎車後備箱,提起陸紹軒手裏的麻絲袋子,顛了顛,嘴巴一撇,嫌棄道:“出來撿了一天廢品你就撿了這麽點兒啊?撿廢品的要是像你這樣,他們遲早得餓死。”

一聽林楓晚口中的嫌棄,陸紹軒不高興了。抓起林楓晚的胳膊就開始抗議:“我已經賣過兩袋子了,賺了5毛錢!”

林楓晚聞言更加不屑:“快一天了你才賺了5毛錢,夠你買根冰棍的嗎?你這樣的放自己獨立出去,分分鍾就得餓死。”

陸紹軒更生氣了:“剩下的是因為多了我拿不動,所以才沒撿的!”

林楓晚更加鄙夷:“收廢品你都不知道帶個車出來,就是騎個三輪車,能裝的東西也比你兩隻手提著多啊!”

聞言陸紹軒一愣:“可是我又不會開三輪車……”

“除了你誰不會騎?”林洛溪反問,又扭頭看向他身後,“程夜,你會踩三輪車嗎?”

程夜嘴角抽了抽:“會。”

林楓晚繼續看向陸紹軒:“你看,這不就得了?”

陸紹軒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我們家沒有三輪車,如果我要用三輪車收廢品,還要去買輛三輪車!”

啪啪!

林楓晚拍了拍手:“說的有道理,但是,”

她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小廣告,這張廣告赫然就是收廢品的廣告。

底下還有一串電話號碼,應該就是收廢品的聯係方式。

“這玩意兒路邊到處都有,你竟然覺得拿不動,為什麽不打這個電話呢?你打這個電話,他十幾分鍾就能趕到。”林楓晚慢悠悠地說道。

陸紹軒呆了,他看向孟舒,孟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如果廢品多的話,人家打電話給我爸媽,他們確實會親自去收,隻不過價格會低一些。”

陸紹軒:“……”

那他這一天這麽辛辛苦苦是為了什麽?!

不過他媽不反對他幫助別人,他還是挺開心的。

“媽,那你能再借我點錢嗎?”陸紹軒眼巴巴地看著林楓晚。

“你看你媽像散財童子啊?”林楓晚挑眉問道。

“像。”陸紹軒點頭。

林楓晚:“……”

“那用不用我捐100萬給你辦個慈善基金會?”林楓晚反問道,聲音聽不出喜怒。

下意識的,眾人都以為她生氣了。

這番話的嘲諷感太強了,沒有人會當真。

孟舒拚命給陸紹軒使眼色,陸紹軒很奇怪地看向她。

怎麽,眼睛抽筋了?

然後他看向林楓晚,重重點頭:“好啊。”

他說。

不出意外,這是孟舒今年聽到的最沒腦子的回答。

但是,意外發生了。

林楓晚很認真地點頭:“那好,初始資金給你100萬,往後每年我隻提供給你100萬。這筆錢你不能用來幹其他的,隻能去幫助你認為需要幫助的人。並且我有個條件:所有別人從你手裏拿走的錢,他們都要連本帶利的還回來。每年利率10%,一年還不了就兩年,兩年還不了就三年……最多十年,你得把本金帶利息都拿回來,好嗎?”

10%的年利潤其實不多,就以當前這種通貨膨脹的形式,最後虧錢的還是她。但是無所謂,她不喜歡有人白嫖,更不喜歡有人把這個當成生意。

那種偽造病例或者自己有個病不去治,沒錢就申請那麽一點的,她是絕對不會幫的。

而孟舒,再一次呆滯。

因為兒子想做善事,所以就每年拿出來100萬給兒子做善事——

這可不是買車,車是自己開的,這錢是給別人的。至於利息,這麽低的利息,甚至不管你能不能還的上就借給你,這就已經是很大的慈善了好嗎?就像這對中年夫妻,他們也隻是一時湊不上這麽多錢,而如果給他們10年準備,他們是怎樣都能湊出女兒手術費的。

孟舒不覺得。如果誰真的還不上的話,林楓晚會讓人天天去逼債。

若真是這樣,她一開始就不該設這樣的申請條件。

而圍觀群眾也很窒息。

什麽情況啊?

小孩子敗了這麽大一筆錢,不僅沒被揍,竟然還被表揚了?

甚至他的家長還要多出一筆錢給孩子每年做慈善?

這……

他們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林楓晚把陸紹軒連帶著孟舒一道接回了家,招待了孟舒後,讓他們玩了一會兒,又親自開車把孟舒送回了她家。

然後第2天的報紙上,她就看到了關於他們兩個的新聞。

林楓晚收好報紙,把它塞到了桌布底下。

這是陸紹軒第二次上報紙了。

第一次,是他在校門口吵著要換車的事,不知被誰賣給媒體了。

不過好在對方沒有點出陸紹軒的姓名和學校,要不然她能讓律師把對方搞到破產。

這次,因為孟舒的作證,陸紹軒的身份被扒出來了。

對此,林楓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又不傻,雖然不像陸紹軒一樣愛出風頭,卻也知道這種新聞對陸紹軒未來有益無害。

無論他將來想做什麽,做了什麽,這則新聞都能為他提供幫助。

林楓晚決定管一點陸紹軒了。

和大多數家長一樣,她管孩子的方式,是給陸紹軒找來一堆假期補習班的資料。

林楓晚把資料放到陸紹軒麵前,問:“你想報什麽興趣班?”

陸紹軒看著資料,想了想,問:“這裏頭哪個興趣班學的東西能拿到諾貝爾獎或者共和國勳章?”

這小子還沒忘?

林楓晚有些驚訝,她開始仔細審視這些興趣班,最終從裏頭抽出一份:“這個做到極致的話,差不多可以。”

陸紹軒低頭一看,上頭寫著大大的幾個字:計算機暑假輔導班。

這也是所有興趣班裏唯一有可能拿到共和國勳章的一份。

“好,我報!”陸紹軒說道。

然後他真的進了興趣班。

多一個興趣班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麽問題,小學他有充足的時間休息,平時閑著也是閑著。

他用一年時間學完了法語,然後又開始學習日語,這次,林楓晚給他請了私教。

學習日語的原因也很簡單,不是因為他喜歡日本,而是他迷上日本的輕小說了。

而且,機甲超人也是日本的特攝片!

當然,英語也有很好看的小說,但是,陸紹軒發現,他的老師,基本都會那麽兩句英語,會日語的很少。

雖然因為成績一直保持在最前頭,隻要他上課不打擾別人,老師就不怎麽管他了,但是這不意味老師能看著他上課光明正大的看小說!

學英語太容易被發現了,日語就很好,小說套個封皮,老師過來時可以一本正經地和老師說這是學習資料。

……可以說,為了能光明正大地上課看小說,陸紹軒也是付出很大的努力了。

他看小說甚至都不買翻譯版的,就買原版,就是為了防止別人看出什麽。

又過了一年,林楓晚接到了江眠的電話。

“林姐,我第一副畫賣出去了!”江眠的聲音無比激動,還帶著些許哽咽,“它叫《荊棘》,賣了五千塊錢。等我放假回來,我想請你們吃飯,可以嗎?”

林楓晚聽見《荊棘》這個名字的時候,愣住了。

她想起來她在哪兒聽過江眠這個名字了。

這是男主最喜歡的畫家之一,他沒有接受過係統的美術教育,沒有考上大學。高考落榜後遵從父母的安排去了一家食品廠上班,幹了兩年忽然辭職,帶著身上全部的錢跟著一位流浪畫家去了巴黎,想進入那裏的藝術學府就學,被拒之門外。

他在巴黎住了三年,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簽證到期,他被遣返回國,又想著去央美旁聽,於是找了份工資低但是比較閑的工作,天天帶著畫去向老師求教。

後來,老板嫌他老是曠工,把他開了,央美的老師看不上他的畫,對他也不太看好。失去經濟來源的他當了一段時間家裏蹲,每天醒了就畫畫,後來經濟支撐不住,他在礦上找了一個工作。

有點危險,但工資高,幹一年省著點花能花好長時間。

他二十七歲死於塵肺。

死後,工友在他遺物裏發現一副看不懂的畫,他把這幅畫五百塊錢賣給了路過的一個藝術商人。

然後,繪畫界震動,他們稱他為開創了新流派的天才,讚歎不斷,那副名叫《荊棘》的畫,最終在拍賣會,被男主以1.3億的價格拍下。

他說,痛苦的人可以在這幅畫中看見地獄。

他的其他畫,哪怕是練習紙,都被人以兩千萬的價格搶購一空。

現在,這幅《荊棘》隻賣了五千塊。

林楓晚不知道這是不是原書的那幅畫,不過無所謂了,重要的是,人現在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