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還有早上的碗筷,但是看著那一水池的碗,阮牧犯了難。
以前家裏有自動洗碗機,他基本上不會為這點小事發愁。現在……
用手指撥了撥最上邊的碗,看著上頭油膩膩的模樣,他打心眼裏抵觸。
好髒,到處都是油和別人口水,不想碰……
不行,要學會為家裏付出……
這麽想著,阮牧兩眼一閉,倒了一坨洗潔精,就抹到了油膩膩的碗上。
砰——砰砰砰——
廚房突然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清脆響聲。
吃著飯的舅媽頓時就坐不住了,她急忙起身朝著廚房進發,一到地方,看著滿地的碎片她登時氣不打一處來,聲音都變了調:
“阮牧!你怎麽搞得洗個碗都不會,說,你是不是為了報複我才把碗全砸了的?!”
“不是,舅媽,”阮牧不知道怎麽解釋,“我沒拿穩……”
“給我滾出去!”不等他說完,耳邊就傳來了舅媽的怒吼。
阮牧一怔,乖乖走出了廚房。
他感到今天有點不對。
這家裏的氛圍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樣,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他可愛的小表弟了。
這時候,花榮花喜突然湊了過來,抱住他的胳膊撒嬌:
“表哥~”
阮牧會心一笑,剛想伸手揉揉小表弟的頭,結果小表弟下一句話直接叫他僵在了原地。
隻聽兩個小孩齊齊伸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
“我們的禮物呢?”
他們問。
阮牧頓時就僵硬了。
“……沒有禮物,”他有些尷尬,“以後也沒有了。我以後就住在舅舅家,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他說得真心實意,而兩個孩子卻是當即變了臉色!
“什麽意思?沒有禮物你還想在我們家白吃白喝?”花榮當即推了阮牧一把,聲音十分憤怒,“沒有禮物,你還和我們搶肉吃!”
看著眼前陌生的表弟,阮牧徹底呆住了。
……
轉眼時間就過去了一個星期。
清晨,阮牧從灰塵彌漫的雜物間醒來,然後便對著房間發呆。
一個星期前,他來到了舅舅家,但是舅舅忽然不疼他了,舅媽也不溫柔了,表弟也不可愛了,他像是突然來到了世界的反麵,迎接他的隻有嫌棄和惡意。
就連上學認識的朋友也沒有以往那般好相處,充滿了捧高踩低。而且……他發現有很多人竟然認識他,他當初帶節目組回的家,現在大家都在網上罵他。
連帶著,他們的小孩也看不起他,並且逐漸演化成了一種校園暴力。
他不太想去學校。
也不想和這堆雜物共用一個房間。
整個房間,就舅媽臨時收拾出來的一張木板床是他的。而且別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剛來的時候,阮牧申請過和表弟一起睡,被拒絕了。
然後他就住進了這裏。
但是逃避沒有用,他坐了起來,抹了一把臉,搖搖晃晃地起來,洗臉,刷牙。
外麵的早飯已經做好,洗漱完畢阮牧便和表弟一起準備吃飯了,也就是這時,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咒罵:
“有些人天天懶得跟頭豬似的,也不知道早點起來幫我幹點活……”
阮牧假裝沒有聽到,開始默默吃著碗裏的蛋炒飯。
至於蛋炒飯香不香、碗裏的火腿多不多他已經不關心了。
一碗很快就吃完了,原本也沒盛滿。阮牧覺得還是有些餓,便自己去廚房找,發現還有一些就又盛了一碗。
出來後,他聽見舅媽罵:
“吃吃吃,就知道吃!豬都沒他這麽能吃……”
阮牧停住了。
小孩也是有自尊心的,他的自尊心還特別強,盡管這一個星期他聽過很多類似的陰陽怪氣,但是再聽見心裏依舊難受。
“舅媽,你家房子裝修的錢都是舅舅問我要的,我就吃一碗蛋炒飯不至於吧?”阮牧抬頭,看著她的臉,慢吞吞地說,“當初舅舅說他錢不夠,我問媽媽要沒要出來,就把媽媽給我買的衣服,鞋,玩具全塞給了舅舅讓他轉賣,那些東西買的時候可不止花了十萬塊,賣完後也不止。”
哪知道,舅媽並不買賬:“我罵你了嗎?你聽見我指名道姓罵了?怎麽,錢你是不是還想要回去啊?我告訴你,錢已經花了,想要回去休想!”
看著這副舅媽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嘴臉,阮牧什麽也沒說,乖乖吃飯。
他已經嚐試過了,爭吵沒有意義。
吃完,他耳邊傳來了一聲不耐煩的喊聲:“吃完把碗洗了。”
“哦。”阮牧點了點頭。
現在舅媽叫他幹什麽他都不會拒絕。
於是,吃完飯,他把碗收拾到廚房,打開水龍頭直接倒了半瓶子洗潔精,心不在焉地洗著。
洗著洗著,他朝廚房門口看了看,沒有人,於是從洗碗池裏拿出兩個碗,疊在一起,退後兩步,手一鬆,兩個碗就落到了地上,霎時間碎片崩裂,兩個碗都死於非命。
“阮牧!你來我們家這一星期一共讓你洗了五次碗,你摔了三次,是什麽意思?!”待舅媽急衝衝趕來看見滿地的碎片時,聲音頓時又變了調。
而這時,阮牧已經換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紅著眼,手足無措道:“對不起,舅媽,我洗潔精倒多了太滑了沒拿住……”
於是舅媽又去看洗潔精。
這一看,臉色更難看了,當即叉著腰罵了起來:“你洗多少碗洗潔精一下就倒了半瓶,不用你花錢買啊?!你這個廢物,讓你洗衣服洗不了,讓你拖地你拖不了,洗個碗這點小事你都幹不好,你還能幹什麽?!我就是養條狗都比你有用!”
阮牧低下頭,聲音委屈極了,眼底卻是一片冷漠。隻聽他的聲音裏帶著哽咽,不住地給舅媽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會,我媽沒教過我幹這些……”
舅媽看他這樣子氣壞了,她看阮牧閑著就是不順眼,恨不得他一個人把全家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但是她沒想到阮牧沒少爺命反倒長了少爺的手腳,幹啥啥不行,掃個地能把垃圾掃進夾縫,掃得家裏灰塵震天不說,拖地那是專往人鞋麵和沙發側沿拖,地拖完了鞋就都該刷了。就連洗個碗,洗五次他摔了三次,每次都笨手笨腳,就是她想找活兒也不知道能讓他幹什麽。
哦對了,阮牧還報廢了一個鍋。
“還不給我滾去上學!”舅媽怒吼道。
阮牧唯唯諾諾地走了出去,背起書包離開家門,然後看了眼家門口,撇了撇嘴。
除開第一次洗碗摔了,剩下的都是他故意的。
作為一個霸道總裁文的男主,阮牧的智商還是很在線的。
從進舅舅家門第一天舅媽拚命讓他幹這幹那以及舅舅家對他的態度他就知道了,在舅舅家的生活,恐怕和他想象中的有誤差。
然後他被舅媽趕到雜物間後更是明白了,如果他表現得什麽都能做好,那這些活兒以後八成是交給他來幹了。
然後他就開始笨手笨腳,舅舅家裏沒有人懷疑,因為在他們眼裏他就是愚蠢的。
他在從前的家裏做的每一件事都顯得那麽愚蠢。
阮牧背著書包,默不作聲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內心有些茫然。
一時可以這麽糊弄過去,以後呢?
他不知道。
他以前的媽媽不要他了,他以後隻能跟著舅舅一家生活。
但是舅舅一家似乎並不打算對他多好,甚至對他的到來多有不滿。
阮牧這輩子就蠢了那麽一次,那就是相信舅舅一家對他的愛,然後就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至於其他的作死行為,包括以前對媽媽的挑釁……其實他是故意的。
是的,他是個壞孩子,他知道他說的那些做的那些有多傷人。他也並不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他很清楚裏頭有多少編造出來的東西,但是那又怎樣?
當時他想跟舅舅生活,就得先激怒媽媽,讓她失望,讓她放棄對他的撫養權,所以他才能來舅舅家,所以他采取了他認為最高效的方法:做一個看起來又蠢又壞沒有半點感恩之心的白眼狼。
隻是他沒想到即使他這樣了,那個女人還是忍了這麽久,才對他徹底失望。
他能感受到對方對他一點一點變得冷淡的過程,並且不斷激怒對方。
然後,他贏了,他滿心歡喜地來到新家,卻發現這裏和他以前見到的和想象到的都不一樣。
他慢慢意識到以前舅舅一家對他日複一日的溫情就是個打著血濃於水旗號的感情騙局,但是他已經無法掙脫了。
於是,便隻能繼續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