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了阮牧,林楓晚一下子就空閑起來了。
她開始一個人上班,一個人做飯……習慣了不管幹什麽身邊都有個人,這身邊一沒有人了反而感覺不太習慣。
要不再領養個孩子?
林楓晚托著下巴心想。
但是很快,她搖了搖頭。
……算了。
要是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那也是夠惡心的。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又到了體檢的日子。
林楓晚每個月都會去醫院給自己來一次全麵的體檢。
想當一個享受生活的有錢人,身體健康很重要。
一大早,她沒吃飯,拎著包就到了醫院,而項目做完,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的事。
肚子一早被餓得咕咕叫,林楓晚摸了摸肚子,打算待會兒找個好點的餐廳大吃一頓。
她哼著歌走進了醫院附近的一家餐廳,愉快地吃完了飯。
剛走出餐廳,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叫,好些個打扮精致的男女四散而逃,這聲音也驚動了其他人。
林楓晚遠遠地看著那兒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動,她於是湊過去想要看清楚。
“別看,那裏有個怪物!”
還沒走近,便有人拉住了她。
於是林楓晚更好奇了。
她推開人群,走過去一看,發現是個小孩兒。
這小孩兒看體型也就三四歲大,長得瘦骨嶙峋的。她的手腳都有些畸形,背部高高地隆起。她渾身破破爛爛的,頭發也髒兮兮的,此時正垂著頭,舉著個破碗。
很正常的一個乞討的小孩兒,跟怪物分明搭不上半點關係。
就在這時,察覺到又有人來了,小孩舉起碗,抬起頭,“啊啊”地叫著。
當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林楓晚都被嚇得差點叫了出來。
那是怎樣一張如同五官被融化了的臉啊!
這一刻,她也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叫她怪物了。
就這長相,大半天都能嚇死人!
但是冷靜下來後,就會發現小孩子的眼底沒有電影裏怪物的凶惡,而是充滿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隻不過,這麽有衝擊力的一張臉,根本沒有人會去看第二眼。
低頭,果不其然,那破碗裏根本沒有多少零錢,而那孩子,抬頭見林楓晚沒有動靜,又轉過頭,用胳膊肘拖著身體爬到了不遠處,撿起剛剛被他嚇著的女孩掉落在地的吃了一半的煎餅果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喂,你叫什麽名字?”林楓晚就沒見過長得這麽醜,這麽嚇人的小孩兒。
估計就是送到孤兒院去,也是一輩子砸手裏的命。
小孩沒說話。
“喂,小孩兒,”這一刻,不知道是什麽想法作祟,林楓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後背,“你要跟我回家嗎?”
地上吃著別人吃剩的煎餅果子的小孩,驀地抬起了臉。
過了好久,她才從喉嚨裏小心翼翼地擠出三個字:
“可以嗎?”
林楓晚帶著小孩去了寵物店。
因為她太髒了。
“你們能給寵物洗澡就能給人洗澡吧?她,洗一次五百,衣服和沐浴露我提供,行嗎?”林楓晚指著手裏的小孩問。
這操作把寵物店的店員都看愣了,他們急忙解釋:“您好,我們這裏沒有給人類幼崽洗澡的這項業務。”
“一千。”
“這真不是錢的事……”
“兩千。”
“沒問題,包在外麵身上!”店長推開店員,拍著胸脯說道。
“小心點,這孩子長得有點嚇人。”林楓晚把小孩遞給了他們,叮囑道。
店員店長都不以為意,心想一個孩子能長得多醜才叫嚇人,然而等小孩抬起臉的那一刻,兩人都沒忍住叫出了聲。
但是看在錢的麵子上,這澡還是洗了,順便寵物店還幫小孩把頭發剃了。
那頭發梳不開,都亂成一團了,剃了正好。
緊接著,剛離開醫院沒多久,林楓晚就又回到了醫院。
這一次,她直接帶著小孩做了個全方麵的體檢,然後去找兒科的醫生。
誰知道,在第一個環節就出了問題。
“名字。”做記錄的醫生看著林楓晚問。
林楓晚聞言低頭看向小孩,小孩戴著墨鏡和口罩,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你叫什麽?”林楓晚問。
“你帶的小孩你不認識?”醫生沒忍住問了出來。
“路邊撿的,”林楓晚說,“不過以後是我的了。”
然後她繼續看向小孩。
小孩茫然了一瞬,又畏縮著低下頭,低聲道:“怪,怪物……”
那是別人對她的稱呼。
“這不是你的名字,”林楓晚看著她,歎了一口氣,“要是沒有的話我給你取一個吧。”
說著,她打開了某個起名軟件。
姓氏固定,名字隨機,能搖出什麽名全看運氣。
而後,手機屏幕上緩緩出現一個名字:林曦。
別說,還挺好聽,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也是在這一刻,那幼小的孩童有了跟隨她一生的名字。
“這小孩身上有多處畸形,手,腳,脊骨都有一定的先天性畸形。好在年齡還小,可以糾正,等這孩子身體養好就可以動手術了,不過會很麻煩,需要多次手術,而且這個過程可能會比較辛苦。”做完檢查,女孩的身體情況並不理想。
好在大多數病可以治,隻是骨骼矯正還得再等兩三個月,先讓女孩把身體調養好。
林楓晚把小姑娘帶回了家。
小姑娘戴著口罩,剃了禿頭,看起來更醜了。
“你的房間也沒收拾,今晚先跟我睡吧。”她看著小姑娘,說。
小孩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林楓晚的話。
第二天,她帶著小姑娘在警察局和民政局來回跑,做了登記。
“所以……叫媽媽吧,”最終,林楓晚定下了這個稱呼。
林曦……林曦直到這一刻還如墜夢中。
一個人一輩子究竟要吃多少苦才能得來幸福?
林曦不知道。
在她記憶裏,就沒有見過父母的模樣,根據老乞丐所說,她應該是被丟到了路邊。
老乞丐也是和她一樣的畸形,生來一隻腿長一隻腿短,還被人砍了一隻手。他看她的模樣就把她撿回去了,然後帶著她討飯。
慢慢地,她有了記憶。
記憶中,每次別人看見她的臉都會被嚇跑,老乞丐於是讓她別抬頭,就一直低著,但是有人要給她錢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抬頭看看恩人的臉。
每當這時候,恩人就會被嚇跑。
她不能走,隻能跑,那老乞丐就從垃圾堆裏給她翻找了一塊破舊的滑板車,把她放在上頭,她就用一隻手撐著地,一步一步挪。
老乞丐說,她這樣的去孤兒院也不會有人要,尤其是她長得這麽嚇人。
其實老乞丐對她也不算好,總是打她罵她,但是卻也一直沒有丟掉她,無論多難都帶著她,所以偶爾挨幾腳也沒事。
記憶中,老乞丐經常在沒人的時候哭,哭上天對他的不公,哭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人肯救一救自己。
如果有人願意在他小時候拉他一把,他也不會因為餓得受不了去偷人東西,然後被賣到乞討組織,又被砍掉一隻手丟到大街上乞討為生了。
殘疾人有國家給的殘疾證,可以領取一定的保障金,但是想要這些就得有身份證明,而像他們這種沒有身份的人,別說身份證明,他們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三個月前,老乞丐有一天晚上忽然高熱不退,她一直守著他,去給他討吃的。
後來,老乞丐再也沒醒過來。
她守了一周,他們原來的家被屍體熏得已經臭不可聞,她才離開了那裏。
並沒有人發現一個乞丐死在了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之後,她便順著一個方向,一路走,一路爬,來到了大城市。
這裏和以前呆的地方不太一樣,到處都好幹淨,人們身上穿著也變得光新亮麗,但是他們對她的態度卻都是一樣的。
一看見她就跑。
好在這裏的垃圾桶很多,垃圾桶裏經常能找到能吃的東西,她不會餓肚子。
然後,吃飽了她便繼續上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去哪兒。
老乞丐說,如果有一天他要死了,他希望能在死前看看大海,聽說海邊都是撿不完的魚和海蠣子,住在那兒肯定不愁吃的。
林曦也想去看看,但是她不知道哪裏是海,所以便到處亂竄著。
終於,在她手和膝蓋都被磨得破破爛爛後,她看見了百貨商場屏幕上的廣告,那裏有一望無際的大海。
原來大海是這樣子的啊……
她抬頭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有人看見了她的臉。
然後便是巨大的騷亂。
有人大叫著“怪物”,有人抓起身邊的東西就朝著她砸過來。
她想躲,但是沒躲成,隻能低下頭蜷縮成一團。
縮成一團的時候她還在想,她剛剛看見有人用好吃的打她了,那東西聞著好香,不知道她還要不要……
然後,有人走到了她跟前。
她以為那個人要打她。
於是她抬起頭,希望把對方嚇跑。
她看見了很漂亮的一張臉。
再然後,她聽見那個長相很漂亮,打扮也精致的女人說,你要跟我回家嗎?
你要跟我回家嗎?
我也能有家嗎?
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可能隻是一句隨意的玩笑,她還是抓緊了手裏的碗,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嗎?”
可以嗎?
女人抱起了她。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抱進了懷裏,眼淚刹那間奪眶而出。
之後,那人帶她去醫院,帶她回家,帶她去派出所,帶她去民政局登記關係……她讓她叫她,媽媽。
一個林曦聽見無數次,但是從來不敢說出來的稱呼。
她說,她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