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於過去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記憶已經不多,除了為數不多的幸福記憶,便隻留下了那麽幾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場麵。

印象中,父母的感情很好。

隻有一次,那是在他四歲左右,他們破天荒地吵了一架,甚至動起了手。

從來待人和顏悅色的爸爸抄起餐桌旁的椅子就往媽媽頭上砸,砸得媽媽頭破血流。

而媽媽,隻是跪坐在地上哭。

“誰讓你動我錢的?誰讓你動我錢的!”爸爸放下椅子,一邊吼著一邊去踹媽媽。

“那是我爸媽!他們就我一個女兒,他們病了我拿點錢給他們治病怎麽了?!”媽媽一邊哭,一邊坐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喊。

“你要拿拿你自己的錢,憑什麽動我們家的錢?!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不是那家的人了,你現在是我們家的人!”那時候,爸爸大吼道。

林行者還太小了,什麽都做不了,他拉不動架,隻能坐在媽媽身前陪著媽媽哭。

他記得,媽媽哭了一夜後,第二天就走了,爸爸沒去追。

過了一天,媽媽回來了,她邊哭邊和爸爸認錯,然後又過了一天,病**的姥爺知道這邊發生的事,讓姥姥連夜趕火車把媽媽帶回家的那五萬塊錢送了回來。

再後來——

姥爺去世了。

醫生從急診室出來報消息的時候,姥姥受不了打擊心髒病突發也跟著去了。

原來,媽媽做的是正確的嗎?

可是他記得爸爸發了那麽大的脾氣,這是他唯一一次看見他動手打媽媽,後來也是媽媽認得錯。

“這是對的嗎?”他重複問了一遍。

“是啊。”林楓晚依舊保持著原回答。

“原來是對的啊……”林行者捂住了心口,不知為什麽,在得到確切答案的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心裏好難受……

“你想攢錢為孤兒院的妹妹治眼睛是嗎?”林楓晚看著他,想了想,道,“你現在的年紀太小了,又什麽都不懂,出去也掙不了多少錢,甚至沒人敢要你。不如這樣,下個星期我送你去上學,你識字對嗎?你這個年紀該去小學五年級了,我到時候直接把你送到五年級,落下的課程你自己補,補不了可以告訴我,我給你找個家教。”

“咱們就從入學那天開始算吧,你每在課堂小測取得一次第一名,我給你一百塊錢;如果月考取得第一名——如果有的話,那我給你一千塊錢;如果期中期末考能取得第一名的話,在這個基礎上我再翻十倍。”說著,林楓晚算了一下,覺得這些錢也暫時夠了,怕林行者有太大的壓力,便繼續道,“拿不到第一名也沒關係,拿到前三名也有獎勵,獎勵是在第一名的基礎上降一半;沒拿到前三拿到前十了也可以,獎勵就在前三的基礎上降一半。”

她後頭說的那些,林行者沒有去聽。

他隻是在腦子裏對比著那張從醫院裏帶出來的報價表。

如果,一學年有兩次期中考試和兩次期末考試,如果這四次考試每次都能拿第一,那麽這些錢就夠讓一個孩子恢複健康。如果在這一天裏每天都有一科進行小測,如果這些小測他能拿第一,那他一年便能讓兩個人恢複健康。

如此下來,想讓孤兒院所有的孩子恢複健康,也得需要二十年。

不行,時間不夠,他不能再等二十年!

“母親,那競賽呢?”林行者忽然想到了一個學校裏特殊的存在,這種東西一般的學生很難有機會接觸,但是不代表絕對沒有機會。

無論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乃至大學,都有各種競賽!

林楓晚一怔。

“如果你在競賽中拿了第一,那獎勵便在期末獎勵上翻十倍。”林楓晚認真地說著,“但是如果你因為準備競賽耽誤了你的期中期末成績,那競賽的獎勵便要扣下一半。”

“我不會!”林行者喜出望外,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臉。隻需要贏一場競賽,那便有十萬的獎勵!

但是很快,他又不安起來。

雖然媽媽給自己設置了獎勵製度,但是這個事的本質上,還是他在用家裏的錢給外人治病!

現在媽媽沒有多想,以為他這樣很好,那以後呢?

少年身上的驚慌太過明顯,林楓晚一眼便看出來他又在胡思亂想了。

這孩子哪怕到現在都沒有這是他家,他想咋耍咋耍的自覺,而是把這裏當成了類似的收養他的親戚家裏,一舉一動都透著小心翼翼,有什麽事得先在心裏過一百零八個彎再開口。

林楓晚知道,這是因為他在孤兒院待的太久。

這種病需要時間去治愈。

不過當下,

“你能這麽想真是太好了!”林楓晚很誇張地拍了拍手,感慨道,“我們這個圈子的人都為子女教育愁壞了!一個個的都是富二代富三代,祖上的家業攢得都夠他們吃一輩子的了,所以這些人也從小沒什麽目標,從小就學會了吃喝嫖賭,成績常年穩居倒數,說出去都覺得丟人。

哎,怎麽辦啊,哪怕成績再丟人,他們也沒啥後顧之憂,一個個都不努力。我還沒繼承公司的時候,身邊就有好多小姐妹學著學著就不學了,打算將來出國留學,大不了給學校那邊捐點錢就能上個好大學,一畢業啥都不會回家混吃等死,不能幫家裏分擔壓力不說,還給家裏額外增加壓力。我要是有個學習成績名列前茅的兒子,他們肯定都會羨慕壞了,如果我兒子常年成績穩定在前三,那我就是這個圈子裏最風光的崽了!”

林楓晚憧憬地握了握拳,眼中仿佛有無數信心。

林行者一怔,抬頭看她。

是這樣的嗎?

他不確定。

他還想說什麽,林楓晚便拍了拍他的肩,繼續鼓勵:“加油!媽媽能不能在帶娃上頭全麵風光下去就看你了!之前媽媽可是被那群人笑話死了,就指望你了!媽媽以後還等著你學成歸來後幫媽媽養老呢!”

說完,她便轉身走了。

她的身後,林行者知道這並不是無償的幫助,而是有代價的,這份代價也有利於媽媽,忽然就心安了許多。

太好了。

他吐出一口氣,在心裏安慰到。

在家裏又呆了三天,林行者去上學了。

林楓晚給他轉的是附近的普通小學。早晚車接車送,也算是安全。

因為年紀,林行者直接上的是小學五年級。

前四年的東西他都沒係統地學過,好在小學的課業簡單,現在補還來得及。

於是,一個學習狂魔就此誕生了。

被趕出來半個月,阮牧漸漸適應了居無定所的日子。

在心裏,他有那麽點後悔了,為什麽非要爆發那麽一次呢?

過去那麽長時間都忍了下來,怎麽他那天晚上就不能忍一忍呢?

如果忍一忍,他就能繼續上學,沒有筆他可以問同學借筆,沒有本子他可以偷偷從垃圾桶裏撿別人不要的本子,反正小學三年級前都是用鉛筆寫的作業,到時候擦擦就行。

就是被發現了可能會被嘲笑,但是沒關係,他讀書了未來就不用撿垃圾了,等他大一點也可以自己打工賺錢……

至於在家受的委屈也沒什麽嘛,剩飯剩菜冷了剩了好歹也是新鮮又幹淨的,在家裏他沒有碗,現在也沒有碗,甚至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夜色裏,阮牧凍的蹲在路邊瑟瑟發抖,他又想起了那個改變他命運的晚上,他穿著暖和的衣裳,背著小書包,是那麽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在去舅舅家的路上。

真可笑啊。

他攏了攏已經磨破的袖子。

夜色漸深,寒氣漸重,眼看到了一天中最冷的時候,阮牧有些熬不住了。

校服對於他來說還是太單薄了,哪怕兩件穿在一起,也隻是能稍稍留住熱度。

偏偏,這時候,腹部又傳來了強烈的饑餓感。

總歸少年人還是臉皮薄的,他晚上路過一個街口看著對方把半個麵包扔進了垃圾桶,想撿,一直有人路過,他等了兩個多小時人反倒越來越多,最終熬不住了隻能先離開。

然後到現在也沒找到第二份幹淨又可以果腹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