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月,文成帝都會擺駕羲和廟小住。
羲和廟,是先帝為了看破紅塵願為僧的胞弟朱辛聞創建的寺廟,規模龐大壯觀,是當今香火最旺盛的寺廟。
先帝與胞弟關係親厚,逝世前曾立下了遺詔,傳位於太子即如今的文成帝,並令其每年五月至羲和廟。
雖然先帝胞弟朱辛聞在先帝駕崩一年不到便逝去了,但文成帝依舊謹遵先帝遺詔,每年五月至羲和廟,使得羲和廟香火不斷,門庭若市。
宮婢們端著精致的素菜,魚貫而入,上位的貴人們談笑著,一派和諧風趣。
今日,當今聖上在這羲和廟設素菜宴,薑汜作為堂堂的督主大人,自然是在邀請的範圍內。
譚笑笑也需要隨著薑汜進入了殿堂之內,但隻有站在一旁侍候的資格。
入了殿內,薑汜在小太監的引領下,不疾不徐地走向了龍椅的左下方,在眾人的視線下,入座了。
自古以來,便是以左為尊。
譚笑笑了然,她乖巧地緊跟其後,站在了那人的側後方。
“皇上駕到——”一聲尖細的高呼聲唱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起身高呼。
明黃色的龍袍出現在了門口,文成帝隨意地擺了擺手,便坐在了龍椅之上。
“今日就如同家宴一般,不必多禮。”那平穩的男中音緩緩響起,卻擋不住那讓人不敢動彈的威嚴氣勢,這便是真正的皇帝。
說是這麽說,該有的禮節還是一樣不能少。
開宴時,譚笑笑上前一步,恭敬地為薑汜布菜,一道淩厲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讓她忽視不得,卻也不能抬頭隨意查看。
無論是誰將視線停落在她身上,都是在這有尊貴身份的人,與她一個假太監身份不同,她不能輕舉妄動,依舊不慌不忙地做自己該做的事。
薑汜自是知道,他瞥了眼坐在上位的女人,女人淩厲的丹鳳眼微微半斂,又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移開了視線。
薑汜便不理會,低眸吃譚笑笑為他布的菜。
譚笑笑不用抬眸,餘光都能判別出他剛剛的視線停留在何處……上位。
上位隻有兩人,皇帝與皇後。
皇帝日理萬機,自然是不會在意她一個小小的太監,那麽……隻剩下皇後了。
如此,皇後為何會將如刀似箭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呢?
不得不讓她遐想連篇~
譚笑笑低了低眼簾,掩蓋了其中的深意,一如既往地狡猾。
素菜宴結束後,薑汜被皇帝召見,他等旁人自然隻能在外頭等候著。
閑來無聊,譚笑笑還想著去找那位方丈和尚聊聊天,走在了廊道上,迎麵卻走來了一位宮婢,見穿著應是一等宮女。
譚笑笑約摸她是某位貴人的宮婢。
隻見那宮女攔截住了她的去向,微微福身,道:“言孝公公,且慢。”
譚笑笑一頓,隻得洗耳恭聽——平白無故出現的,肯定沒好事。
“皇後娘娘有請。”宮女雲蘭道。
譚笑笑麵露驚訝,眼底卻毫無波瀾,似乎早已預料到那般,她道:“宮女姐姐,不知皇後召見小的,所謂何事呢?”
雲蘭聽這一聲清脆的“宮女姐姐”,見他如此識趣,心情也美了不少,便和容悅色道:“奴婢也不知,還勞煩言孝公公隨奴婢去一趟。”
“噯~”譚笑笑應了一聲,便隨宮女雲蘭離開。
從七品的一等宮女也不過是端茶倒水的輕活,自是不知貴人們的心思,譚笑笑不過是走個形式問問罷了,並沒想能問出什麽來。
幽靜的庭院內,五月的牡丹花正盛開著,美得讓人忍不住駐足觀賞。
花間的那一抹赤色卻更是顯眼。
譚笑笑抬頭匆匆瞥了一眼,便低頭隨著雲蘭進去了。
皇後換了一身常服,戴龍鳳珠翠冠,紅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紅羅長裙,紅褙子,首服特髻上綴著龍鳳飾,衣繡又織金龍鳳紋,難掩精致華美。
這後宮之中的掌權者,卻在這時候召見她,其意意味深長啊。
雲蘭領著譚笑笑向皇後福了福神,皇後卻未曾抬眸看她們一眼,隻是依舊欣賞著那開得榮華的牡丹花,青蔥玉手,十指丹蔻,撚著花枝。
隻聞“啪”地一聲,一朵牡丹花被摘了下來,落在那保養得當的手中。
無聲地給她施威了。
譚笑笑低眸,黝黑的眼眸裏藏著不為人知的笑意,麵上卻是驚慌地跪拜道:“小的言孝,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何思蓧這才似乎看到了她一般,麵露些許驚訝之色,狀似溫和地道:“嗬嗬,是你呀,起來先。”
“謝皇後娘娘。”譚笑笑恭恭敬敬地起了身,何思蓧便揮了揮手,讓雲蘭先退下了。
“本宮是不是……”一雙做工細膩的繡鞋緩緩行至她跟前,“在哪裏見過你呢?”
距離上一次見麵,已過了一個月,對於一個隻是匆匆一瞥的陌生下人,皇後卻記得了。
這一點上,譚笑笑也不得不對皇後的記憶表示佩服。
但她是不會承認的一個月前她在宮中之事,如今宮中可沒有她的一席之地,若是承認了,她必定要承擔更為可怕的後果。
“皇後娘娘聖明,小的是督主大人的隨從,方才隨督主大人進了宴會。”譚笑笑低眸,恭敬地回答道。
何思蓧深深地盯著她看了一小會兒後,看到譚笑笑快懷疑她是不是愛上了自己之時,才悠悠地移開了視線,繼而望著手裏的牡丹花,聲音輕而溫柔地呢喃:“隨從?”
“是。”譚笑笑坦然地應了一聲。
太監本就是殘缺之身,小太監的身板一般也不會多高大,多為瘦小纖細。
若是小時候就成了太監的,雄性激素缺乏,喉結難以發育,聲音細細而異於普通男人,譚笑笑更是不擔心這位皇後娘娘能發現什麽。
何思蓧抬眸笑了笑,一雙丹鳳眼卻淩厲傲慢,她道:“本宮找你,不過是想找人說說話罷了,不必驚慌。”
這話說出來,還真沒人信。隨便哪一位宮女太監,都比她一個身在東廠廠公身旁的小太監有可能出現在這裏。
譚笑笑低頭,似誠惶誠恐狀,眼底卻掠過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