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六年,初春。

晉國,護國長公主,嬋陽公主因魅惑朝臣,玩弄權貴,陷害忠良,被囚於清安寺,美名其曰思過,由若佛聖僧度化。

“長公主?不就是嬋陽長公主嗎?這等禍害,怎麽還不死?”

“噯,小聲些,權貴權貴,何為權,何為貴,可非你我草民能說的事。”

“怕什麽,如今她不也還是被囚於清安寺嘛!”

“那又如何,還不是照舊好吃好喝地供著,隻要她一天不倒,就一天不安穩啊!”

“你是沒見過她養的麵首,比皇上的後宮還多,不知廉恥,你說狂妄不狂妄?”

“噓,小聲些,莫要被差爺聽了去,可有我們苦頭吃。”

“哎!千古禍害,就是死了也不可惜。”

“可不就是!”

“若不是聖僧攔下,這嬋陽公主早被殺了,當今世上,這公主的仇人還真不少。”

“聖僧慈悲為懷,想度化這嬋陽公主,乃善意之舉。”

“可如今他還得每日麵對這色膽包天的嬋陽公主,豈不慘兮。”

茶樓間,最能聽見世間趣事,不想聽來聽去都是自己的事,譚笑笑有些憂愁地挑了挑眉。

不錯,她又穿了,這一次,倒是穿得身份高貴,有錢有勢。隻不過這名聲,未免太難聽了些,離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遠,隻礙於她身份仍擺在那。

僅僅是來這三天,譚笑笑就摸清了局勢。

原主乃長公主,皇上是她的親弟弟,既依賴又且忌憚她,但因年幼易招奸人擺布。

原主也非世人所說的那般不堪,隻是為了鞏固親弟弟的皇位,寧做這惡人,也要為親弟弟踏出一條陽光大道,而自己就偏偏要走那一路黑到底的獨木橋。

偉大嗎?

也許吧。

譚笑笑沒有親兄弟姐妹,若是從前,怕是一生也體會不到,如今倒是讓她體會了一把。

“公主,可要教訓一二?”一旁的紅珊低眸,恭敬地對她詢問道。

“不必了。”譚笑笑嚐了口清茶,又吃著點心,也算快哉。

她嚐了幾口,又點了點頭道:“這個不錯,打包回去給那木頭嚐嚐。”

紅珊經不住抽了抽嘴角,她一想到那聖潔高貴之人,被自家公主稱為木頭就汗流不止。

吃飽喝好,自然是打道回府。

隻是這“府”是清安寺罷了。

譚笑笑踩著石頭爬牆而上,紅珊無可奈何地在地麵上護著,生怕自家公主有半點閃失。

譚笑笑哪裏管得這麽多,她爬上了牆,呼了口氣,歎道:“這衣服真麻煩,厚重得要緊,爬個牆都累得我像條狗一樣。”

牆下院內之人聞言,禁不住顫了顫眉尾,輕輕地搖了搖頭,寬大的長袖微微一揮,金絲勾勒著袈裟,露出了白得幾近透明的手。

身高八尺,修長纖細,如挺立的蒼翠玉竹,俊美清蕭,又灼灼其華。

一道清冽高雅如山間琴聲響起,道:“施主若是知累,下次可就莫要再爬了。”

譚笑笑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外之音嚇得小腿一顫,踩空了瓦片,直接往下摔!

遭了!

譚笑笑暗歎一聲,歎自己身世不好,這一來就要摔斷腿!

可卻沒等來劇痛,反而是落入溫熱的懷裏,佛香似有似無地縈繞她鼻尖。

“阿彌陀佛,施主可否起身?”那清淡如風的聲音就在她頭頂上響起。

譚笑笑猛地睜開了眼睛,入目是對方白淨的下巴和修長的脖子。

“公主!”紅珊在牆的另一邊大喊道:“您如何了?”

譚笑笑嚇得立刻跳下了那人的懷抱,理了理衣裳,叉腰對著牆喊道:“沒事沒事,你過來吧!”

紅珊倒是手腳麻利地爬上來了,正要歡喜,就看見了底下那如老僧入定般的男人……

“聖、聖、聖……”

“別口吃了,下來吧。”譚笑笑倒是淡定,畢竟在場的,地位就她最高,她可牛氣轟轟嘞!

“聖僧!”紅珊憋了口氣喊完,才矜持地爬下來,暗想——涼了,今晚又要抄經書了!

“施主。”祁湞低了低眼簾,向譚笑笑行了一禮。

譚笑笑很自然就挑眉了——來了來了,先禮後兵。

果不其然,祁湞抬頭,那雙琥珀色的桃花眼就直勾勾地看向了譚笑笑,不拘言笑道:“經書已放在公主屋內,抄上百遍,相信公主定然就會懂得我佛慈悲。”

譚笑笑抽了抽嘴角,嫌棄地瞥了那聖僧一眼,然後憨憨地笑道:“我現在就懂得,能不抄嗎?”

祁湞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譚笑笑一頓,嘟了嘟嘴,輕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就知道這人不通人情,一點兒也不懂來事。

祁湞見她不情不願,不由得輕輕地勾了下唇,誰知她突然回眸笑道:“對了木頭,我給你帶了些糕點。”

她說著,就從紅珊手中拿過了糕點盒子,又歡喜地跑回來,將盒子塞進了他懷裏,道:“素的,你可以吃。”

祁湞一頓,愣愣地見她跑過來塞了盒點心給他,就又跑了回去,不由得笑了——秉性不壞,倒不似傳言那般不堪。

“公主,為什麽要給他呀,他都罰我們抄經書了。”紅珊不滿道。

“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吧。”譚笑笑狡猾一笑,小聲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假以時日,以他的性子,也定要回報於我。”

“哦!!!”紅珊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稱讚道:“公主果然天資聰慧!”

“那可不,低調低調。”譚笑笑就喜歡聽紅珊不要錢地誇她,過這小日子總得給自己找點樂趣不是。

紅珊不由得跟著笑了,總覺得自家公主來了這清安寺後,仿佛更加開朗了,人也好相處了,從前的公主哪裏懂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呀!

隻是,如今這言行舉止倒是越發沒規矩了……這將來要是回了皇宮,定然又得得罪一堆人了。

這廂,紅珊正憂愁著,那邊譚笑笑倒是輕鬆自在,她走到了樹下乘涼,又賞著庭院的花兒,好不自在。

忽覺這樹的影子有些古怪,怎麽平白無故多了個黑影遮住了樹枝的影子,隻待她抬頭望去……

一人正雙手抱臂地倚著樹幹,悠閑自在地咬著一根草,低斂著美眸,笑吟吟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