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3 殘月軒 網
她隻是說說,隨後便扒了紫堇的衣服滿意地看著他道:“這樣便死不了了。”
紫堇卻無奈地去拉**的被子,遮著自己的胸膛,說:“能不能把你的眼神移開?”
蘇希青很直接,問道:“難道你害羞?”繼而又扯開他的被子,說:“天氣這麽熱,別蓋被子了,我去前院找好吃的,你就在這兒待著吧。”
紫堇看了看自己白花花的胸膛,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無奈。
之後,蘇希青離開,她便真的去前院吃晚宴了,隻是不知今日的大富能否娶得美人歸。
忽而走到半路,蘇希青明顯感覺身後有人接近,本能是要轉身迎敵,不過,一想到身上的傷,她轉身的時候已經慢了半拍。
“嘿嘿,師妹!”原來來人是尹書。
蘇希青放了心,道:“咦?你來這兒做什麽?你的小情人呢?”
尹書則是注意到剛剛蘇希青的動作,擔心道:“師妹,你的傷還很嚴重嗎?若是平常,誰接近你的身後,必定是要被踢飛的!”
蘇希青則如實說:“毒很厲害,我五日之內不能動武。快說,今日你是來坦白你為何消失的嗎?”
尹書岔開話題的水平很強,隻聽他回答說:“我問醫師拿了些補藥給你,我很快便走。至於之前的事,說來話長,以後再跟你解釋吧。”
尹書塞給她一堆瓶瓶罐罐,然後看了看周圍,很快說道:“師妹你這幾日便待在屋裏吃吃補藥吧,別出去瞎轉了,我明日再來看你。”說著便轉眼不見了人影,整個人顯得神神秘秘。
蘇希青看著那堆瓶罐,暗歎一聲,繼而前院鼓樂聲聲,配著笛子、嗩呐,響起一段鳳求凰。
二十五花神節
當夜的喜宴持續到很晚,蘇希青躲在廂房獨自享受美食,後來梅千素來了才聽他說秦彩兒選擇嫁給大富,隻是不知那紅色喜袍下的身軀,帶著怎樣的靈魂。
也不知是到了什麽時辰,蘇希青吃著吃著便犯困了,隱約之間看到了賴景彤強勢而來,找的人不是自己,不是尹書,而是梅千素。想來,蘇希青已是許久沒在榮安城晃悠了,興許有些事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她這麽想著,決定明日要去體驗生活了。
第二日,日頭照屋簷,鳥兒枝上鳴,暖風撫竹簾,花枝探窗沿。這樣剛入夏的日子,睡睡懶覺,再好不過了。
蘇希青正在睡夢中享受這樣的恬靜,“砰”一聲便聽著房門被踢了開來。她下意識地睜開雙眼,但是一想到不能對敵,便淡定地在**躺著等著來人。
來人往床邊一站,蘇希青斜了眼去看就看到黑著臉的紫堇,再一瞧他的裝束——衣服淩亂,衣襟微開,露出的紗布錯雜難看——好是狼狽。
“你怎麽這幅模樣?”蘇希青揉了揉眼睛,一臉的好夢未醒。
紫堇一把掀開蘇希青的被子,也不管她是否穿著衣服就把她拽了起來,咆哮道:“還不是你幹的好事!傷口包紮成這樣,動一下便全部散了!趕快帶我去城中找大夫!”
可憐蘇希青真的隻是穿了件薄紗軟衫睡覺,這會兒肩膀半露,軟衫下的身子更是若隱若現。她倒是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這樣一天,她拉了拉肩膀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該生氣。再看紫堇,他竟然呆了神情,忽而咽了咽口水。
受過尹書的熏陶,蘇希青不禁明白了現在的狀況,她扶了扶額拿起一邊的外衣穿上,而後幫紫堇整理衣衫,道:“咳咳,你堂堂一個樓主,也不好讓人知道身受重傷,我就勉為其難帶你去看大夫吧。”
隻是,她這樣幫紫堇理著衣服,他竟然僵直了身子一言不語。
最後,紫堇的衣著勉強算是整齊了,蘇希青便拍了拍他的胸口說:“好了,走吧。”
紫堇抽搐了一下麵頰,咬牙道:“你到底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
“啊?”蘇希青側頭,表情很茫然。
而後,一個中毒不能動武的人,和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結伴上街。手下沒人接到命令,無人跟著。
榮安城一如繼往的熱鬧,經過了隆冬的蟄伏、春季的躁動,到了夏日,恰是四方勃發,眾人攘攘成群遊玩。可是,今日的人也太多了些……
“今天是什麽日子?”蘇希青是晝伏夜行的生物,城中節日,她很少記得。
紫堇雖然來榮安城沒有幾年,卻比蘇希青記性好些。所以他回想了一下,答道:“花神節。”
兩人同時頓悟了,瞧著眼前的人群,不禁覺得出門選錯了時間。
蘇希青看了看紫堇的胸口,問道:“你這個樣子,要是被擠得失血過多而死怎麽辦?”
紫堇亦是看向蘇希青,問道:“你這個樣子,要是被擠得毒氣攻心而死怎麽辦?”
兩人都很讚同對方的話,所以商量一番,還是決定避開人群,走小道去看大夫。
隻不過,左邊巷道,人滿為患。右邊巷道,人滿為患。前方大街,去路被堵。後方退路,不可回望。兩人站在大街中央,停滯不可前。
“這下好了。”蘇希青左右看著,歎了口氣。
紫堇亦是歎了口氣,而後伸了手,道:“把手給我,我們往前走吧,別走散了。”
蘇希青伸手牽過紫堇的手,卻說:“你跟著我,我來開道。”說著,蘇希青真的往前走去。
這樣的節日,摩肩接踵。紫堇小心地跟在蘇希青後邊,看著她的背影,不禁覺得她的手很暖。
等他們終於到了醫館門口,蘇希青長籲了一口氣回身去看紫堇,問:“如何,流血了沒?”
紫堇搖頭,麵色很柔和。
進了醫館,相比較外邊大街,這兒實在是清淨的很。老大夫樂得清閑在那兒打盹,蘇希青敲了敲案桌將他叫醒。那大夫眨了眨眼才看著他們兩人,道:“哦,兩位哪裏不適?”
蘇希青扒開紫堇的衣襟,說:“受了點傷,要包紮一下。”
紫堇皺起眉頭移開蘇希青的手,身子朝大夫那邊側了側,說:“我們到裏邊去吧。”
大夫卻說:“這兒又沒其他人,在這兒換便好。”
紫堇無法,隻好看著蘇希青說:“那你到門口去吧。”
蘇希青還未說話,大夫卻奇怪道:“換藥而已,怎麽還要避著你家娘子?”
“不是……”蘇希青脫口而出,不過話說了一半忽然神色詭異,變了口氣說:“他興許是怕痛,不想讓我看到,我還是去外邊好了。”說完,眸中笑意橫生,偏偏那臉上半點沒有變化。
“你!”紫堇氣得眉毛揚起。
大夫看著笑了起來,等紫堇脫了衣服他又不禁笑道:“這紗布怎麽綁成這樣,要說是包紮,倒不如說是就纏了幾圈。”
紫堇故意提高聲音,說:“的確,就像狗爪子撓的一般。”
蘇希青還未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硬生生停下了腳步轉身返回去,說:“那是要好好看看大夫的手法跟狗爪子的區別了。”說著竟是盯著紫堇帶傷的胸膛,一瞬不瞬,就似要把他的皮膚灼傷一般。
紫堇瞬間就尷尬了,可是蘇希青的眼神那般直接,他怎麽都避不過,隻好伸手去擋她的眼。蘇希青倒是一臉關心神色,拿下他的手掌放在雙手之間,輕拍著說:“怎麽?還是疼嗎?”
紫堇的麵龐整個兒僵了,若是能輕易爆出青筋,他該是要一根不剩的都爆出來的。
之後,紫堇包紮完畢,蘇希青也報複得逞,兩人在詭異的氣憤中休戰,隻有大夫一個人從頭到尾笑眯眯的。
“走吧。”紫堇先開了口。現在剛到正午,他想著蘇希青該是很快要說肚子餓了。
蘇希青果然回答說:“我餓了,吃過再回去吧。”
紫堇很得意將蘇希青看了透徹,於是說:“今日是花神節,各家酒樓該是滿座了,你要到何處吃?”
蘇希青朝門外走去,說:“定是有的,若是沒有,便站在人家桌子旁邊瞧著他們吃完,那便有位置了。”
紫堇抽抽了一下麵頰,不禁開始可憐等會兒要被蘇希青盯上的人。
出了醫館大門,蘇希青已是有意識地去牽紫堇的手,紫堇亦是握住她的手,並且開始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
“誒!公子,姑娘,是否用餐?本店今日有‘奪花球,享美食’的比賽,二位是否參加?”蘇希青本想直衝夜闌坊,不過半路被一家酒樓的夥計熱情攔下,再看一旁已是圍了很多人。
“如何比?”蘇希青不禁好奇。
夥計笑著解釋道:“隻需交一兩銀子便可參加比賽,誰若是奪得了那邊的花球,便可免費享用本店任何菜肴美酒。”
“這麽好?要比武嗎?”蘇希青聽到一兩銀子便可吃遍美食,頓時動了心,甚至她還開始考慮不運功,隻用招式便奪得花球的幾率有多高。
紫堇拉了拉她,說:“怎麽,你要參加嗎?”
夥計又熱情答道:“歡迎二位參加!我們不是武鬥,而是文鬥!”
“文鬥?”蘇希青突然就懨了一半,本還猶豫著要不要放棄,紫堇突然交了錢給夥計,說:“我們參加。”
“好嘞!”夥計熱情招呼了一聲。
蘇希青本想詢問紫堇如何文鬥,忽而身後吵吵嚷嚷起來,隻聽得有人道:“讓開讓開!聽說這裏有文鬥奪花球?我家公子乃是榮安城第一才子,倒是要看一看你們怎麽鬥得贏!”
說話的是一旁隨從,隨從正用搖扇伺候的人便是那話中的“第一才子”了。這位“才子”三角細眼、闊鼻寬唇、身材矮小,倒是那頭發,梳的油量。
隨從丟了一兩銀子給夥計,夥計勉強笑著接住。待他點了點人數,便開口說:“現有十人參加,兩人一組互相比試,勝者再次比試,最後挑出兩位進行對決,最終勝利者便能入店享用美食。”
“快開始吧!”那“才子”囂張地笑了笑,手下隨從便嚷嚷起來。
蘇希青忽而覺得這不符合江湖人的身份,便道:“我們舞刀弄槍的來舞文弄墨,不比也罷。”
紫堇卻說:“搶一個‘榮安城第一才子’的名號來玩玩倒也不錯。”
蘇希青奇道:“你是惡賊,竟也會文縐縐的東西?”
紫堇不喜歡蘇希青的比喻,哼聲道:“好好瞧著!”
而後叫好聲此起彼伏,第一輪“鬥棋”正式開始。
蘇希青之前年少貪玩,雖是學過皮毛,卻也不能與人比鬥。此刻瞧著那棋盤上黑白棋子的變換,隻連連打著瞌睡。待那夥計高聲喊著誰勝誰負,她驚奇地發現紫堇贏得很輕鬆,而那個“細眼才子”竟也沒被淘汰。
之後第二輪,長桌之上擺起茶具,竟是“鬥茶”。
“誰能品出麵前茶杯中的茶名,便勝!”夥計這樣說著。
蘇希青忽而問道:“我與他是一起的,比鬥可否換人?”
夥計答道:“可以。”
紫堇不禁道:“你要做什麽?”
蘇希青則說:“這場換我來。”
說起喝茶,蘇希青可是長項。
二十六飲盡杯中酒
第二輪鬥茶開始,酒樓中的夥計依次擺好茶具。隻見他們先是提壺燙杯,再是取茶放置其中,後待那水涼了兩成,才入水泡之。而後提壺倒茶,放置長桌之上。現在剩餘的五人麵前各自放著一杯,隻要準確說出茶名,便能勝出。不管比試幾次,到最後隻剩兩人。
蘇希青不管他人,一臉自信地走到長桌之前。她隻是看了一眼,品了一口,便說道:“茶葉深青,茶香離茶,而香味不散;泡水微卷,香味淡而甘,清香甘甜;茶入腹,而香甜卻留存口中,此乃人參烏龍。”
一旁圍觀之人見蘇希青如此快的將答案說出,不禁暗歎起來,轉而都齊刷刷地去看夥計,想要知道這答案對不對。夥計亦是驚了驚,而後笑道:“恭喜姑娘答對了。”
蘇希青不禁挑眉,很是得意。
紫堇亦是吃驚了一回,不禁道:“你倒是喝茶成精。”
兩人不禁對視,而那頭的“才子”注意到這邊,不服氣起來,喝了杯中的茶,高聲道:“早春的白梅加了蜂蜜,又以山泉水泡之,正是白梅蜜水!”
眾人紛紛將眼光投射過去,隻聽得夥計又道:“恭喜公子答對了。”
蘇希青很給麵子地朝那“才子”看了過去,心中想著:“喲!這家夥,還有些本事!”
“才子”昂了昂頭,還瞧不起蘇希青和紫堇。紫堇不屑看他,蘇希青倒是也昂了昂頭表示回禮。
而後,其他人毫無懸念地被淘汰了,到最後隻剩了紫堇和那“才子”。
最後一輪的題目還未出來,蘇希青卻推了推紫堇說:“我可是餓著肚子呢,這一輪必須要贏。”
紫堇則說:“那三角細眼的家夥很討厭,輸給誰都不能輸給他。”
兩人意見一致,紛紛漏了殺氣,隻是這殺氣之中全是筆墨的味道,全然沒有刀劍之感。
少刻,酒樓店主走了出來,他手中拿著花球說道:“多謝諸位才子賞臉,這最後一題便由鄙人來出吧!”說著,他將手指向酒樓大門兩邊,又道:“本店開了許久,一直未有一副門聯,如今正好借著幾位寫一副對子。在場的客官喜歡哪一副,哪一副便勝出!”
眾人紛紛叫好,而文鬥,總是少不了吟詩作對。很快,筆墨紙硯全部備好,就等著紫堇和“才子”各顯神通。
蘇希青瞧著這氣氛,想了想對紫堇說道:“平日裏你連說話都成問題,這寫對子的事,你是否行?”
紫堇用眼角睨著蘇希青,不屑與她一般見識,隻問:“若是我贏了,你如何謝我?”
蘇希青“咦”了一聲,道:“免費吃美食你也有份,為何還要我謝你?”
“三局中有兩局都是我比的,如何不謝我?”
紫堇講得有理,蘇希青便勉強答應道:“那好吧,我無償答應你做一件事。”
“說話算數?”
蘇希青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紫堇這才勾著唇角去提筆。
恰此時,一旁的“才子”已是落筆成對,待他的隨從將對聯舉起,那對聯寫道——
樓上樓,樓中佳肴美酒香。
堂下堂,堂外才子佳人讚。
“哎呀,好對!”有人即刻讚道,一旁懂些筆墨的文人亦是討論起來。
瞧著眼前的情況,這貌不驚人的“才子”的確有些本事。蘇希青再想無視與不屑,都有些說不過去了。她轉身對紫堇問道:“你想好了沒?”
才轉頭,酒樓夥計已經幫忙將紫堇寫的對子舉起,上麵寫道——
店中堂,堂中壇,壇中裝佳釀。
城中樓,樓中盤,盤中盛珍饈。
“妙極!”又有人讚歎起來,現場氛圍瞬時熱鬧起來。
酒樓店主看著這兩幅對聯,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分別讚歎了一番,又對著眾人說:“兩幅對聯各有千秋,就靠在場的諸位給鄙人做一個選擇了!”
原本這對對子便講究的是言簡意深、對仗工整、平仄協調,若是拿了兩人的對子給文學大家批閱一番,自然會全數落敗。隻是,現在權當給酒樓討一個好口意,又讓眾人評判,自然沒有那麽嚴格。
而後,人群中走出一人,那人說道:“前邊一副對聯‘才子佳人’對‘佳肴美酒’自是可以,隻是‘讚’對‘香’實乃牽強。而後邊一副對聯,可謂上下工整,事物從大到小,皆是一物對一物。所以,我選後邊一副!”說著,便走向紫堇一邊。
現在有人打了頭,其他人亦是紛紛作出判斷,很快,人群分兩邊站開,而誰輸誰贏,一看便知。
蘇希青才不判斷誰寫的好,她隻是無理由的支持紫堇。待她回頭瞧了瞧,忽然心情歡快了,低聲對紫堇道:“美食到手了!”
所以,當夥計兩邊清點了一番,蘇希青樂嗬嗬地聽那店主宣布道:“看來,是這邊這位公子勝了!”他所指的,正是紫堇。
眾人鼓掌,三角細眼的“才子”頓時臉色一變,對著紫堇和蘇希青重重哼了一聲,氣呼呼的走了,敗得徹底。
而後,當眾人還在觀賞那副被掛起來了的對聯時,蘇希青早就動了步子邁進酒樓,紫堇跟在後邊,瞧著她得意的背影。
蘇希青胃口不小,她現在贏了比賽,自然是叫夥計將店中美食全部上了個遍。沒有時間限製,隻要蘇希青的肚子能夠裝得下,她可以一直從中午吃到晚上。
紫堇坐在一旁,看蘇希青吃得高興,他卻隻是輕啜小酒、偶品小菜。蘇希青從美食中抽出閑暇看了看紫堇,問道:“怎麽不吃,你不餓嗎?”
他卻回答說:“你吃得太用心,自然沒注意到我在吃。”
蘇希青糾正道:“雖然美食很吸引,我卻還是看得到你一直端著那酒杯的。”
紫堇便說:“這是今年剛釀的杏花酒,如何,要嚐嚐嗎?”
蘇希青搖頭,道:“可記得我說我滴酒不沾?”
紫堇一聽,放下酒杯,饒有興趣道:“這是為何?”
蘇希青夾了塊醬肘子,道:“酒,與我而言,乃大殺器。”
“嗯?”紫堇更有興趣了。
蘇希青卻啃著肘子不再多說。
紫堇不禁用手指敲著桌沿,尋思了一會兒,忽然道:“剛才比賽之時你說我若是贏了便答應我做一件事,對嗎?”
“不錯。”
紫堇眸中光線一亮,旋即道:“那便現在兌現吧。”
蘇希青嘴上帶著醬汁,看向紫堇,問道:“這麽快?你想好要辦什麽事了嗎?可別忘了我還不能動武。”
紫堇則說:“這件事很簡單,不用動武。”
“那便說來聽聽。”
紫堇揚了揚嘴角,隻是取過一旁酒杯將其倒滿,而後推到蘇希青麵前,說:“喝了這杯酒。”
蘇希青頓時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她看了看那清冽的杯中酒,頓時覺得渾身血液都凝結起來。
“不行,換一個。”蘇希青也不吃菜了,很幹脆地拒絕道。
“為何?你不是說無償答應嗎?怎麽又反悔了?”
“換其他的都能答應,這個便算了吧。你明知我滴酒不沾,現在提這種要求不是故意刁難嗎?”
“那若是你說出你為何不喝酒的原因,我便不刁難你。”
“這兩者有區別嗎?”蘇希青就是不明白紫堇為何突然對自己不喝酒這麽感興趣了。
“自然有,說了便能不喝,不說便要喝。”紫堇這麽說,已經不打算給蘇希青後路了。
蘇希青看著那很少的一杯酒,想起最後一次喝酒還是多年之前了,或許這點分量她還能承受。這麽想著,她已經在潛意識中明顯偏向於喝酒,而不是說出原因了。
紫堇見她不說話,又道:“如何?喝還是說?”
蘇希青愣愣地看著那酒杯,最終答道:“算你狠!待我吃飽便將它喝光!”
“好!”
在接下來的漫長時間中,紫堇一直在期待著蘇希青喝完酒之後的反應。奈何,她這一頓餐,用了何其長的時間,轉眼已是下午,再轉眼,已可看到夕陽。
“拖延了這麽許久,你是打算等到酒樓打烊再喝嗎?”紫堇見蘇希青再也吃不下了,便開口催促。
蘇希青瞧了瞧那杯酒,心中仍是惶惶。不過,如今她滿肚子的菜肴,想要消耗那一杯酒,該是毫無問題吧?
如此想著,為了不被紫堇看扁,蘇希青端起酒杯底氣十足道:“我給了你一次使喚我的機會,你卻用來讓我喝酒,可別後悔!”
紫堇篤定搖頭,道:“不後悔。”
如此一來,蘇希青隻能喝了。
青瓷做的酒杯觸手滑潤,放到口邊,略有涼意。杯中酒散出淡淡醇香飄入鼻中,微一抬手,酒滑入口中。才在唇齒之間留下甜美,那酒便滑入喉中,淡淡灼熱一直從胸口擴散到全身。
蘇希青重重放下酒杯,道:“好酒……”
二十七樓主好調戲
杏花酒清冽醇香,入口淡雅,蘇希青一口飲盡那杯中酒,竟是不自禁說了一句:“好酒!”
紫堇仔細瞧著她的反應,待蘇希青舔了舔唇,忽見她打了個飽嗝,繼而滿臉都是吃飽喝足的滿足之感,其他卻並無異樣。不是說酒對於她而言是大殺器嗎?紫堇忽然覺得自己被騙了。
“你覺得如何?”紫堇忍不住問道。
“雖然有些辣,卻是還好。”蘇希青抹了抹了嘴,自我感覺那一杯酒對她來說無關痛癢。
“那你還說滴酒不沾?”紫堇開始懊悔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早知道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麽,他便會留著這個機會指使她做其他事情。
蘇希青站起來得意道:“怎麽,後悔了?早就提醒過你!嘿嘿嘿!”說著,蘇希青笑了起來。
笑?蘇希青笑了?紫堇不禁認為自己看花了眼。認識蘇希青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見到蘇希青這般明朗的笑容,哦,不對,該是這般明確的笑容。
“看著我做什麽?該回去了。”她臉上依舊掛著笑容,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那裏是……”紫堇還在詫異,等他發現蘇希青走向窗口的時候已是慢了一步,隻好快步衝到蘇希青麵前攔住她。蘇希青竟無自覺,結結實實地撲進了紫堇的懷中。
“咦?你擋著我的路做什麽?”蘇希青推了推紫堇,抬頭看他,隻是她那臉頰,竟是不知在什麽時候紅了開來。
“你……”紫堇看著懷中已然有些呆傻的蘇希青,想著——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一杯倒吧?
“嘖嘖嘖,堵得好嚴實。”蘇希青摸了摸紫堇的胸膛,全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經滿臉不知所措。她將手挪開,轉了身又說:“那我換一邊走好了。”
蘇希青向門口走去,她還能直線走路,隻是這步伐卻有些漂浮了。
紫堇從呆滯中清醒,急忙去扶蘇希青。這回他不用驗證了,已經能夠肯定蘇希青不勝酒力到了極點。
紫堇將手伸過去,蘇希青一把抓住了說:“你好像在晃,來,我拉著你。”說是拉著,她其實是把紫堇的整個兒手臂抱在了懷中。透過輕薄的衣衫,紫堇感覺到了一種柔軟和熱度。
“不行,要趕快送她回去!”紫堇在心中喊道,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蘇希青會做出什麽來。
“走,快回去吧。”出了酒樓門口,紫堇又貼近了些蘇希青。花神節的人群還未散去,他要確保不把蘇希青丟掉。
“嗯?那邊為何那般閃亮?我們去看看。”蘇希青忽然跑了起來,前方的各式花燈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等一下!”紫堇急忙去追,他如何也想不到蘇希青醉酒之後竟是如孩童一般。
待夜色漸漸濃重起來,入夜的榮安城在最後的時候用所有的絢爛歡度花神節。吸引蘇希青不僅僅是花燈,還有動人的曲樂、張燈的拱橋、橋下的遊船和忽而漫天的煙火。
“蘇希青!”紫堇喊出那個名字,明明是第一次,卻有種念了千萬次般的熟悉之感。蘇希青站在橋上回頭看他,絢爛煙火下的笑容甜美靜謐,她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麵。
“我們去那邊,那邊有好多閃著亮光的花落了下來。”蘇希青指著煙火落下的地方向橋的另一邊跑去,那兒是成片的草地。
“等等……該死……”紫堇隻好皺著眉頭去追,他哪裏知道這個姑娘喝了點酒會瘋成這樣。
橋這一邊的草地上人群較少,紫堇很快追上了蘇希青,她卻一直向著遠處跑去,就似真的能在河的盡抓到那煙火一般。
“怎麽酒力還未散去!”紫堇生氣了,早知道便不讓蘇希青喝了那杯酒,如今這樣,倒是還要擔心她會不會一不小心運了功。
思及此處,紫堇便腳尖點地飛身去追,僅僅片刻,便趕到了她的前頭,隻是蘇希青跑得很快,撞上紫堇之後便將他撲倒在地,兩人連帶著滾了幾圈,終於在樹下停了下來。
紫堇的後背撞到樹幹上,隱隱有些痛,蘇希青則是坐在他麵前,沒有受傷。
“嗯?”蘇希青湊近去看紫堇的臉龐,繼而看到他此刻散開的衣襟,道:“我幫你將衣服理好。”說著便伸手去拉他的衣襟,才一觸碰竟是將手往衣襟內探去。
“你做什麽?住手!”紫堇大驚,急忙去攔蘇希青,而他的身體已是不自禁僵硬起來。
“竟是有些涼的”,蘇希青最終還是摸到了紫堇的胸膛,她傻笑著說:“我的臉很熱,你讓我涼一下”,說著竟真的將臉頰貼向那胸膛。
蘇希青是給她的臉降了溫,可憐紫堇瞬間渾身燥熱了。他已經呆滯到不知如何行動,隻有身體的自我反應在告訴他心跳加速並且血液狂奔。
奈何,這不是結束。當離臉頰最近的雙唇在胸膛上滑動的時候,紫堇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如木偶一般說道:“你可知道我是男人?”
“唔?”蘇希青抬頭看他,姿勢曖昧。她哪裏知道紫堇講得什麽,她隻是忽然覺得他的胸膛很甜,還帶著藥草的淡香。
“你再這般看著我,便不要怪我了。”紫堇極力克製著自己,他猛地咽了口口水,眸色深沉。
蘇希青貼得紫堇極近,她舔著雙唇,將溫潤的鼻息散到他的麵頰,一瞬燃火,不可抑製!
腦中一瞬的空白,紫堇已是吻上了蘇希青的雙唇。柔軟和香甜從唇瓣傳來,杏花酒的香甜縈繞在鼻端,有一種吸引力召喚著紫堇去撬開那柔軟的雙唇,允吸已經不能滿足,他微微張開雙唇,舌尖輕舔,留下迷醉的濕潤。
蘇希青皺了皺眉想要呼吸新鮮空氣,但是她舍不得離開唇上帶來的美好觸感。她不自禁張了唇,恰好,那舌尖趁勢而入。當兩人的舌尖碰在一起,繾綣與纏繞已是瘋狂。
這般的吻不知持續了多久,當紫堇驟然發現自己快要淪陷其中的時候,他猛地抬起頭來,離開那微紅的雙唇。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紫堇的手還在蘇希青的背部,蘇希青的手還是紫堇的胸上,紫堇強迫自己冷靜,蘇希青卻彎了眼角說:“好甜……”
“你……”紫堇驟然從氣息不穩變成喘息不已。他搖起頭來,可是眼睛如何都離不開蘇希青的臉。
“你可知,尹書時常給我看他畫得春宮圖?”蘇希青悠悠地說起話來,神情是從未有過的鬼魅。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清醒一點。”紫堇說這話的時候是發抖的,因為還在他胸口上的雙手變得越來越熱,他想要逃跑,奈何身後被樹幹抵著。
蘇希青不管他,隻是接著說道:“嗯,他說當你看到身姿美好的男子,嚐一口,便知道瓊漿玉露的味道……”她這句話說完,紫堇的血液已經衝到了腦門。而蘇希青,已然張了張口往他的胸前湊去。
紫堇原本可以阻止她,可是這種狀況下,遲鈍已經變成必然。所以,當蘇希青的舌頭舔上那胸膛、當牙齒輕咬了“胸前凸起”,渾身戰栗下的紫堇已經沒有意識可言,有的僅是本能。
“嗯?”蘇希青忽然將身子往上移了移,又往身下看了一眼,道:“似乎有什麽抵著我?”
火熱!滿臉的火熱!若是可以,紫堇真的想要飛奔而走!他答不上來,隻是用一種壓抑的聲音說:“你玩夠了沒有?放過我吧。”
“你也被這個東西弄得很難受嗎?”蘇希青的大腦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跟傻子沒有兩樣了,而且,她這個時候還在肆無忌憚地耍流氓。所以她很無辜地抓住了“抵著她”的東西,不輕不重,並且直視過去。
嗬——紫堇倒抽一口涼氣,所有的鎮定土崩瓦解!
“是你逼我的!”他從喉嚨中發出低啞的聲音,眸中火光熠熠。
忽而,紫堇反過來將蘇希青壓倒在草地上,他淩亂的衣衫已經將他的胸口敞開一片,他便幹脆將衣服脫掉,丟到一邊。
蘇希青睜大了雙眼,眸中一片迷茫。下一刻,他的吻侵上身來,落在脖頸之間,帶著溫熱的呼吸,□難耐。
他將蘇希青抱起,埋首在她的胸間,雙手輕撫,到了胸前,薄衫散開,露出一片白嫩。逐漸而下,探入裙內,輕扯裙帶,便可感觸肌~膚的溫度。手上帶有遲疑,他在周邊徘徊,殊不知,這種輕觸,引起陣陣心動。
低吟一聲,蘇希青的衣衫滑落下來,有月光打落下來,一片誘人。他不再遲疑,挺了挺身子,試探著便緩緩進入。他知道吸引他的地方在哪裏,一旦找準,便**。忽然見蘇希青皺眉低哼了一聲,他才慢了下來,等到最終不能再深入,便是片刻的停頓,等待之後的瘋狂……
二十八尹書語錄
飽滿在體內膨脹開來,紫堇低頭,看著蘇希青的眸中全是情~欲。不能再等待了!他俯身輕吻她的雙唇,身體不自禁律動起來。
“好,難受……”蘇希青已經迷離了雙眸,她抬手抓住紫堇的臂膀,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紫堇不禁有一種乘人之危的感覺,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已經停不下來了,有一種本能叫情不自禁。他雙手撐在草地之上,動作由慢變快。聽著蘇希青幾聲低吟,他俯身吻上她的眉,意圖撫平她皺起的眉頭。
伴隨著這樣的動作,下腹逐漸傳來帶著熱度的快感,濕意開始蔓延開來。蘇希青輕咬下唇,不禁將雙腳纏繞上紫堇的腰部。愛意開始萌生,紫堇托起蘇希青的背部,讓她坐起身來。兩人貼得更近,互相擁抱。
“若是你清醒,這是否還會是你的本意?“紫堇輕聲在蘇希青的耳邊低語。其實,此刻不清醒的又何止蘇希青一人?
蘇希青不知有沒有聽清了這話,她隻是輕咬紫堇的肩膀,將他擁地更緊。她可以看見河麵上的水波,倒映著岸上的燈火泛著亮光。那般晃動,有著綺麗和甜美。衝擊感越來越強,那樣的堅硬,似乎要將一切頂穿。呻吟已經壓抑不住,她想讓他慢些,卻沉醉在這樣的速度中不可自拔。
他低頭吮~吸她頸間的香甜,又流連在鎖骨周圍。慢慢向下,不自禁含住那份柔軟,久久停留,不願離開。
“紫……堇……”這一聲含糊的低喚顯得那麽飄渺,他從胸前離開,不敢肯定她是否從醉意中清醒過來。如果這是唯一一次能夠肆無忌憚的機會,那麽,就讓時間再久一些。他怕自己清醒過來,也怕蘇希青清醒過來。
這樣的纏綿怎麽都不夠,隻有此刻兩人互相坦露,他們才感覺的到心底的情感。當一切都靜止下來,體內的熱度還沒有消散,輕喘就在耳邊,他們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蘇希青似乎已經睡著了,為了避免將她弄醒,紫堇小心地退了出來,不過她仍是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
他坐在一旁,細細為她穿好衣衫,又輕撫上她的眉眼,自語道:“本以為我隻是想利用你,沒想到是我完了。“
蘇希青翻了一個身,已然沉睡不醒。
紫堇的唇角淡淡地勾了起來,待他平靜下來,隱隱覺得胸口刺痛,低頭一看,才發現白日裏剛包紮好的傷口又裂了開來,紗布上已是滲出淡淡血印。“明日還要讓你帶我去看大夫了。“他這樣說著,一臉柔光。
紫堇回去的時候,花神節的人群還未散去,怡紅院亦是到了迎客高峰。老鴇在門口遙遙見著紫堇回來,懷中還抱著蘇希青,便小心地跟在身後隨他們從後門進去。
等到了後院,老鴇便問道:“爺,蘇姑娘這是怎麽了?“
“無礙,你去忙吧。“紫堇說著將蘇希青抱入房內。
老鴇還有話說,便候在一邊。紫堇放下蘇希青走到門邊,問道:“還有何事?“
老鴇便輕聲道:“白日裏府衙的官差來找您,見您不在便說明日再來。“
“白霄?“
老鴇點了點頭。紫堇揮手示意她下去,想著,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蘇希青睡在內屋**,翻身囈語了一聲。紫堇走到床邊,靜靜地看她。回想起過往種種,他沒有殺蘇希青,蘇希青也沒有殺他,兩人這般默契,竟似早就說好一般。
她要來殺他,他早就知道。被抓現行,他卻改變了想法要利用她。她安然從大牢劫獄歸來,他很安心,並告訴自己選了一顆好棋子。然而,幾次下來,他竟是樂於與她對著幹,哪怕是鬥武弄得兩敗俱傷。他對她的過去上心,帶她去蘇家莊,之後一起回來,他竟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希望她時刻在身邊。那是一種暗中萌生的情愫,那般悄無聲息,卻不自知。如今回味起來,竟是朦朧。
可是,他自己也是一個有過去的人。老鴇適才提起白霄,他才想起他在這兒的目的。攤開掌心,他看著自己掌中的那塊紅斑,喃喃道:“時間不多了……”
這樣一份情感,他還未來得及發現便已經破土萌芽,到了如今,他竟是擔心如何麵對。“若是她醒來不記得了一切,那麽便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他對自己說道,可是,那張讓人凝視的臉龐,怎麽也叫人移不開眼去。
皎月當空,晚風吹拂。院中蟲鳴聲聲,到了室內,一片靜謐。
不自禁沉睡過去,紫堇竟是倚靠在蘇希青的床邊。睡夢中有很多陽光,明媚不已。
快要黎明的時候,忽而烏雲擋月。厚重的雲層帶來空氣中的濕意,片刻之後偶有雷鳴,伴隨著一道閃電落地,夏初的雷雨突降大地。
“什麽聲音!”蘇希青忽然像詐屍一般從**坐起,雙眼睜大,清醒不已。
紫堇倒是沒注意到雷聲,隻是被蘇希青弄醒了,他皺眉醒來,動了動僵硬的身子。
蘇希青看到坐在床邊的紫堇,吃驚了一下,繼而抓住他的肩膀問道:“是不是下雷雨了?”
紫堇瞧了一眼窗外,點了點頭,又去看蘇希青,發現她已經清醒。
“真倒黴!”蘇希青這樣念道,表情不再可愛,而是跟往常一樣淡漠中帶著清冷。
“看來你沒事了,我回房休息。”紫堇見蘇希青沒有說起其他的,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自己也是恢複成本來的樣子。
“等一下!”蘇希青叫住他,問道:“你在這兒是等我醒過來嗎?”
紫堇停了下來,搖了搖頭,反問道:“怎麽,你想跟我說話嗎?”
蘇希青聽著外邊的雷聲,輕咳了一聲,答道:“實不相瞞,我一到雷雨天氣便睡不著覺。你是樓主,我是你屬下,就陪我說說話吧,就我一人醒著多無趣。”
哪有下屬叫樓主作陪的?紫堇雖是這麽想著,卻還是坐了下來。
蘇希青便從**下來,不過還未站穩忽然覺得腳下一軟。剛在納悶便猛然想了起來,問道:“我剛剛是否在酒樓喝了酒?”
紫堇隻是點頭,沒有多說。
蘇希青沉默了一會兒,隻見她臉上不斷閃過不同的神色,等到最後,她用手扶著額頭,道:“最後我們是否去了橋下的草地?”
紫堇亦是點頭。
蘇希青忽然衝到他麵前,正色道:“你不要說了,我可以記得……”
紫堇微愣,本想說些什麽,卻最終選擇了沉默。接下來要怎麽繼續話題,全憑蘇希青的反應。
蘇希青坐到紫堇旁邊,倒了一杯涼茶,猛地喝了一口忽然說道:“你打算怎麽辦?”
紫堇為難了,他不知要怎麽回答。本來以為蘇希青如果不記得,便可當做事情沒有發生,可是現在,她要自己給出答案,那他是否可以說:“你跟在我身邊。”
蘇希青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紫堇的答案,隻好說道:“你還是先回房吧。”
紫堇坐著不願離開,可是他討厭做不了決定的自己,遲疑片刻,便真的起身離開。
打開房門,有雨絲飄進室內,電閃與雷鳴漸漸減弱,他臨走說道:“若是找我,便來房中。”
蘇希青看著他離開,繼而長舒了一口氣。她倒是沒有困惑已經發生的事實,她隻是苦惱這樣的事情該怎麽收尾。尹書常說:“與人合~歡,一是厭惡非常,欲斷其命根;二是寡淡無味,不欲再次見麵;三是意猶未盡,飄渺如仙,愛意橫生。”
蘇希青仔細想著自己的感覺是其中的哪一種,可是思慮良久,都沒有找到匹配的。
尹書又常說:“與人相處,講究一麵之緣。”可是她與紫堇這般相殺,又是什麽緣分?
尹書還常說:“思慮不通,回山上老宅。”
想來想去,蘇希青還是覺得這句話有些道理。眼看著天就要亮了,她毫無睡意,在房中找了傘便漫步回山上老宅,她已是太久沒有回去了。
二十九醃鹹肉
夏初的雨夜撐傘走在黑暗之中,這種畫麵很是詭異,幸好如此時辰沒有人在外邊,不然見著蘇希青,必定是要嚇一跳的。
從怡紅院回山上老宅的路不短,蘇希青平日裏可以借著腳力快速往返,如今,卻受了身上的毒素控製,隻能慢慢走步。
潮濕的青石板路偶有濁水濺上鞋麵、沾濕衣擺,不大不小的雨滴打在油紙傘上又滴滴答答全從邊緣滴落,起風的時候還鑽著進到傘下,使得蘇希青整個人都滿身濕意了。
嘩嘩雨聲充斥在耳邊,蘇希青心中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已是到了老宅前的林蔭窄道,眼見著前邊不遠便是石階了,她長舒了一口氣便對自己說:“待這場雨過了,便睡他個三天三夜。”如此,她腳步便輕快起來,適才想得事情也都拋之腦後。
不過,在蘇希青和石階之間,似乎生成了一種無形的隔膜,不然怎麽每次她要回那老宅的時候,總會有人出麵阻止她呢?她是真的想回去看看了,可是那些黑衣蒙麵,又不怕雨淋的家夥,全都凶神惡煞地看著她,手中的暗器和闊刀似乎隨時會將她打倒在地。
“嗯?”蘇希青喉嚨中發出一個單音節,不過很快便消散在雨幕之中。她抬了抬傘的邊緣,仔細瞧著那些家夥,忽而無奈道:“你們殺氣不夠,應該隻是想綁人。今日算你們走運,你們可以隨便綁。”
那幾個黑衣人聽到了蘇希青的話,可是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放鬆,隻是試圖慢慢接近,全身依舊警惕著。
蘇希青努了努嘴,道:“真浪費時間……”說著忽而丟開雨傘,將手平攤在胸前,道:“都說了你們可以隨便綁。”
黑衣人悉數大驚,以為蘇希青要出招,站在原地鎮定了片刻才覺得不對勁,而後互相使了使眼色便齊刷刷向蘇希青衝上來,那般氣勢,竟似捕獵一般。
可憐蘇希青為了配合他們還被淋了一身雨,她淡笑開來,繼而看到類似煙霧的白色粉塵向她飄來。她緩緩閉上雙眼,自語道:“都說了讓你們隨便綁,竟然還浪費迷煙,一群笨蛋……”說完便倒地昏迷,神色坦然。
接下來的時間中,蘇希青在昏迷中還做了夢。夢中她見到了紫堇,而且一直隻是他一個人。他不說任何話,隻是在蘇希青麵前晃悠。蘇希青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口鼻,看到他的一蹙眉、一瞪眼,抿唇或撇嘴,真實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蘇希青從沉睡中醒來,她眨了眨雙眼,漸漸看清周圍的事物——破敗的桌椅,沒了窗紙的窗戶,四處漏風的牆壁,和正對著自己的殘破大門——看來此處是一處廢宅,無人居住,實乃綁架窩藏的最佳地點。
忽而她在大門之外看到有人影閃過,然而僅僅片刻,那人影就走了過去,隻聽得有人很生氣地說道:“誰讓你們把她綁來了?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後是一陣腳步聲,接著漸行漸遠,聲音亦是模糊不清,該是昨夜綁架蘇希青的黑衣人在解釋,隻是不知在說些什麽。
蘇希青動了動身子,這才發現自己被綁成了一個粽子——不僅是雙手雙腳被綁了嚴實,就連身體都被粗麻繩纏繞在身後的柱子之上。看來綁了她的人還是怕她有所威脅。
算算日子,蘇希青還有三日不能動武,而且這幾日她不定時吃藥或者不吃,這身上的毒該是還需一段時間才能去掉了,如此,她便隻好任由人這樣綁著,並且什麽都不做。
她這樣無奈地想著,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想,想著紫堇是否會發現她不見了,並且來救她。
不過這個念想隻停留了片刻她便覺得好笑就忘了個幹淨,她隻希望這些黑衣人不要忘了給她飯吃。
這個破敗的房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外的天氣,此刻已是不再下雨,陽光普照。蘇希青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她百無聊賴地被綁在那兒,自己左右左右地反複看著,本以為會很久都沒有人來理她,不過,她沒有等很久,就看到有人來了,而且是熟人。
眼前這女子,衣著實在普通,顏色雜亂,不可描述,倒是她麵上的黑紗醒目的很,不用分辨其他便可知道她就是苦琴。
“你可認識我?”苦琴走到蘇希青麵前俯視她,一開口,便是那嘶啞的難聽聲音。
蘇希青抬頭看她很吃力,便不去瞧她,隻是說:“認識,那群黑衣蒙麵之人也很熟悉。”這樣說著,連蘇希青自己都認為在見到那群黑衣人的時候便應該聯想到苦琴。
苦琴蹲下身子直視蘇希青,一雙眼眸帶著淩厲。她又問道:“那你該是知道我為什麽抓你吧?”
蘇希青這回隻能看她了,便迎上了她的眼神,正色道:“不知。”
苦琴忽而眸色一變,連帶著能夠感覺出她麵紗下的神色也變了。開了口,她怒道:“少裝蒜!不說實話便讓你嚐嚐苦頭!”她那口氣,竟似蘇希青在戲弄她一般。
蘇希青很無辜,她要是知道為什麽抓她,哪裏會裝蒜,最多是裝傻而已。
苦琴看到蘇希青一臉淡漠的神情,更像是被小瞧了一般,即刻失了情緒,大聲道:“不要忘記你現在的處境!我隨時可以殺了你!”她恐嚇了兩句又說道:“快說,紫堇把羊皮卷藏在何處?”
最終還是她自己說出了抓蘇希青的原因,可是蘇希青困惑了,歪了頭問:“羊皮卷是什麽?”
“你……!”苦琴顯然是被激怒了,她繃緊了額頭,突突跳著青筋。突然她從腰間抽出雙刀,在沒有任何預示的情況下便朝蘇希青胸口砍了兩刀。蘇希青的薄衫被劃破了,有血滲了出來,可以看到不深的口子。
蘇希青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她感覺微痛的同時還在吃驚自己真實的處境。
苦琴稍稍泄憤,接著說道:“我這兒有很多折磨人的方法,若是你回答不出我的問題,便讓你生不如死!”
蘇希青輕歎了口氣,唯一想到的是自己可以動武之後該怎麽收拾苦琴。或許她可以將她的麵紗摘下,並且慢慢折磨她的臉蛋。這麽想著,蘇希青有些心情愉悅了,便道:“我餓了,吃飽了或許便能有答案了。”
苦琴很自信蘇希青耍不了花樣,便很“體貼”地說:“好,給你吃好喝好,等一下再不說,便等著吃苦頭吧。”
蘇希青倒是沒有考慮什麽拖延戰術,她真的隻是單純想吃飯而已,就算是被折磨至死,至少也要做個飽死鬼。
之後,苦琴說到做到,她真的弄了一堆好吃地給蘇希青,並且請了一個黑衣人幫蘇希青喂飯。這般待遇,堪比帝王。
吃了很久,直到蘇希青連連打著飽嗝她才沒有再吃了。黑衣人收拾著那些空盤子很鄙夷地看了看蘇希青,蘇希青舔了舔泛著油光的嘴表示很不屑。
苦琴似是知道蘇希青吃完了一般,出現得很是時候。她這會兒平複了心情,很平和地說道:“如何?吃飽喝足了,也該如實招來了吧。”
蘇希青不禁討厭苦琴的急躁,她還想著至少讓她胃中的東西消化一點呢。
“說,紫堇將羊皮卷藏在何處?”她又催道。
蘇希青的眉頭皺了起來,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我若是知道,早就說了……”
“你……嗬,好,哈,好啊,哈哈哈哈哈……”苦琴忽然間像瘋了一般,笑得猙獰。她總是這樣情緒波動極大,不禁讓人認為她的腦袋被撞傷過。
蘇希青知道她要爆發了,卻也隻好淡定看她,並且等待她所謂的“生不如死”。
苦琴果然不會食言,她風揚起雙眉,大叫著叫人準備鹽水,繼而眸中戾氣橫生,道:“看你能忍道什麽時候?”
苦琴的手法要說殘忍,倒也不是;要說變態,卻算普通;總體而言,隻能算是經典。隻見她取出匕首慢慢擦著,又端了凳子坐到蘇希青身邊。渾濁的鹽水就在一旁,這場景,很像醃肉。
果不其然,苦琴開始用鋒利地匕首在蘇希青的身上劃下處處傷口。很快,蘇希青的素淨紗衣就被血液染成了濃重的色彩。傷口有深有淺,有些可以看到外翻的皮肉,有些則是隱隱淌著血液。
疼痛從每一寸肌~膚傳到蘇希青的腦中,再由蘇希青的大腦控製著戰栗和抽搐。她隻是咬著下唇一聲不發,用最大的忍耐看著遍布傷口的身子。
“哼,你倒是很能忍。”苦琴沒有猶豫的下著手,等她覺得割肉割得差不多了,她便停了下來,繼而冷笑一聲,道:“接下來便幫你清洗一下傷口吧。”
蘇希青深呼吸了幾口,接著用很淡的口氣說道:“喂,下次我折磨你的時候,一定用更好的辦法。”
“什麽?不自量力!”蘇希青的話是對苦琴的最大嘲笑和威脅,她再一次被激怒了,揚起手中的木勺便把鹽水灑到蘇希青的傷口之上!
三十飛馳的馬兒
蘇希青在以往的殺手生涯中除了失手負傷,其他卻沒有碰到過刑罰一般的折磨。此刻她麵對著這樣的場景,卻沒有第一次的恐懼,隻是坦然接受,似乎這個世上沒有事情可以使她的情緒波動起來,她那淡然的神情,隻會使敵人更加討厭。
苦琴被蘇希青的話語和神情激怒了,她不去考慮蘇希青是否受得了這樣的折磨,她隻想泄一泄心頭之恨。盛滿鹽水的木盆就在一旁,苦琴抓起木勺裝滿鹽水,很快便全部灑到蘇希青的傷口之上。
身體上的傷口似乎有一種吸引力,它們用所有的力量接受著鹽水的侵襲,並且在瞬間融合,然後一起享受侵蝕皮肉的快感。蘇希青不能想象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她隻是感覺到滿眼滿眼的白色霧氣,等她張口想要叫喊,卻發現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了。
額頭有豆大的汗水滑落下來,片刻布滿麵頰,而後又滑落到頸間。蘇希青咽了咽口水,不禁覺得口幹舌燥。她還能從眯起的雙眼中看到模糊的苦琴,可是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苦琴的眼中已是臉色蒼白、眼神迷離,甚至雙唇顫抖,不能說出任何一個字。
“哼,這麽快就不行了嗎?剛才的氣勢去哪裏了?”苦琴的聲音飄入耳中,飄渺虛幻。
蘇希青垂著頭不理會她,隻是自己喘著粗氣調整氣息,並在心中想著:“這個蒙麵的女人可真狠啊!難怪說女人一旦不要了臉麵,便什麽都不能阻擋了。”
苦琴見蘇希青硬不起來了,頓時心中喜悅,拍了拍手便叫手下去端清水過來將蘇希青澆醒。
很快,夏日的冰涼井水從蘇希青頭上澆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像你還在沉睡的時候有一大堆人用冰錐子在敲打你的腦袋一般——刺激而又迫使人清醒過來。
蘇希青稍稍抬起頭來,她懶得去瞪苦琴,隻是在心裏用最古老的詛咒方法默念著:“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不過,很顯然蘇希青不是巫師,所以苦琴還活得很好。她將雙手懷抱在胸前,氣焰高漲道:“如何?清醒了?現在知道羊皮卷在什麽地方了嗎?”
有一句廢話叫“我不知道”,可是苦琴永遠不懂其中的深意,所以她還在不厭其煩地問著,而蘇希青已經不會再回答她了。
苦琴見蘇希青不配合,便奸笑著說:“你不願意說沒關係,剛才的遊戲我們再玩一遍好了。”
蘇希青還有力氣握拳頭,所以她握了握拳頭為自己打氣,然後信心滿滿地準備接受下一輪折磨。忽而,有一句話閃過她的腦中,在苦琴開始折磨之前,她需要先問一問。於是她問道:“榮安城的知府手中有一張羊皮卷,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張?”
苦琴突然放下手中的木勺,走到蘇希青麵前蹲了下來,眸中都是興奮,繼而說道:“你果然知道羊皮卷!不錯,他手中是有羊皮卷,不過據我所知,他那張羊皮卷也在紫堇手中。”
“咦?”蘇希青好奇了一聲,慢慢將苦琴引到自己的話題中來,又問道:“那你可知府衙發生過大火?”
“你想說什麽?”
蘇希青組織了一下她所知道的事情,然後用自己的腦袋整合出了一個猜測,接著大著膽講道:“府衙大火,知府消失,隨後你去找紫堇說人和東西都在你手上,那是否表示知府和羊皮卷都在你那兒?”
“你……”苦琴上鉤了,她愣了愣說道:“紫堇果然把事情都告訴了你。不錯,知府是在我手中,可是他身上根本沒有羊皮卷。我早就派人去過府衙了,卻依舊沒找到。所以,一定是紫堇將它取走了。”
“如果是知府說謊呢?”
“什麽意思?”
“羊皮卷是知府的護身符,如果那麽容易被找到,那他還會那麽容易活下去嗎?”
“這……不可能”,苦琴話雖如此,但是她卻動搖了,她慢慢站起來在屋內踱步,而後自言自語道:“我回榮安城,根本不是為了他和羊皮卷,我是回來殺秦桓仁的。可是他被紫堇殺了,所以我隻好去找羊皮卷,有了羊皮卷,我一樣可以向宮主謝罪!”
苦琴的話中有很大的信息量,蘇希青不能組織成一個故事,但是她知道她口中的宮主是魔教教主,而這個故事,肯定也是紫堇的過往。
蘇希青的暫緩政策很成功,苦琴已經沒有那麽想折磨她了。疼痛的感覺還在身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如果在接下來的日子中,蘇希青每天都要承受一番這樣的待遇,那麽,等到她能夠動武的時候,隻怕她已經沒有力氣將苦琴大卸八塊了。
任由苦琴一人在破敗的屋內來回走動,蘇希青空無地看著前方,門外是甚好的陽光。她的心中開始生出祈盼,祈盼出現一個人結束這一切,因為自己心底的某一處在提醒著她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
恍惚中,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了門口。他抱了抱拳慌張道:“不好了,有官差!”
“什麽?!”苦琴大驚,她沒想到這麽快就會被人發現。
緊接著,門外傳來了打鬥的聲音,苦琴即刻抽出雙刀將蘇希青身上的繩子砍斷,而後粗魯地將她拉起來,惡狠狠道:“走,別想我把你丟下!”
如果蘇希青還存有一絲力氣,斷然不會讓苦琴這樣隨心所欲的,可是,那滿身的傷痕,注定了她現在隻能任人擺布。
打鬥聲越來越近,苦琴像拖著麻袋一般拖著蘇希青走出破屋。強烈的光照瞬時刺激著蘇希青的雙眼。她不禁閉上了雙眼,腦袋一陣犯暈。
“禦前帶刀侍衛在此,還不束手就擒!”這樣有特色的自我介紹瞬間喚醒了蘇希青所有的沉睡。她笑著從昏迷中醒來,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往前看去,白霄那張正義的臉就在眼前。
“哎呀,怎麽成這樣了?!”隻見白霄看了蘇希青一眼便滿臉憐惜,繼而惡狠狠地說:“你敢這樣對待蘇姑娘?我一定將你關入大牢受盡十大酷刑!”
蘇希青不禁想鼓掌表揚白霄說得好,然而,他隻是這樣說著,卻並不動手。
才在好奇,白霄又說道:“不過今天英雄救美的活計要讓給別人了,我還要去找知府呢!”
這樣說著,他便丟下苦琴去追那些黑衣人。苦琴欲就此逃跑,誰知下一刻站在她麵前的卻是麵色陰冷異常的紫堇。他渾身透著寒意,咬牙道:“把她放下!”
蘇希青趴在地上看著紫堇,頓時舒心地昏睡過去。而苦琴,囂張道:“你敢過來我便立刻殺了……”誰知她一句話還未講完,紫堇已是出手,他已經沒有耐心了。
苦琴倒是沒料到他出手這般迅疾,倉促之餘,她早已將蘇希青丟到一邊去應付紫堇。
紫堇沒有慣常使用的武器,可是,就是因為這樣,他不管用什麽兵器,都不會有用不慣的問題。問官差借來的刀在他手中揮舞,對上苦琴的雙刀,一點都沒有遜色。他看到躺在一旁的蘇希青,頓時刀上聚滿了怒意和殺氣!
紫堇已然忘記自己有傷在身,他一步步逼近苦琴,沒有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苦琴一開始還能僥幸閃躲,可是越到後來越不能應付,直到左手的刀被打落,堪堪剩了右手的刀用來防衛。再進一步,紫堇一刀砍在她的肩膀上,直到骨裂。
汗水淌濕了苦琴額角的頭發,她吃痛得抓著自己的肩膀,一步步開始後退,忽而見她眸中神色一變,她手中甩出一物丟到地上,瞬間炸開一陣白光和煙霧。這一次,她又用這種方法逃跑了。
紫堇本意是要將她誅殺,不過她現在逃跑了,他便不願意去追。他隻是焦急地丟掉手中的刀跑向一旁的蘇希青。
“蘇希青……你醒醒……”他將蘇希青抱在懷中,輕拍著他的臉頰,等他看到她滿身的傷痕,頓時麵色巨黑,眉頭緊鎖。
紫堇不想再在這兒浪費時間,他很快將蘇希青抱了起來,拉過一旁的馬兒便翻身而上。馬鞭在空中飛舞,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去魔教地宮找醫師。
“蘇希青,我明明說過你不準一個人外出的!”他咬著牙似是自語似是責罵。其實他真正懊悔的是昨夜蘇希青讓他回房,他卻沒有留下來。
“你問我打算怎麽辦,現在我有答案了。”對,自從發現蘇希青消失,甚至被人抓走,他就有答案了。他的答案就是對蘇希青負責,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你如果不好好活下來,怎麽聽到我這些話?”心急如焚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這種情感,沒想到會出現地那般悄無聲息、情不自禁。
馬蹄踏起了路上的塵土,又快速地往身後飛揚開去。蘇希青在紫堇懷中沉睡,休息夠了便會醒來。
三十一療傷
紫堇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榮安城外的樹林,到了地宮門口便叫人開門。魔教的人認得紫堇,開了門本想先去通報司竺,誰知紫堇一路衝了進去,口中喊著醫師。
醫師還在老地方研藥,依稀聽到有人叫他,轉了頭便看到了門口的紫堇。紫堇懷中抱著蘇希青,臉色異常難看。
醫師吃了一驚,待他走近,認出紫堇抱著的人,不禁道:“怎麽又是這姑娘,”隨後他看到蘇希青身上的傷,嚇了一跳說:“快放下來,這傷口可真是密集啊!”
紫堇將蘇希青抱到一邊軟榻,滿臉擔憂神色,問道:“她身上的毒還沒解,現在又受了傷,可會有影響?”
醫師捋了捋胡須說不敢妄下斷語,端了凳子便坐到一旁開始為蘇希青診脈。紫堇沉默著不去打攪醫師,醫師探著蘇希青的脈象神色凝重,撚著胡須許久都不說話,隻是偶爾抿唇搖頭。
“師妹!”一聲突兀的喊聲打斷了所有的沉靜,門口站著剛剛過來的司竺和尹書。尹書甫一瞥見軟榻上的蘇希青,頓時衝到門內,又拉著醫師問:“我師妹怎麽了?嚴不嚴重?”
醫師被他抓得喘不過氣來,他又轉身去抓紫堇,紫堇倒是沒有躲閃,任由他抓著。尹書恰好直視著他的麵龐質問道:“怎麽又是你?師妹怎麽跟你在一起總要受傷?若是師妹有什麽不測,我一定替她在你身上紮洞!”
紫堇鐵著臉不說話,他側過頭去看蘇希青,又看了看醫師,問:“如何?”
尹書成了自說自話的空氣,他隻好暫時放下紫堇,也去聽醫師怎麽講。
醫師歎了一口氣回答道:“這位姑娘因為之前的毒已經使得身子變弱,如今身上這些傷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卻也夠嗆。老夫自然是可以將她醫好,隻不過時日需得久了。”
紫堇和尹書頓時異口同聲道:“要多久?”
醫師沒有確定答案,隻說:“這需要看這位姑娘恢複的如何了。不過,這一次修養,可不能馬虎,最好便是留在老夫這兒調理。”
“不行!地宮不允許任何外人留下來!”一直沒說話的司竺這會兒卻開口了。
尹書則即刻反駁道:“我也是外人,我也可以留下來,師妹當然也可以。”
“你……!”司竺沒想到尹書竟會這麽護著蘇希青,隻好說:“我可沒有同意你留下,是你自己不走罷了。”
尹書又說:“我尹書看上的女人,不會是鐵石心腸!”
“你……”司竺的臉上突然多了一層紅暈,她又一次被尹書斷了話頭。隻是她看到尹書這樣焦急的樣子,不禁氣道:“哼,既然你這般關心你的師妹,平日裏怎麽不見你在她身邊保護她?”
“我……”尹書還未來得及說話,紫堇便走到兩人中間。眼看著這樣的談話無止無盡,紫堇隻好插話說:“她必須留在這兒。”
“憑什麽?”司竺依舊不鬆口。
紫堇說:“她是我的人。”
“什麽?你把我師妹怎麽了?”尹書瞬間抓住了重點,一副自家的孩子被人拐走的模樣。
醫師瞧著他們幾人你來我往,隻好歎著氣先給蘇希青處理傷口。那些被劃破的衣衫粘在凝結的血液之中,想要去除又會牽扯皮肉,這般清洗傷口的仔細活兒,不小心著處理便會造成二次傷害。
尹書揪著紫堇的話語不放,司竺卻冷著麵回答說:“那又怎樣,自從父親死了,你與魔教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紫堇不予辯駁,隻是說:“我找到了苦琴。”
“你說什麽?她在何處?”
“隻要你讓蘇希青留在這兒療傷,我自然會帶你去找她,過去的那些事情,也該有個了斷了。”紫堇那般說著,神色凝重。
司竺不禁軟了下來,說:“當年父親將你救出來之後就身受重傷,我不管如何問他他都不說發生了何事,如今,你是要跟我解釋嗎?”
紫堇轉頭去看醫師,隻是回答說:“他不願告訴你,自有他的理由。如果你答應留下蘇希青,我會幫你找到苦琴帶走的棺木。”
司竺沉默了,這似乎是她最好的選擇。可是她還是責怪紫堇,要不是因為去救他,父親就不會身受重傷,也不會在之後的日子中隱居在地宮不再參與江湖上的事情,更不會身子一日一日變差,直至病死。
可是,這麽多年來,司竺一直從她父親那兒得到命令是要暗中幫助紫堇,縱使她有再大的不願,都不得不做。現在父親死了,那麽這個承諾是否還要堅持下去?她猶豫了。
紫堇不再勸說司竺,隻是坐到一邊為醫師打下手。偶有難處理的傷口,睡夢中的蘇希青皺起眉頭,他便將手指輕輕放在她的眉間,希望可以緩解她的痛楚。
醫師架起了紗簾要剪開蘇希青身上所有的衣衫,紫堇本想看著,卻最終還是站到了外邊,他隻能看到原本清澈的水被汙血染紅。
司竺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轉身離開,尹書一把將她拉住,問道:“你怎麽走了?是同意了嗎?”
司竺撇了他一眼,說:“少廢話,我想留誰便留誰。”
尹書高興地笑了開來,說:“阿竺,你果然是好。”
司竺露出了尷尬的神色,甩了甩手就推開尹書,自己向門外走去。
尹書不敢離開,便靜靜地等在那兒,但他一想到紫堇的話,便站到他旁邊狠狠地瞪著他。為了不打擾到醫師,他愣是沒說一個字,隻是那眼神太過灼熱了。
紫堇現在無暇顧及尹書的眼神了,他隻是那樣看著紗簾後邊的蘇希青,回想起那渾身的傷痕,心境平複不下來。她是那樣一個手持短刀的女子,她麵上的神情總是很幹淨,讓人不禁想要去探尋她的心境。她會很平淡地說“殺你”,實際上卻刺地恰到好處,留人性命。她的吸引,悄無聲息,當你猛然間發現,已是處處掛心。
紫堇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時想起這些,他將神思拉了回來,又注目在那紗簾之上。良久,醫師撩了紗簾走出來,手中端了滿是血水的木盆,道:“再清洗一次便可上藥了,那下手之人可真是陰毒。”
“她何時會醒來?”紫堇很關心這個。
醫師側了側頭說:“已經醒了。”
紫堇甚是驚訝,疾走兩步便伸手要去撩簾子,不過還未探頭進去,裏邊便傳來微弱的聲音,道:“誒,我現在可是衣不蔽體……”
紫堇愣了愣,停在了那兒,慢慢說道:“你醒了就好。”
尹書立刻大聲叫著蘇希青,說:“師妹師妹,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蘇希青躺在那兒,可以透過紗簾模糊辨認出紫堇和尹書,吐了一口氣便說:“你聲音那麽大,自然聽到了。”
尹書高興道:“那就好!師妹你躺在那兒,師兄我陪你說說話,給你解乏。”
紫堇挑了挑眉毛不待見他,卻也不好將他打出去,隻好站在那兒忍著。
蘇希青則是回答說:“你怎麽現在才想起來有個師妹,若是我現在能動,早將你掛到城門上去了。”
尹書忽然將臉貼到那紗簾之上,憋屈道:“師妹你不要這樣,我昨夜按照約定去看你,可是哪兒都找不到人,又恰好碰上花神節,出去更是難尋。後來從老鴇那兒聽說你跟這個小子在一起,我便以為不會有事,哪知道……師妹,你別不理我啊!”尹書就差說得聲淚俱下了,期間還瞪了瞪紫堇,就似滿臉寫著“你靠不住”一般。
紫堇想起昨晚的事,覺得不能推卸什麽,便默認了下來。尹書則是借機說道:“師妹,要不要幫你將這個小子打殘?”
紫堇斜眼瞧他,卻聽得蘇希青說道:“我親自對付他就好,師兄你去找些吃的來。”
“師妹你餓了嗎?好,我立刻去找,你等著!”尹書飛快地跑出去,很好地被打發了。
蘇希青舒了一口氣,這才跟紫堇說道:“是否抓到苦琴?”
“被她跑了。”
“也好,等我傷好了,親自去宰了她。”本以為蘇希青的話語會帶著仇恨,可是那語氣,卻是雲淡風輕。
紫堇卻是不能釋懷,說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離開怡紅院,我不會放過苦琴的。”
“嗯?你在自責嗎?”蘇希青側過頭去看他,卻隻能看到他的身影,看不清容貌。
“不管如何,我都有責任。”
“這樣啊……”蘇希青淡淡說著,忽而道:“你將手伸過來。”
紫堇不明白蘇希青想做什麽,隻是將手穿過紗簾伸了進去。蘇希青勉強地抬起手來將他握住,等到抓牢了,便說:“那便說說昨晚的問題,你可有了答案?”
其實說起昨夜的瘋狂,再經過蘇希青被抓,紫堇心中早有了答案。可是他不確定蘇希青如何做想,而自己,也沒有接納任何人的資格。於是隻回答說:“我不想你後悔……”
蘇希青嘴角淡淡勾了起來,說:“其實這件事就像你去買刀,第一眼看見的刀,你不能確定是否喜歡。但是等到突然出現一群要殺你的人,你會無意識地用那把刀去對敵,等到成功殺死敵人,忽然覺得這把刀能伴你左右。”
“你……”蘇希青的話隱射了人和刀,紫堇不知她把自己比作刀還是人,但是這樣相對的兩個角色,竟是誰都適用。這樣的回答不禁讓紫堇一瞬的舒心,但是片刻之後他的臉上還是剩了擔憂,他轉而說道:“你不想知道我的過去嗎?”
三十二狡兔當道
蘇希青給紫堇打了個比喻,紫堇卻還是猶豫著問她想不想知道他的過去,蘇希青則是想知道也不想知道。說起紫堇的過去,蘇希青當然好奇,不過她會覺得如果到了其他人該知道的一天,他自然會說,倒也不去強求。
現在紫堇是詢問,她則是抓著他的手慢慢將他的手掌攤開,說:“你是想說一說這塊紅斑的來曆嗎?好像又變大些了。”
紫堇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眉頭緊鎖了起來。
醫師這個時候換了清水回來,一見氣氛微妙,轉了身便想離開。紫堇卻將手抽了回來,道:“醫師,先給她上藥吧。”
蘇希青將手放回榻上,轉而道:“也好,等我傷好了你再跟我說,總不能對著一個病人說悲傷的故事吧。”
紫堇低低應了一聲便坐到一邊去,醫師見了竟歎了一口氣。頃刻,睡意又向蘇希青襲來,她閉了閉眼,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爾後,醫師擦著額頭的汗從紗簾後邊出來,他已經將蘇希青的傷口全都處理好了。紫堇關心道:“如何?都處理好了嗎?”
“放心,都處理好了”,他見紫堇往那邊看了看,提醒道:“如果你有話要對她說,需得等一會兒了,現在正睡著呢。”
“是嗎……”紫堇點了點頭。
醫師再次離開,屋內又隻剩了蘇希青和紫堇兩人。紫堇默默坐在那兒,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手掌。看了許久,他將手掌握起來,側頭看向紗簾後邊的模糊人影,淡淡道:“你說等你傷好,其實是多給了我這些時日。何時你竟是變得如此貼心了……”
沒人回答紫堇,片刻的沉靜,他舒展開眉頭,轉身靜靜離開。
將蘇希青留在地宮紫堇很放心,他想著該回榮安城處理未完成的事情,出了房門便徑直走向地宮出口。半路,他在廊下的轉彎處碰到了尹書。尹書手中端著托盤,托盤上全是食物,他見了紫堇本想損兩句,紫堇卻先說:“你師妹睡著了,現在還是別去打擾她了。”
尹書則回答說:“過去的十幾年都是我在師妹身邊,當然知道怎麽照顧她!”
“那就好。”紫堇這樣說著,很幹脆就離開了地宮。
這會兒,天色已暗,紫堇提了燈籠從地宮出來,才剛到了林中,就忽而聽到有人大叫了一聲:“啊,什麽東西?!”
紫堇聽著這聲音耳熟,慢慢湊了過去,等到燈籠照到了人臉,才發現是白霄,隻是他那臉色,怎麽像是見了鬼?
白霄本是嚇得發抖,這會兒感覺到有光靠近,猛然睜開了眼才看清是紫堇。他的臉色頓時恢複了常態,輕咳了兩聲便尷尬道:“原來是你啊。”
紫堇也不想戳穿他,隻是正麵回答說:“嗯,差爺為何在這兒?”
白霄見紫堇不關心他剛才的舉動,心中高興,便爽快道:“當然是在這兒等你!本想直接衝進魔教,不過為了避免造成麻煩,想想還是在這兒等你好了。”
“差爺要找我大可去怡紅院,好過在這兒……蚊蟲叮咬。”紫堇找到了合適的詞,也不想說周圍那些墳墓了。他動了動步子,跟著白霄往山下走。
白霄則回答說:“蘇姑娘傷得如此重,我猜想你們會來這兒。如何,她是否有礙?”
紫堇答道:“無礙了”,又問:“說吧,差爺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啊,是有那麽個事。”白霄摸了摸頭,正色道:“我們找個地方談一談吧。”
紫堇隱約覺得他有重要的話講,便點了點頭。
紫堇本以為回怡紅院談事便好,誰知白霄卻說要領他去一個地方。待他們走上一段,紫堇赫然發現這是去衙門的路。他不禁謹慎起來,停在半路問道:“差爺這是要帶我回衙門嗎?”
白霄愣了愣才哦了一聲,解釋說:“放心,不是抓你去衙門,是有些東西需得你看看。”
白霄這個樣子實在有些神秘了,不過紫堇還是選擇跟他同去。
榮安城的府衙已經缺失知府許久了,如今到了公堂,不免覺得有些詭異。白霄領著紫堇往公堂後邊走去,一路上沒有見到其他人。等他們到了書房外邊,白霄推門進去,說:“到了。”
那日的府衙大火沒有危及到這間書房,白霄將桌上蠟燭點燃,這才開口說道:“我知道,那日的大火是你手下所為。”
紫堇沒有料到他會這般開門見山,也沒有料到他口口聲聲說不是抓他去衙門,而現在又這樣說的用意。他思慮了一會兒,還是回答說:“沒錯,你現在要抓我歸案嗎?”
白霄扁了扁嘴說:“不是說不抓你嗎?”說著他取出一份折子,攤開之後指著上麵幾行字說:“你看這個。”
紫堇好奇,接過折子看了起來,然而,他將那幾行字讀完,麵色霎時繃緊。折子上寫著——李賢,由督撫推薦,於錦華初年任榮安城知府一職。錦華二年,李賢功績卓越,留任榮安城知府,為期三年。
紫堇將折子放到一旁,麵色冰冷道:“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麽?”
白霄道:“你應該知道李賢便是現任知府的名字吧?”
“那又如何?”
白霄見紫堇不願多說什麽,便不再拐彎抹角,道:“既然你跟知府有所關聯,那我便直說了。其實我這次受命來榮安城任職就是為了調查李賢。推薦李賢任職的督撫近期被查出大量收受賄賂,而這個李賢除了任職之前進京麵聖了之外,其他時候皆是隻有奏折往來,甚至第二次留任榮安城,也是由督撫經手。此次,皇上命吏部著手調查此事,更是命我來此調查。誰知剛來府衙便發生了大火,而李賢也不知所蹤。”
紫堇微有吃驚,他沒想到朝廷會派人來調查李賢,可是李賢是他要找的人,又怎麽能夠輕易交給朝廷?榮安城距離京城頗遠,紫堇有自信在朝廷派更多的人來調查李賢之前將他解決掉,於是他回答說:“我隻能說火是我派人放的,但是他人在何處你應該去問苦琴。”
白霄坐到紫堇對麵,看著他道:“我知道人不在你手裏,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李賢的底細。我奉命來調查此事,一定要知道事情始末。”
紫堇拒絕道:“實在是愛莫能助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為何放火燒府衙?”
“因為知府公子與怡紅院有些過節,知府又揚言要封了怡紅院才出此下策的。”
“為了一家妓院而燒死朝廷命官,怎麽看理由都不夠充分啊。”
“這是我們江湖上的解決辦法。”
紫堇說話密不透風,白霄不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麽,無奈之下,他隻好出了殺手鐧,道:“我手中恰好有一張羊皮卷,或許你會需要。隻要你幫我查出李賢的底細,我就可以給你。你不必馬上答複我,等你想明白了,可以來府衙找我。”
由於之前說書老頭“昨日知”拿出過假的羊皮卷,紫堇便有些不信道:“你不會有羊皮卷。”
白霄有些難過,道:“不要這麽小瞧我嘛!你該問問我如何得到的?”
紫堇有些將信將疑了,便順口問道:“那你是從何得來?”
白霄亮了亮眸子,道:“我將昨日知那老頭放了出去,他很容易就從秦桓仁的女兒那兒得到了羊皮卷。啊,她似乎叫秦彩兒,前些日子剛從怡紅院出嫁出去,我那日還去喝了喜酒。”
“什麽?”紫堇這會兒吃驚了。他不敢相信秦桓仁手中的那張羊皮卷會在秦彩兒手中,也從來沒想過會在她手中。白霄講得自信,而這個消息該是錯不了了。
“如何?要跟我合作嗎?”白霄知道自己的殺手鐧起了作用,仔細觀察著紫堇的麵上神態。
沉默良久,紫堇將眉頭越蹙越緊,待他抿了抿唇,他說道:“現任知府李賢,原是江湖中人,無父無母,沒有名字,人稱狡兔。他武功不高,卻常有詭計。五年前,真正的知府李賢來此上任,狡兔設計將他半路殺死,自己取而代之,從此當了榮安城知府。”
“什麽!”這次換成是白霄大驚了。他除了想過李賢賄賂督撫,為官渠道不正規之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種可能。“你說得句句屬實?”
紫堇點頭,道:“想要求證此事不難,當年跟他一同去殺李賢的人還有活著的人,隻要找到他們,一問便知。”
“這,這……”這是大事情,若是事情屬實,需得即刻上報朝廷。白霄不禁坐不住,在房內踱步起來。
紫堇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道:“既然合作是你提出來的,接下來怎麽做便需得跟我商量了。羊皮卷你可要放好,到時你要按承諾給我。”他這樣說著,站起身來,道:“今日我便先走了。”
此時,屋外的月亮蒙上了一層薄雲,瞧著那淡淡的柔光,興許不久又會下起雨來。
三十三聽人講故事
如今,夏日的氣息越來越濃,縱使是半夜,晚風吹在身上都帶了暖意。紫堇出了府衙就走在昏暗的巷道上,月光很淡,片刻就被全部遮住,他抬了抬頭,感覺到空氣中的濕意,果然沒走多久,天空就下起雨來。由小變大,片刻傾盆。
等他回到怡紅院門口,雨水已經將他的衣衫打了半濕,他猶豫著要不要去地宮,思慮了片刻還是決定明日再去。他隻希望這突降的大雨別帶來電閃雷鳴,不然某人又要半夜驚醒,不能入睡了。
如此難得的雨夜,雖然榮安城暗潮洶湧,但是表麵上還是平靜祥和。有些人可以安然入睡,有些人卻臥枕難眠,蘇希青顯然是前者。
等到第二日,依舊是雨過天晴。
紫堇前往地宮探望蘇希青,除了跟尹書較真,其餘時間便是陪著蘇希青。他們話語不多,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多數時間都保持著安靜。等到快入夜的時候,紫堇讓蘇希青早些休息,自己便返回榮安城。蘇希青也不去問他什麽,隻是如此來往,一共持續了五日。
第六日的時候,蘇希青身上的毒素已經全部解了,隻是那些傷口還未完全好。醫師為她拆了紗布,囑咐她按時吃藥,不要動武,不可入水。她卻看著那些結痂的傷口,隱隱覺得癢。也不知是太久沒洗澡身上太髒,還是醫師那些藥沒有清涼作用。
紫堇又來看她,不過還未到她房中,便在廊下見到了她。
“你可以下地走動了嗎?”紫堇見她站在廊下精神很好,但仍是擔心她在逞能。
蘇希青則是動了動胳膊說:“沒問題,就等傷口結好了。”
紫堇散去愁容,站到她身側,說:“那就好……”
蘇希青見他像是沒把話說完,便問:“有話要對我說嗎?”
他這才答道:“找到了苦琴的藏身之處,想著該是對你說一聲。”
蘇希青很感興趣,轉了頭看他,說:“在哪裏?”
“在城郊的山神廟中,她假作香客借宿在那兒。”
蘇希青哦了一聲,問:“你要動手嗎?還是留給我?”
紫堇瞧了瞧她的身子,說:“你想要,我自然是留給你,不過你現在可不能行動。”
蘇希青點頭,道:“那是自然!不過我估摸著身上這傷最多再養三日便沒問題了。”
紫堇則說:“若是醫師說無礙了,那便行了。”
蘇希青努了一下嘴,道:“做了殺手這麽久,還沒如此關愛過自己的身子呢。”
紫堇橫了眉,說:“那是你之前還未遇到我。”
蘇希青咦了一聲,道:“遇到你之前也沒受過這麽重的傷。”
紫堇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蘇希青清了清嗓子,又改口說:“不過,沒遇到你之前倒是沒覺得做殺手多有意思。”
紫堇忽而愣了愣,他將那句話在心中又念了一遍,抬了抬手,最終把手放到了蘇希青的頭上,淡淡道:“知道便好。”
蘇希青抬眼瞧了瞧,任他把手放在自己頭頂,感覺著掌心的溫度。
之後紫堇提前離開,蘇希青便乖乖回房中休息。雖然這幾日一直過著吃喝拉撒睡的悠閑日子,但反倒是比之前更容易犯困了。果然,人之懶惰,隻有甚之。
晚餐之前,尹書來看蘇希青,他嘿嘿笑著問蘇希青覺得身體如何,蘇希青如實說很好,他便高興地說:“這幾日那小子天天來看你,害我找不到機會跟你說話。今日他走得早,我剛好陪師妹你說說話。”
蘇希青想著尹書一定憋了很多故事,便道:“你想跟我說什麽?說怎麽認識小情人的嗎?”
尹書又嘿嘿嘿笑了起來,道:“她早晚會成為師妹你的師嫂,了解一下我們是怎麽認識的也應該嘛。”
說起這個,蘇希青想起了賴景彤,她便說道:“哦,忘了跟你說,前些日子你在跟你小情人逍遙快活的時候,賴景彤一直纏著我。後來她說起你們的事,我總覺得你欠了她,有時間你便去賠禮道歉吧。”
“冤枉啊,師妹!”哪知道尹書一聽這話,頓時滿臉委屈,他擺出哭臉辯解道:“那姑娘厲害的很,我一沒調戲她,二沒惹惱她,怎麽有虧欠一說?”
蘇希青不禁損道:“枉你還自稱情場高手,怎麽攏了人家賴姑娘的心都不知道?”
“什麽?!不,不會的!她見了我便要刺我,哪會被我攏了心?”尹書那表情真正苦悶,看來他是真的不明白。
蘇希青歎了一口氣,想起上次見到賴景彤跟梅千素在一起,便覺得沒有尹書什麽事了,便道:“算了,看上你是她瞎了眼,這陣子她也沒來找我了,估計是雙眼複明了。”
尹書聽了這話,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他滿臉無力表情,抱怨道:“師妹,你偶爾也誇誇我嘛!好歹我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小生一枚。”
“啊……”蘇希青張了張口,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在尹書期待的眼神中,她最終說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麽?”
尹書這會兒徹底耷拉了腦袋,他已經不指望蘇希青誇他了,他無精打采地坐在那兒,連講故事都沒了心情。
蘇希青無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講講你和小情人的故事吧,我還挺感興趣。”
“是嗎?!”尹書忽而將背坐直,重新打起精神道:“這件事情要從那日的榮安城大街說起,那日……”
尹書已經沉浸在往事中了,他正要眉飛色舞地講起來,不過一聲清晰的“蘇姑娘”打斷了他的故事。蘇希青好奇抬頭,在門邊看到了笑意吟吟的梅千素。
“嗯?紫堇叫你來的嗎?”蘇希青倒是沒想到他會來這兒。
“不,我自己想來看看蘇姑娘。”梅千素笑著走進來,雖然他還是叼著煙鬥,卻沒有將煙點燃。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蘇希青估摸著梅千素有話要說,便對尹書道:“師兄的故事改日說吧,來日方長。”
尹書哼了一聲斜眼去看梅千素,恨恨道:“又是你們淡水樓!”
梅千素笑著帶有歉意,尹書則是聽話地離開了。
梅千素徑直坐了下來,笑著開了口,問:“蘇姑娘身子可好了?”
蘇希青點頭,問道:“倒是你,好像不好,怎得連煙都不抽了?”
梅千素將白玉煙鬥握在手中,笑道:“這煙味道太濃,來看蘇姑娘,當然得注意著。”
蘇希青擺了擺手,道:“你才不會那麽好來看我,說吧,想跟我說何事?”
梅千素不禁笑了一下,卻是苦笑,繼而說道:“其實我想讓蘇姑娘帶我去見一個人,隻是……蘇姑娘現在這樣,若是我貿然帶你出去,樓主定是要我的命的。”
蘇希青回答說:“雖然不能動武,出去走走還是可以的,我們不要告訴紫堇。讓我猜猜,你要我帶你見的人是不是賴景彤?”
梅千素微愣,笑道:“真是瞞不過蘇姑娘。”
蘇希青瞧了瞧外頭的天色,便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就現在去吧。隻是,為何你會見不到賴景彤?”
梅千素頗有難意,淡笑著說:“其實是她父親將她禁足家中,我與她也算朋友,總是有些擔憂的。我聽說蘇姑娘與她父親有些交情,便想著興許你能帶我去見一見她。”
“朋友?”蘇希青質疑了一聲,也沒有戳穿,隻是說:“就當是日行一善吧,我帶你去。”
“那就多謝蘇姑娘了。”
蘇希青對醫師說過一聲便隨梅千素離了地宮,想起賴蒼,蘇希青倒是好奇他這樣的人還會把寶貝女兒禁足。再看梅千素,可見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跟賴景彤在一起。兩人的性格一溫一爆,會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
偶然間,蘇希青發現自己成了紅娘,這活計,倒也新鮮。
三十四九王爺
說起梅千素和賴景彤,兩人剛認識的時候,一個是去找蘇希青套近乎,一個是去找蘇希青要師兄,兩人見麵的時候還打碎了客棧一張桌子,可謂是八字不合。
之後蘇希青甩了兩人去賭場找紫堇,他們應該是各走各路,互不相關。可是有些時候,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這一刻的敵人,下一刻可能就成了朋友。
那日,有賴景彤擋著梅千素,蘇希青隻憑眨眼的功夫便跑得無影無蹤。梅千素眼看著跟丟了,接下來便想著回怡紅院或者煙館。奈何,賴景彤這位大小姐一股子的暴脾氣,她將跟丟了的責任推到梅千素身上,怎麽都不讓他離開。
梅千素雖然瞧著一股邪魅妖氣,可是真正說起的他的為人性格,也算是謙謙君子、溫和有禮。賴景彤抽出長劍滿臉氣憤的時候,他隻是笑著將劍尖擋開,說:“蘇姑娘跑了,姑娘你拿劍指著我也是於事無補啊。”
賴景彤則是火氣上湧,恨恨道:“我一見到你便覺得你不是什麽好人,想來你是故意在這兒礙我的眼,好讓蘇希青跑掉吧?”
“姑娘這是哪的話?”說著他笑起來,抽了一口煙自信道:“若是我跟蘇姑娘商量好,那必定是兩個人同時跑了,哪裏會讓姑娘揪著我不放?”
“你說什麽?你是在小瞧我嗎?”梅千素雖然沒這麽說,不過他那表情,他那語氣,無不讓賴景彤認為他在小瞧自己。
梅千素依舊麵帶笑容,而後退開一步道:“姑娘還是重新想了辦法去找蘇姑娘為好,在下也要告辭了。”
梅千素說著便要走,賴景彤低語了一句“不行”又用手將他擋住,說:“今天必須找到蘇希青,然後找到尹書,不然就來不及了。”
“嗯?”梅千素見了她的神情,覺得她正在苦惱什麽,便問:“那姑娘攔著我是要做什麽?”
賴景彤便答:“你幫我一起找,天黑之前興許還能找到他們。”
梅千素苦澀地笑了起來,不過他笑著笑著,忽然就點頭答應了下來,說:“那在下便幫姑娘一起找。”
賴景彤反倒是好奇他這般幹脆了,誰知,梅千素又說:“不過,姑娘你要付酬勞給我。”
“什麽?”賴景彤忽然覺得好笑,卻隻是繃了臉說:“憑什麽我要給你酬勞?”
梅千素又露出了他那自信的笑容,說:“論起武功,姑娘絕對不是在下的對手,在下幫你去找蘇姑娘,不僅能找到人,還能幫你不讓她逃跑,你付我酬勞,也是應該。”
他這句話,半分威脅,半分道理,賴景彤猶豫了一會兒才將劍收入鞘中,勉強答應道:“好,你要多少?”
梅千素則是勾了唇角,說:“一條消息。”
“什麽?”賴景彤不解了。
梅千素便解釋說:“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認識蘇姑娘的?”這個時候,調查蘇希青所有的一切是紫堇交給他的任務,他不會錯過任何打聽的機會。
賴景彤很是吃驚,但是吃驚之後她用鄙夷的眼神說:“看你這人衣衫不整,嘴叼煙鬥,沒想到喜歡人家姑娘還要想盡辦法去竊聽一切。”
梅千素看了看自己披在身上的長衫,又想著被賴景彤誤會喜歡蘇希青,他滿臉無奈了。不過他無意解釋,隻是問:“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賴景彤則說:“告訴你也無妨。”
這樣說著,梅千素便假裝帶著賴景彤去找蘇希青。雖然他早就知道那封尹書的求救信上的香味來自魔教,但是在還未得到任何消息之前,他不會帶賴景彤去找蘇希青和尹書。
賴景彤卻是沒有梅千素想得那般複雜,她覺得說出蘇希青與自家的關係沒有大礙,便直說道:“我爹那兒時常有一些暗殺任務,蘇希青是殺手,經常來我家接單,我會認識她也不奇怪。”
“哦?”看起來沒有任何關聯的寥寥數語,在梅千素聽來,卻是了解到了很重要的信息。他又即刻問道:“那她最近一次去你爹那兒接任務是何時?”
賴景彤想了想答道:“該是五六日之前吧,我聽到他們說什麽去殺大惡人,怪得很。”
“大惡人……”梅千素麵上笑意依舊,可是心中卻早就知道蘇希青在初一出現在怡紅院門口已不是巧合了。
賴景彤不知其中緣由,隻是看著周圍的巷道,問道:“走了許久,我們到底要去何處找人?”
“啊……”,梅千素回過神來,提議道:“不如姑娘先回家中等著,待我找到蘇姑娘再去通知你,也好過你一個姑娘家在這兒與我瞎轉。”
“不能回去!”賴景彤回複的幹脆,結合剛才她那苦惱的神情,倒是讓人好奇起來。
梅千素隻是想知道賴景彤家住何方,也好找到給蘇希青任務的人。不過賴景彤現在渾身不對勁,他便問道:“姑娘覺得有何不妥?”
誰知,賴景彤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們周圍便出現了幾個勁裝打扮的人。那些人對著賴景彤抱拳恭敬道:“小姐,老爺派我們來接您回府。”
賴景彤霎時變了臉色,在那幾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拉著梅千素便跑了起來。梅千素一口煙差點嗆在喉嚨,等他回頭看到那些勁裝手下追上來的時候,才忽然明白這姑娘因為某些原因強烈不想回家。
現在梅千素和賴景彤兩人各有所需,互幫互助也是應該。梅千素淡笑一下,將煙鬥叼在嘴中,轉而用手掌扶著賴景彤的後背,幾個點地飄身,已是將身後的勁裝手下甩開一段距離。幾次下來,在榮安城繁複的巷道中,兩人順利逃脫。
賴景彤站定之後喘著粗氣,再看梅千素,已是相信他武功高強。
梅千素沒有半點氣息不穩,隻是好奇地問道:“姑娘似乎不想回家?”
“與你何幹?”賴景彤不願講給他聽,語氣很是不善。
梅千素笑著不再詢問,而是說:“天色很快會暗下來,剛才蘇姑娘給你的求救信或許能找到尹書。”
賴景彤看梅千素很識相,便緩和了情緒。
之後,梅千素找了借口帶賴景彤找到榮安城外的樹林,並且順利見到了蘇希青,再後來便是跟著白霄和蘇希青去夜闌坊。梅千素假裝盡力幫她,實則想多打聽消息,更是在暗中找人給勁裝手下透露他們的行蹤。
當夜,等白霄和蘇希青去議事的時候,勁裝手下恰好出現在了夜闌坊。賴景彤四下找尋梅千素,梅千素卻躲在一邊。等到賴景彤無奈被他們帶走,他便尾隨其後,並找到了賴景彤家住何方。之後,梅千素看著賴景彤被安然帶回府中,而自己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本以為兩人緣盡於此,然而,當那頂紅色的轎子出現在賴府門外的時候,梅千素一眼便認出了從轎中走下來的人——那是榮安城第一媒婆。忽然間,梅千素來了興致。
是夜,月上樹梢,轉而當空。梅千素在賴府外等了很久,甚至連隨身煙草都抽了精光。終於,賴府的大門再次打開,媒婆走出來重新坐進了轎子,麵上全是喜氣。
梅千素吸了兩口煙發現已是抽完,便將煙鬥收入袖中,飄身下了半牆,跟上媒婆的轎子。
夜色漸深,媒婆的轎子行在榮安城的街道上,不急不緩。突然間,梅千素腳下勁力增強,那些轎夫隻見得一片黑影飄過,他已然進了那轎子之內。
媒婆嚇得就要大叫起來,梅千素將她的嘴捂住,勾了唇角笑道:“莫怕,我隻是要問你幾個問題。”
媒婆卻是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等到梅千素慢慢將手移開都不敢出聲。
梅千素便問道:“剛才你去賴府是為何事?”
“說,說親……”媒婆回答地哆嗦,不敢直視梅千素。
梅千素“哦”了一聲,又問:“給誰說親?男方是誰?”
媒婆又顫巍巍回答道:“給,給九王爺和賴家千金說媒……”
“九王爺?”梅千素將這個稱號在口中念了一番,不禁就想起了這個九王爺的品性為人——善遊九州大地,善玩四海女子——是個名副其實的風流之人,啊,或許該說是下流之人。
媒婆見梅千素呆著不說話,伸了伸手想去撩簾子,梅千素忽而轉眼過來,道:“我不傷你一分,怕什麽?”才說著,竟是青絲飄揚,霎時出了轎子,隻剩了媒婆在轎中目瞪口呆。
轎夫恍然間覺得轎子重了些又輕了些,但是搖了搖頭又繼續趕路。梅千素看著漸行漸遠的轎子,又自語道:“怎得惹上了九王爺。”
第二日,春雨。
梅千素沒有找到蘇希青的人,在煙館見過紫堇之後亦是不見他的人影。他敲了敲燃盡的煙灰,最終打了傘出門去了。
春雨纏綿,夾帶著微風,陣陣濕意。梅千素拉了拉身上的月白長衫,腳下步子竟是邁向賴府。
梅千素的手中攥了一封書信,等他到了賴府門口,他塞了銀子給府上家仆,囑咐他將信送到賴景彤手中,家仆應下之後他便繞到側門候著,他知道賴景彤一定會來。
不久,梅千素聽著側門的門閂打開,一轉頭就看到了賴景彤。
“姑娘安好。”梅千素笑著看她。
賴景彤皺了皺眉頭,用不大的聲音說道:“昨日走的時候沒見你的人,今日怎麽會找到這兒來?”
梅千素不答卻問:“姑娘可否出門與我坐一坐?”
賴景彤往身後看了看,說:“我爹過會兒便要找我,你有什麽話便現在說吧。”
梅千素點了點頭,說:“我來是要幫助姑娘你的。明日這個時候,請姑娘在這兒等我,我有些東西要親手交給姑娘。”
“什麽?”賴景彤不明白梅千素指的是什麽,剛想細問,忽然就聽到賴蒼在叫她。梅千素笑著揮了揮手離開,她也隻好將側門關上,等他明日再來問個清楚。
梅千素撐傘離開,他慢慢走在積水的青石板路上,路的方向是昨夜媒婆回去的居所。
媒婆的生意繁忙,梅千素潛入她家的時候她還不在家中。這樣的等待,梅千素沒有留給心愛的姑娘,而是留給了媒婆。當夜,梅千素終於等來了媒婆,他聽到房外的腳步聲,等媒婆進了屋便悄無聲息地將蠟燭點上。媒婆驚叫起來,可是聲音還未散出喉嚨,便隻能生生咽回肚中。
梅千素站在她的麵前,用手擋住她的嘴,說:“第二次見我,怎得還是這麽害怕?”他邪魅笑著,端起桌上的茶水遞給媒婆,說:“來,先喝口水放鬆一下。”
媒婆發抖著去接茶杯,並且像受刑一般將水喝完,而她心中如何也不明白自己惹到了什麽人。
梅千素接過空茶杯,笑得眉眼俱彎,而後悠悠道:“你還真聽話,連下了毒的茶水也喝得這般幹脆。”
“什,什麽……”媒婆褶皺的麵孔之上霎時布滿了恐懼,她瞪大雙眼,張大著嘴想要叫喊,可是她隻能渾身抖如篩糠,口中發不出一個音節。
梅千素輕拍她的肩膀,說:“不用怕,我會給你解藥,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好,好,你說什麽我都去做!給我解藥,我還不想死啊,不想死!”媒婆癱軟到地上,抓著梅千素的腳求饒。
梅千素笑了起來,將她從地上拉起,說:“很好,你的毒暫時不會發作,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是,是,我一定知無不言。”
梅千素於是問道:“九王爺為何會差你去賴府說親?”
媒婆迫使自己鎮定下來,慢慢答道:“九王爺本是出門遊玩,剛好途徑榮安城,便打算在此過一夜再走。那日他打聽到夜闌坊的舞姬很出名,便想去看一看。誰知,半路被人群堵了,一打聽才知道有人被偷了東西。王爺對這事不感興趣,本想繞了走,誰知突然見到了賴姑娘,她將那人被偷的東西要了回來。王爺一眼瞧見人群中的賴姑娘,不禁欣賞她的助人為樂,這才差人尋了我去說媒。”
這媒婆講得就跟親身經曆了一般,而這個九王爺連閑事都懶得管,又怎麽會欣賞賴景彤的助人為樂,隻怕他是色心大起,一眼看上了賴景彤的容貌罷了。
梅千素鄙夷地笑了笑,道:“那好,有些話你便去對九王爺說一說吧……”
三十五借宿
梅千素用一杯下了毒的茶讓媒婆幫他帶一些話給九王爺,而媒婆第二日一早便趕去還留宿在榮安城的九王爺那邊傳話。
九王爺見了媒婆有些不耐煩,問她:“事情不是都安排好了嗎?你將人帶來隨我一同出遊,待我們回到王府,再辦一場婚宴明媒正娶。你現在來這兒,是他們還有什麽要求嗎?”
媒婆恭敬地答道:“回王爺的話,事情都安排妥當了,賴府也沒有提其他要求。隻是小民我最近打聽到那賴家姑娘似乎有一些疾病,所以想著來跟王爺說一聲。或許,在王爺正式帶賴姑娘離開之前,可以先接過來見一見,順便看一看是否真如傳聞所言。”
“哦?竟有這事?”九王爺一聽,即刻道:“那此事你快去安排,明日便接過來瞧一瞧吧。”
媒婆將梅千素的話傳達得很到位,九王爺很快便答應了下來。對他來說,世間美女無數,他可不會挑一個有疾病的美女納到王府做妾。
而,正當媒婆在九王爺那兒傳話的時候,梅千素按照約定又去了賴府的側門等賴景彤。
今日的賴景彤,形容憔悴,雖然按時來見了梅千素,可是心情卻是低迷不已,就連平日裏的張狂和暴躁都懶得表現。
梅千素瞧了她這個樣子,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很快將一封信和一瓶藥交給她,說:“我知道最近你有了麻煩,這兩樣東西會對你有用,不用謝我了。”
賴景彤接過那兩樣東西,麵色稍稍緩和下來,她本想問一問究竟。可是梅千素卻是撐著傘走了。待他走了兩步,他轉過頭來,抬了抬傘對賴景彤淡淡一笑,揮了揮手便讓她進去。
賴景彤瞧著他的背影,恍惚之間,竟是讓煩躁的心平複了下來。院內細雨落地,靜可聞水滴之聲。
次日,所有的事情都在安排之中。
媒婆找了說辭去賴府將賴景彤接去九王爺那兒,此刻的賴景彤已經看過梅千素的書信,而她現在也可安心去應付九王爺,並且不怕因為得罪九王爺而給賴府帶來麻煩。
媒婆和賴景彤的轎子一前一後,不久便到了九王爺那兒。
下了轎子,賴景彤長長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待到媒婆叫她,她才往大門走去。每一步,她都要邁得得體大方,每一個動作,都要盡顯風範。
九王爺等在那兒許久,聽到媒婆的聲音之後立刻掛了笑容在臉上。他探頭去看後邊的賴景彤,咧嘴一笑,還是覺得她麵容嬌美、賞心悅目。
賴景彤恭敬地行了禮,九王爺立刻就去扶她,賴景彤則是很快將手縮了回去。九王爺雖有尷尬,但是一想到她很快便是自己的人,於是也就不介懷了。之後便是上茶看座,九王爺負責觀賞美人,媒婆則是負責旁敲側擊地詢問賴景彤是否有疾病。
其實,這一切,都隻是走過場。媒婆和賴景彤已經全都按照梅千素所說地那樣做著,真正被人耍的隻有九王爺一人。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九王爺卻是越看賴景彤越覺得心中歡喜,恨不得當夜就花前月下、洞房花燭。媒婆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瞅準了賴景彤將杯中茶水喝完,即刻就端了茶壺說:“賴姑娘再多喝些茶,多與王爺說說話。”
說著,媒婆往那杯中倒茶,隻不過,她稍一手抖,竟是將茶水灑到了賴景彤的衣袖之上。媒婆假裝大驚,“哎呀”了一聲便抽了身上的絲巾去給賴景彤擦拭。隻是,她這麽一擦拭,堪堪撩起了賴景彤的衣袖。
九王爺坐在一邊看得一清二楚,那被撩起的衣袖下,竟然會是布滿紅色膿包的雙手!
“這,這……”九王爺忽而就驚嚇到了。
媒婆亦是看到了,尖叫著將手收回來,大聲道:“這是什麽?怎麽會這樣?”
賴景彤假裝掩蓋的疾病被人發現,頓時滿臉窘迫。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甚至還時不時去抓那些膿包。
九王爺此刻已經站了起來,臉上的嫌棄之情一覽無餘。他指著賴景彤說:“難怪我剛才要扶你你不讓,原來是怕我見到這個。”
賴景彤說著抱歉,用手摸著自己的臉手足無措。
“啊——”忽然,媒婆又大叫了一聲,指著賴景彤的臉說:“怎,怎麽臉上也長了?”
賴景彤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過,她此時已是無聲勝有聲了。九王爺已經認定她手上的膿包可以傳染,自己頓時退得很遠,一臉厭惡與惡心。他大聲吼道:“晦氣晦氣,快些離開,別傳染給本王!”
賴景彤像是受傷的小貓一般,楚楚可憐地看了看九王爺和媒婆,最終無奈地離開,身後傳來九王爺的謾罵聲:“竟然敢隱瞞病情,還妄想嫁給本王!哼,休想!來人,快打掃一遍!”
賴景彤受辱離開,可是她的心中是雀躍的,這一次,是她欠了梅千素。
大門大開,賴景彤踏步出來,外頭還在下雨,蒙蒙水汽下的街道,如山水畫作。
“如何?是否覺得欠我一個人情?”梅千素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他撐傘微笑,站在雨中,揚起的發絲纏繞進雨裏,飄揚出濃濃墨意。眨眼再瞧他一眼,月白長袍隨風動了起來,衣袍上繡著的梅花跳躍靈動,如花瓣飛舞,繞身而轉——真正是一個梅花公子。
賴景彤笑了起來,踏了幾步走到他的傘下,點頭說:“是,我欠你的。”
兩人那樣笑著,漫步在榮安城的春雨中,美得如畫中人物。
梅千素這才發現,原來賴景彤也可以這般恬靜淡美。賴景彤也是發現,原來梅千素可以細膩溫潤、流淌心間。
“你一直想找尹書,就是為了這件事嗎?”梅千素隨口問了出來。
賴景彤不管梅千素有沒有看她,隻是輕輕點了頭。
梅千素以為她是默認,又道:“為何會是他?”
賴景彤回答說:“我自知脾氣不好,其他人不是怕我便是厭惡我,倒是尹書,與我說笑。我不知道自己對他是何種感情,我隻是覺得我遇上了麻煩,可以找他幫忙。”
“那麽現在呢?”
“嗯?”
“啊,沒什麽。”其實,連梅千素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聽到什麽答案,或許,有時候的答案會像春雨朦朧中的景物一樣,模糊才更美。
賴景彤抬頭看他,傘下的他已經有半邊淋濕,可是他麵帶笑容,一點不覺。她也不自禁笑了起來,想了想才找話問道:“那媒婆怎麽會聽你的話?”
“我給她喝茶,說在茶中下了毒。”
“什麽?那你可否給她解藥了?”
“嗬嗬嗬,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毒藥。”
“啊,你竟是如此嚇她……”。
“……”。
兩人漸行漸遠,話語慢慢消散在風雨之中。有風起,吹起路邊的楊柳,水汽如煙籠罩,帶起一片清新。
那一日後來,兩人相處融洽。再後來的日子,偶有打鬧,卻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其後,賴蒼接到通知說九王爺取消了婚約,他雖有失落,但是想起寶貝女兒本不願意嫁他,便也就此作罷。隻是,等他發現寶貝女兒時常出門晚歸,這才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日子如斯過,待細數,已有半月有餘。
梅千素被賴蒼發現,已是早晚的事。順理成章,之後便有了賴景彤被禁足,家中書信一律經賴蒼之手這些事。
待梅千素將這些事情講完,蘇希青與他已是到了賴府門外。蘇希青感歎了幾番他們的過往,瞧著那緊閉的大門,問道:“你武功高強,怎麽不潛入進去將她帶走?”
梅千素歎了歎氣,說:“偷偷潛入這些事,做多了,總覺得不夠光明磊落。”
“你竟是還有光明磊落這一觀念。”蘇希青不禁挖苦他。
梅千素淡笑著接受,問道:“那蘇姑娘打算怎麽做?”
蘇希青“嗯”了一聲回答道:“先探探賴景彤的想法,再探探賴蒼的口風,若是有希望,你便能在賴府進出自如。若是沒有希望,便隻能你帶走賴景彤,或者你帶不走任何人。”
“啊,忽然感覺前路堪憂啊。”梅千素這個時候還能笑得出來,隻能說他除了用笑容來表達苦悶,已經沒有其他表情了。
蘇希青忽然轉過身來正對著他,正色道:“在這之前,先說一說你的感受吧。”
“嗯?”
“你要先表了態,我才能去賴景彤那邊說明情況啊。”
梅千素忽然明白了蘇希青的意思,他抽了兩口煙,嗬嗬笑起來,想了半天,才說:“那你便告訴她,砍壞客棧桌子那天,她真的很像刺毛。”
蘇希青站在那兒不說話,她隻是看著梅千素,看著他麵上的神情,看進他的眼底。原來,世上真有傻子如他。
蘇希青又轉過身去,背對著梅千素揮了揮手,說:“你先回去吧,等我好消息。”
時隔許久,蘇希青再次來敲響賴府的大門時,用的不是殺手的身份。
賴蒼見到蘇希青的時候是意外的,他愣了很久,之後才用他那招牌的開場白問候道:“哈哈哈哈,蘇美人今天怎麽不請自來?是不是想通了要來做我賴蒼的小妾?甚好,甚好啊,這樣一來也就不用成日打打殺殺了!”
蘇希青雖是不能動武,但是揪起賴蒼的衣襟時依舊有力,她冷著臉問道:“你到底是如何把這句話一字不落地背誦這麽多遍的?”
賴蒼笑著抹平自己的衣襟,回答說:“蘇姑娘不要這麽見外嘛!怎麽,今日這麽好來看我?”
蘇希青一邊往屋內走,一邊說:“也不算來看你,就是想來這兒住幾日。”
“咦?真的?那好啊!蘇姑娘要住多久?該不會是戲弄我吧?”賴蒼顯得很熱情,將笑臉貼近蘇希青。
蘇希青推開他,正色道:“自然是真的,不會住很久的。”
賴蒼很是高興道:“蘇姑娘要來住,當然歡迎不已。不過,蘇姑娘該不會是為了那件事吧?”
蘇希青側頭問道:“哪件事?”
“當然是去殺大惡人那件事!說來奇怪,這個差事本來是衙門放出來的,可是之後從未有人過問過。而且江湖上沒有聽到紫堇被殺的消息,蘇姑娘該是沒有成功吧?”賴蒼一邊質疑,一邊問得小心翼翼。
蘇希青倒是明白衙門少了一個知府之後不去過問其他事情實屬正常,而她也沒打算隱瞞自己暗殺失敗,便答道:“若是成功了,當然會來問你拿酬金。”
賴蒼笑著說是,又問道:“那蘇姑娘是因為身無分文才想到來這兒的嗎?”
蘇希青皺了皺眉頭覺得賴蒼今日的問題太多了,便一口斷了他所有的問題,說:“你不是很歡迎嗎,怎麽還這麽多問題?”
賴蒼點頭笑著說是,這才住了口將蘇希青領到客房。
此時天色已晚,賴蒼吩咐家仆準備了一些東西,又說了一些客套話才離開。蘇希青吹熄了蠟燭,在**躺了一會兒才起身出門。
她沿著回廊去找賴景彤的房間,不過走了一會兒便發現賴府的家仆眾多,而且,那些步子、動作、眼神,無一不說明他們身懷絕技。看來賴蒼作為暗殺任務的分配者,自己手下也養了一大堆的好手。既然如此,蘇希青便大方地找了一人,問道:“你家小姐的房間在何處?”
家仆瞧了瞧蘇希青便將她領到某一處廂房,房內還亮著燭火。蘇希青將門推開,看到了坐在桌旁的賴景彤。
“你?”賴景彤訝異。
蘇希青則脫口道:“有人讓我來告訴你,你在客棧砍壞桌子那日很像刺毛……”
三十六舊屋
蘇希青推開賴景彤的房門時,她把梅千素的原話講了一遍給賴景彤聽。賴景彤驚詫之餘,忽而笑了出來,隨即問道:“為什麽來傳話的會是你?”
蘇希青不客氣地坐下,道:“這個時候你還挑剔送信人嗎?”
賴景彤本還是高興的,可是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黯淡了下來。蘇希青轉頭去看她,又說道:“梅千素的意思你該是明白了,你又如何做想?”
蘇希青說得直接,賴景彤遲疑了一會兒才答道:“說來奇怪,我該是討厭他才是,可是在家中這麽些天,竟不禁想起他。可是,你這樣問我,我還是沒有答案……”
蘇希青用手撐著下巴“嘖嘖”了兩聲,斜睨著她道:“你平常都是風風火火,辣得很,現在這樣我都不習慣了。”
“哪有!?”賴景彤臉一紅,尷尬地站了起來。她支吾了兩聲又說道:“也不知道爹怎麽突然要將我禁足,平日裏他都會聽我的話的。”
“咦?”蘇希青忽然像是得到了什麽答案一般,看著賴景彤就說:“你的意思應該就是想出去跟梅千素見麵吧?”
“我沒有……”賴景彤回答的倉促,卻沒有底氣。她將話說了一半沒有說完,而是低頭看自己的衣角。
蘇希青拍了拍桌子站起來,道:“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我來搞定,我也要偶爾做做好事。”
“你要做什麽?”賴景彤急著問她。
蘇希青卻是打開門出去,擺了擺手說:“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我也回去睡覺。”
蘇希青最終沒有給賴景彤機會問個清楚,她漫步在賴府的花~徑小道,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滿滿都是夏至將至的氣息。
第二日,天晴,上午陽光大好。
蘇希青本還在屋內睡覺,可是賴蒼一早便來叫她。他不敲門,不敲窗,隻是在門外絮絮叨叨,直念得蘇希青無法入睡,開了門,他才住了口。
蘇希青被吵醒,心情極差,強忍住一拳將他打飛的衝動,她惡聲問道:“你有什麽事?”
賴蒼笑得將眼眯了起來,回答道:“蘇姑娘你是府上貴客,我特意叫人去夜闌坊買了蓮子粥、甜心春卷、桂花糕、煮鵝蛋……”
“停!”蘇希青睜大眼睛喊了一句,很快將房門關上。賴蒼笑著在門外數數,還未數到十就看到門又開了。此刻的蘇希青已經洗漱穿戴完畢,並且臉色較之剛才,大有不同。賴蒼識趣,嘿嘿笑著便將蘇希青領去飯廳。
到了飯廳,果然已經擺了滿桌子的美食。賴蒼叫蘇希青不要客氣,蘇希青便真的不客氣了,她先拿了一碗蓮子粥開始吃起來。不過,她吃了一會兒看著這空****的桌子,問道:“就我們兩個嗎?你那寶貝女兒呢?”
賴蒼收了笑容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不提也罷。”
蘇希青手下沒有閑著,邊吃邊問道:“她上次拿劍指著我問我要尹書,怎麽,如今拿劍指著你了?”
“若是如此也就好辦了。”
“何時你說話吞吞吐吐了?”
“哎,我隻怕她對不該動情的人動了情。”
“嗯,此話怎講?”
賴蒼突然笑著掩飾起來,說:“這種事情哪裏需要蘇姑娘關心,小事,小事。來,蘇姑娘多吃些。”
蘇希青“哦”了一聲沒有再問,隻是她隱隱覺得賴蒼不對勁,並且他對梅千素和賴景彤的事情態度強硬。如此一來,和解則是不太可能了,蘇希青隻好想著將賴景彤偷送出去。
豐盛的早餐之後,賴蒼提議說要帶蘇希青上街遊玩,蘇希青則說想參觀賴府大院,實則是想看看地形和那些身懷絕技的手下的缺口,以便讓賴景彤順利出去。
賴蒼雖說府上沒什麽好看的,不過他還是熱情地帶著蘇希青轉了起來。
這裏是東院,這裏是正堂,那邊是涼亭、淺湖、石子路,再往前走是西院、花圃、小竹林,往後的後院閑置,隻有廚房、柴房、儲物房。
賴蒼一路走過去慢慢解釋,最後到了後院,已經沒有什麽可以逛的了。瞧一瞧天色,竟已到了正午。
“蘇姑娘,咱們回前院吧。”賴蒼摸了摸額頭的汗,隱隱覺得有些熱。
蘇希青用手擋了擋陽光,往小竹林旁邊的舊屋看去,問:“那兒是什麽地方?”
賴蒼看了一眼,隨口說:“空了很久了,沒什麽好看的。今兒可真是熱啊,蘇姑娘快回屋中喝些涼茶吧。”
蘇希青心中疑問了一聲朝那舊屋走去,賴蒼急忙跟上,並說那邊很髒,真的沒什麽好看的。蘇希青這才停下了腳步,“哦”了一聲往回走,說道:“那便回去喝涼茶吧。”
賴蒼笑著說是,還說:“下午我需得出去辦些事情,蘇姑娘若是想去什麽地方便知會府上手下一聲吧。”
“嗯?我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賴蒼則說:“話是沒錯,可是蘇姑娘不打招呼便走,我總要掛念,所以還不如讓我服務全麵些。”
這樣一說,蘇希青便不跟他辯駁了。
午後,賴蒼出門辦事,蘇希青本想小憩一會兒,隻是怕一覺睡到晚上便放棄了這個打算。
眼見著外頭正熱,蘇希青將頭發全部挽起,用發帶係在後邊,又拿了府中團扇才出門去了。而對賴府家仆,她隻是說出門辦事,傍晚便會回來。
出了賴府大門,沿著柳樹往湖邊走,再轉到巷子,繞了出去便是街道。蘇希青搖著團扇祛熱,冷不丁身後靠近一人,她沒有躲閃,忽然頭上便多了一頂帷帽,而後有話語傳來:“嫌熱還要出來亂跑。”
蘇希青透過那白紗看到了紫堇,瑟縮了一下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紫堇皺了皺眉說:“我去地宮沒見到你人,醫師說你昨晚就出去了,我便叫梅千素去尋你,他最後還是招了你的行蹤。”
“果真是傻子,說好不告訴你的。”蘇希青低聲咕噥了一句,而後又補充道:“那醫師可告訴你我好得差不多了?”
“嗯,不然哪會讓你留宿在外。”紫堇說得堅決,那口氣竟是把蘇希青當成了孩子。
蘇希青“哦”了一聲,問:“那你可知我出來做什麽?”
紫堇接過團扇為她扇扇子,說:“你該不會是想去城郊山神廟找苦琴吧?”
“咦,你竟然知道?”蘇希青享受著涼風,聽了這話微有吃驚。
紫堇則是更吃驚道:“你真的要去嗎?現在的你又不可用十成功力去對付她。”
“對付她本來就不用十成。”
“不行,給我看你身上的傷。”
蘇希青愣了愣,回答說:“傷口都在胸前,怎麽看?”
紫堇猝不及防地窘迫起來,愣了愣才說:“過兩日吧,你現在不是在幫梅千素嗎?”
“咦?你也知道這件事?”
“多少猜到了。”
“你倒是還挺關心手下。”
“那是自然。”
如此說著,蘇希青便覺得今日出來無事可幹了。兩人走到湖邊的大樹下坐下,蘇希青將帷帽摘下,問道:“那你來找我,可是有事?”
紫堇淡淡道:“無事,就想看看你是否安好。”
“那你現在見過了,覺得可好?”
“嗯,看上去很好。”
這樣說著,蘇希青忽然拉過紫堇的手,將他的掌心攤開,說道:“可還記得我說等我好了,你便講一講你那些事情?”
“記得”,紫堇點頭,他反手將蘇希青握住,問道:“那你可願意聽?”
“當然,我們都說好了。”
“那麽便等到你從賴府出來再說吧。那個時候,我要帶你去一處地方。”
“嗯?什麽地方?”
“很重要的地方。”
紫堇那樣說著,蘇希青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聚起的墨意。有那麽一瞬,竟是感覺烏雲蔽日。他該是真的準備好說起那些事了,不管經過怎樣,她是最好的聽眾。
之後,兩人又說了些話,直到傍晚之前蘇希青才返回賴府。
賴蒼比蘇希青先回去,看到蘇希青回來之後立刻問道:“哎呀,蘇姑娘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蘇希青側頭看他,說:“你怎麽如此.hellodb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