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手執琴弦，望著腳下的秦淮河，花船上鶯歌燕舞，像極那夜裏，那時她是天上的明月，遙不可及。

可而今，她卻如仙子，款款落入人間。

“公子久候了。”不期然的妙曼聲音如同甘露，澆熄了他心頭的燥熱。

鳳雛一襲薄衫，盈盈而立，歉意道：“原是想早些出來，隻是……”

“小姐不必解釋。”杜安心潮澎湃，他自輾轉收到鳳雛送的琴弦起，便急切期盼此時，哪裏容得太多無關閑話。

“多謝公子那日琴聲搭救，解我之圍。”鳳雛言道，“感激不盡。”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杜安笑道。鳳雛那天彈奏的“臨江仙”是他彈得最好的一支曲。

那日他原是心灰意冷，卻經不住張舉善攛掇，租了隻小船在湖上瞧個熱鬧。

未曾想，鳳雛受困，他忍不住伸手相幫，卻試出鳳雛的心意。

他心中得意，卻抹不開臉麵，隻待奏完琴曲，吩咐艄公匆忙離去。

鳳雛命采雪捧出一架琴，接著道：“鳳雛無酒酬謝，彈琴一曲又怕在公子麵前班門弄斧，隻這一把琴贈予公子，聊表謝意。”

杜安捧過琴，隻見琴身通體黑色，隱隱泛著幽綠，有如綠色藤蔓纏繞於古木之上，乃用桐木和鋅木所製，內有銘文“桐梓合精”。

隨手一撥，琴聲清越纏綿，竟是綠綺。

綠綺原是司馬相如的琴，昔年他以此琴奏“鳳求凰”，打動卓文君，成就一代佳話。

杜安不敢相信，遲疑望向鳳雛。

鳳雛唇角一抹輕笑，眼神溫軟，化作星空裏最明亮的星星，“公子若不嫌棄，敬請賜教。”

杜安疑慮一掃而空，指撥琴弦，彈奏正是那曲“鳳求凰”。

鸞鳳和鳴，纏綿悱惻，款款深情回**在秦淮河的清風明月之中。

秦淮河無聲無息地流淌，它見證過無數深情戀侶指月發誓，隻是誓言如同水中月，隻一出口，便隨水流淌。

采雪見此，含笑離去，剛走到花叢石道上，一隻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道：“冬梅，我來了。”

采雪心頭一冷，那天的事情，她不敢告訴任何人，沒想到他會尋來，腳下虛軟，無法動彈。

那人取笑道：“想要我抱你就直說。”說罷強行要抱采雪。

采雪想呼救，卻又不敢，隻得硬著頭皮應對，“原來是你，我隻當是江洋大盜。”

“沒錯，我正是江洋大盜宋鳴天。”他笑了笑，透出一絲狠意，“朝廷懸賞一萬兩銀子拿我，你想不想掙這筆銀子？”

采雪驚駭不已，她聽過這個名字，宋鳴天是近來名頭最響的江洋大盜，連著在江南一帶做下數十起命案，殺巡撫，劫糧道，搶富商。

朝廷派了眾多巡捕追他數月，連他長相都不知道，無奈之下發下海捕文書，隻要能提供他的長相就可以得賞銀一千兩，若是能抓到他，得銀一萬兩。

眼前的男人雖則狂浪不羈，透著股邪氣，但樣貌俊秀堪比女子，看上去倒有些文弱，難以置信他會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采雪不吭聲，他笑得狡詐，“你不信？我這有一串手串，是我在巡撫家那弄來的，你拿去衙門問問看。”

說罷掏出一串晶光閃爍的紅寶石手串遞到采雪跟前，寶石每顆足有拇指大小，每顆都刻成梅花形，通透玲瓏，鮮豔如血，沒有一絲雜質，借著朗朗月色，散發出一道妖異紅光。

采雪平日也算是見慣珍寶的，也被這手釧所驚。

他似乎並不在意，就勢將手釧套在她的腕上。“你叫冬梅，這東西配你倒是相宜。”

采雪不敢應聲，學著平日裏冬梅的姿態，攬著婁天鳴，笑得諂媚：“多謝爺打賞。”

宋鳴天就勢摟緊采雪，摸著她粉膩的皮膚，輕浮浪笑，“上次沒做成好事，今晚上是個好日子，老子正好洞房花燭。娘子，你的房間在哪裏？”

采雪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任他調戲，領著他往鳳雛的房間去。

純金製香獸裏沉水香若有似無，幽然若夢，珠簾在燭火的映襯下散發出七彩柔光。

小葉紫檀的雕花繡**鋪設上等蘇繡蠶絲軟被，床的四角嵌著四顆發著柔光的夜明珠。

宋鳴天歎為觀止，這裏竟比他去過的所有的地方擁有的珍寶更多，陳寶架上古玩名器和牆上的字畫，甚至一把香扇都是價值千金。

“你們小姐究竟是什麽模樣？竟然有這麽多人送這麽多名貴的東西。她什麽時候回來？我倒想見見到底是多麽國色天姿。”宋鳴天大喇喇坐在繡凳上，順手掠過架上的玉器賞玩。

采雪暗暗叫苦，她不知道鳳雛幾時能回來，硬著頭皮和宋鳴天調笑，她並不擅與此道，素日跟在鳳雛身旁，多是男人向鳳雛討好，哪裏知道如何應對這樣的潑皮。

想學鳳雛彈琴奏曲，婁天鳴卻沒有絲毫興致，篩了一盞洞庭碧螺春，他隻聞了聞便扔開，嚷嚷著讓采雪上酒。

采雪笑道：“公子爺，我們小姐平日並不飲酒，所以我們房中並沒有酒，今天為了秋雲姑娘掛牌，準備了好些上等酒菜，公子爺想要飲酒，奴家這就去替您取去。”

宋天鳴就勢勾住她的腿，采雪站立不住，跌入他懷中。

宋天鳴眼神冰冷，讓人不寒而栗：“不必費事，沒有酒，老子照樣洞房。”

“公子爺放心，奴家去去就來，不會驚動他人的。”采雪心懸到了極點。

宋天鳴攬緊她的腰肢，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你當我怕你驚動其他人？告訴你，不要說你此刻驚動誰，就算你現在報官，我也不怕。”

“公子爺，您誤會了，您是大俠，怎麽會害怕。奴家隻是想著，若是其他人看見了，少不得要來驚擾，今天既是我和爺的好日子，自然不希望多餘的人來打擾。”采雪假意道。

宋天鳴鬆開手，對她道：“既然如此，你去取酒菜來，再點一對紅蠟燭，老子的洞房花燭要做得像樣。”

采雪慌忙答應，走到門口，卻茫然不知如何才好，她原指望有人來救她，可她能找誰呢？屋內等她的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她站在門口，許久不知該去向何方。她仿若一縷孤魂，天地之大，無人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