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鳳賢約了桂卿和聞景在杏仁巷小吃街一家比較熱鬧的小酒館裏廝殺,放鬆放鬆。雖然明知道這裏的飯店炒菜多數用的都是不衛生的地溝油,但是這三人還是喜歡到這種地方來聚聚,隻是因為覺得這樣吃個閑飯喝個閑酒吹個牛皮比較過癮。即便是喝酒,他們也是寧喝紮啤不喝瓶啤,隻是因為覺得喝紮啤比較過癮,而不是因為好喝。當然了,如果連紮啤和瓶啤喝起來都覺得不劃算的話,他們倒也非常樂意弄點劣質白酒品品。有時候對他們來講也許吃什麽喝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湊在一起吹個牛和造個業什麽的。
“我覺得吧,作家這個群體大致可以分為四個等次,或者說是四個層次吧。”半杯紮啤下去,熱菜一個還沒上呢,鳳賢就開始沒邊沒沿地扯了起來,也不管前邊都說的什麽,後邊打算說什麽,“第一流的作家,側重於寫出自己獨特的思想觀念,或者意在傳遞某種有意義的價值觀,就是通過文字這種媒介,這種工具,能夠讓讀者在無形當中充分感受到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基本看法和大致評判……”
桂卿比較認可這種說法,聞景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二流的作家呢,”鳳賢又道,繼續長篇大論下去,“喜歡陳述個人的經曆,或者以個人的經曆為底子來編故事,以此來訴說個人的某種感悟或者人生經驗。其實絕大部分的作家都可以歸到這一類裏邊來,當他們的人生經曆被徹底地消費完之後,也就是他們江郎才盡的時候,因為他們已經寫無可寫了,那點有限的素材都用完了……”
“三流的作家呢,”他接著興致勃勃地講道,看來這套理論已經形成很久了,今天不過是和盤托出而已,“他們喜歡編故事,造情節,熱衷於套別人的成熟路子走捷徑,用所謂的感人的真實的內容來忽悠讀者。這種人通常都比較下賤和追求時髦的,但是卻往往容易混得比較成功,讓人又愛又恨,毫無辦法。當然,他們的成功也是所謂的成功,是毫無價值而又令人厭惡的成功。但是,他們不管那麽多,他們隻知道不停地製造娛樂垃圾來賺錢,一點社會責任感和道德感都沒有……”
“還有一種作家是最不入流的,”他嗤之以鼻地說道,“同時也是最卑鄙無恥和罪孽深重的。這種鳥人什麽都敢寫,什麽都敢編,什麽都敢造,為了出名和獲利甚至不惜篡改曆史來誤導讀者,說難聽點其實他們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
“按理說編故事也不要緊,”他義憤填膺地說道,“這個頂多是製造垃圾,是為了混兩毛錢花罷了,但是有些人竟然敢隨意篡改曆史,那就是赤嶺路的犯罪了,是最缺德的行為……”
“哎,聽你這麽一說,”桂卿接著侃侃而談道,大有和鳳賢比著來的意思,雖然他在氣勢這方麵拿捏得不如對方好,“倒是讓我想起來前一陣子我看過的一篇文章,是關於學者的一個分類,說是一流的學者能夠把本專業的知識讓老百姓聽明白,二流的學者能夠讓本專業的人聽明白他說的什麽,別的人一概聽不懂,三流的學者是自己搞明白了怎麽回事,但是卻表達不出來,也沒那個本事和別人溝通,四流的學者是自己還弄沒明白怎麽回事呢,就敢到處胡說八道地忽悠老百姓……”
“我看恁兩人現在純粹就是閑得蛋疼,至於作家分幾類,學者分幾類,和你們有一毛錢關係嗎?”聞景自飲了大半杯冰涼的紮啤,然後慢悠悠地晃著腦袋日囊道他們兩人道,顯得他比較另類,和他們兩人不是一夥的,“你們是作家還是學者啊?”
“你們就是個狗屁,”借著點酒勁他繼續褒貶道,“有時候甚至連狗屁都不是,就在這裏議論作家和學者,是不是有點太搞笑了啊?”
“我們就是專門負責搞笑的,怎麽著啊?”鳳賢貧死濫厭地回敬道,早就看聞景不順眼了,“你有本事你也搞笑啊。”
“我哪像你呀,小嘴整天巴拉巴拉的,小筆杆子整天搖晃得嘩啦嘩啦的,”幹瘦如柴的聞景也不甘示弱,將酒杯往鐵皮桌子上猛然一放,故意大聲地嗆道:“不是寫這就是寫那,不是吹牛皮就是日大蛋,不是伺候人家的下水道後門就是拉風箱,反正是什麽玩意都敢寫,什麽話都敢說,隻要有人給你錢就行。”
“你這話純屬放屁!”鳳賢直接閉著眼睛笑罵道,打算使出渾身的精力來擠兌聞景這個貨,“你才整天胡弄八弄呢!”
“就是不給我錢,那我也得幹呀,最起碼這是我的工作內容之一,我總得對得起公家發給我的這個工資吧?”他頗為義正辭嚴地教訓道,完全不服輸的架勢倒是給他增色不少,“反倒是你,記(妓)者,記(妓)者,說的就是你們這群鳥人。”
“不錯,我是記(妓)者,”聞景笑著諷刺道,肚子裏也沒憋咕出什麽好詞,“但是我出賣的頂多是勞動力,而你出賣的是你的靈魂,你就是個正兒八經的雞,還好意思在這裏狡辯,說我。”
“如果我要是雞的話,那你就是鴨子,”鳳賢和服了某種藥劑一樣,嗷嗷地叫道,就差揮拳打人了,也不在意周圍的人怎麽看他,他反正就是這個熊樣了,“而且還是那種根本就賣不上價錢的鴨子。”
“就算我是鴨子,”聞景反唇相譏道,“那也是係出名門的北京烤鴨,不像你這家夥,純屬山旮旯子裏頭蹦出來的土鴨子,叫得那麽難聽還喜歡呱呱的,長得又不俊,還喜歡到處拽,我真是服了你了。”
“土鴨子是原生態啊,比你那個北京填鴨強多了。”鳳賢道。
“恁兩個鴨子在這裏爭什麽的?”桂卿好像嫌事鬧得還不夠大似的,跟著咋呼道,“呱啦呱啦的,都躁死人了。”
“好,咱都聽桂卿的,不爭了,不爭了,”鳳賢突然非常大度地說道,大概是為了慶祝桌上新上了一個大名鼎鼎的熱菜素炒豆腐幹,“我給你們說個新聞,讓你們也開闊開闊視聽。”
“市人事局有個科長,”他有滋有味地講道,對自己剛才表現出來的指揮能力很是滿意,因為聞景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就是那個叫胡錚的家夥,讓市檢察院給逮住了,大概是受賄20多萬什麽的。”
“市裏的一個熊鳥科長,又不是多大的官,就是被逮了又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聞景到底不如鳳賢大度,說話的口氣還是有點刺撓人的意思,沒完全從剛才的狀態裏走出來,“你竟然還拿這個破事當成多大的新聞來說,也不嫌寒磣人,真是的!”
“哦,這個讓我過目不忘的胡錚科長我知道,他不是在校還給咱上過課嗎?”桂卿異常興奮地說道,好像人家逮住了胡錚他就能撈到什麽實實在在的好處似的,如小孩子一般容易得到滿足,“我記得他當時還講過那個什麽《致加西亞的信》這本書,來教育大家要認真負責,尤其是要對領導負責,對吧?”
“沒錯,沒錯,就是他這家夥!”鳳賢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副從來都沒怎麽厚道過的樣子,其實他是個很厚道的人,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一點,都願意和他深交,“我之所以想說這個事,就是因為這個家夥非常好玩,這個事非常有意思。”
“他們科裏連他算上一共四人,”他又較為具體地說道,講故事的節奏掌控得非常好,“然後呢,這夥計和副科長,另外還有一個科員,是個女的,他們三個人勾結在一起,排斥另一個小青年。排斥的結果就是,什麽好事都是他們三個人的,那個小青年吃屎都趕不上熱的。”
“然後呢,那三人都逮了,就是那個小青年屁事沒有,對吧?”聞景懶洋洋地插話道,“因為熱屎都被那三個人吃了。”
“呦嗨,你怎麽那麽能的呢?”鳳賢咧著個大嘴赤露露地嘲笑道,並不因為對方突然搶了自己的風頭而不高興,“什麽事都能猜得到,真能,能得都不長了!”
“這有什麽呀?”聞景搶白道,“傻子都能猜到的事情。”
“對呀,確實傻子都能猜到的事情!”鳳賢又學了一遍聞景的話,然後很無恥地笑了,猥瑣得無以複加,刻薄得令人嘔吐,但是卻很討人喜歡,尤其是討桂卿的喜歡。
“所以說,”桂卿緊跟著議論道,唯恐被另外兩人拋棄在後邊,盡管他們是實實在在地坐在一張桌子旁,“有時候好事會變成孬事,孬事也有可能變成好事。那個小青年平時被他們有意地排擠,進不了他們的小圈子,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是吃大虧了,但是到最後卻撿了個大便宜,真是太諷刺了。真是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啊。”
“就是呀,人不能老是去爭一時的得與失,一事的高和低,而是要全麵地辯證地看問題,幹什麽事都要有長遠的眼光才行。”鳳賢說話就和個大人一樣,手裏的筷子卻顧不得什麽禮貌,直接去搶剛被端上桌的一盤肉菜,引來聞景一陣接著一陣鄙視的目光。
“你可能不想去爭,但是想爭的人多了去了,”聞景眼裏鄙視著鳳賢,嘴裏卻嘟囔道,好似要和對方撇清關係一般,“你比如人家北溝鎮原來的一把手黎遇林,這回就弄了個縣長助理,提得比火箭都快。”
“噢,黎遇林,你說他呀,”鳳賢終於肯停下筷子了,嘴裏一邊嚼著地溝油炒的小肉,一邊眯縫著小眼道,“這家夥絕對是個人才,官場裏的一匹黑馬,你不服不行。”
“他怎麽該那麽有人的呢?”聞景憤憤不平地問道,這簡直就是個天問,或者隻能去問天,在人間是找不到標準答案的。
“你不服氣,是吧?”鳳賢問,“你想不通,是吧?”
“我就知道你小子會這樣想。”他用手摸了摸自己滿頭黑色的卷發,下賤不堪地笑道,又開始正兒八經地講課了。
“其實吧,不光你這樣想,很多人也都是這樣想的:為什麽這種大家普遍都感到很惡心的人會蹭蹭叫地往上提,而那些任勞任怨地老老實實地幹工作的人總是提不起來呢?”他呱啦呱啦地說道,猶如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師在大學的講台上授課一樣,“提到這一點,那就不能不說說圈子裏其實一直都存在著的逆淘汰現象了。”
“所謂的逆淘汰,”他裝作滿腹經綸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很有點搖頭晃腦的意思,“其實就是一個劣幣驅逐良幣,壞人戰勝好人的過程,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多說了,說了恁又會嫌我好為人師,嫌我喜歡諞能了。”
“怎麽,你平時諞的能還少嗎?”聞景諷刺道。
“那個什麽,圈子裏有六大怪,恁知道吧?”鳳賢完全不理會聞景的偏話和怪話,繼續進行他的操作。
“嗤,這個誰不知道啊,”聞景不以為然地炫耀道,同時也是在向鳳賢進行某種程度的示威,外加秀一秀他的腦子依然很好使,對方理不理他其實都無所謂,他根本就不會受到什麽影響,“清廉的不如腐敗的,親民的不如霸道的,能幹的不如會說的,不站隊的不如站隊的,眼睛向下的不如眼睛向上的,實幹的不如做秀的,是這六條吧?”
“然也,然也,就是這麽回事!”鳳賢搖頭晃腦地回應道,兩隻眼睛眯得更小了,幾乎完全變成一條直線了,就像兩個被擠扁了的肚臍眼子,“恁仔細對照對照這六條看看,一條一條地捋一下,黎遇林這廝是不是基本上都符合呀?”
“姐,那還用說嗎?”聞景吧唧著嘴道,也是一副憤青的樣子,“他要是不符合這些條件還提不了呢,哼。”
“唉,皆自視高人一等,誰承認卑微無能?”桂卿有感而發,隨口吟了一首打油詩,“其實都無所熊謂,不過是野草飛蓬。”
“你又開始泛酸了?”聞景歪著頭譏笑道,仿佛桂卿像個女人一樣懷孕了,而且還是非婚懷孕。
“恁媳婦才泛酸呢,”桂卿立即回擊道,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我這是才華泛濫成災,簡稱泛才,懂嗎?”
“想像俺媳婦那樣泛酸,你也沒那個功能呀。”聞景道。
“直接泛酸的功能我肯定是沒有,”桂卿接著調笑道,“不過我有能讓恁媳婦泛酸的功能。”
“下賤,卑鄙,無恥!”聞景脫口罵道。
三人大笑,環桌皆笑聲,猶如環滁皆山也。
“哎,桂卿,恁單位不是也換領導了嗎?”聞景輕飄飄地問道,一副天下大事無所不知的超人架勢,當仁不讓地屬於絕對絕的神機妙算之輩,“我記得薑月照退了之後,是教育局的江海龍,就是外號‘江大滑’的那個家夥過去的,對吧?”
“對,確實是這樣的,”桂卿故意淡淡地毫不在乎地回道,同時對外單位的人竟然比他還了解他自己單位的人員變動情況而略感慚愧,“看來你的小道消息還挺靈通的嘛。”
“聽說江海龍這邊還沒上任呢,那邊黎遇林就安排北溝鎮給他買了一輛嶄新的帕薩特,是不是有這麽回事呀?”鳳賢及時地插話道,眼睛睜得明顯比剛才大多了,仿佛看見了大街上穿超短裙的絕色美女一樣,不看白不看,看了就能舒服好半天。
他比一般人顯得更好色,隻是因為他比一般人顯得更猥瑣而已,而不是他本人真的有多好色,這是他始終擺脫不掉的悲劇之一。
“呀,黎遇林他都離開北溝鎮這麽長時間了,還能用北溝鎮的錢給江海龍買車嗎?”桂卿非常驚奇地問道,還是一副沒什麽見識的土包子嘴臉,搞得聞景都有點看不起他了,“公家的錢就那麽好花嗎?”
“他這麽個玩法,”他帶著羨慕嫉妒恨的語氣直接感慨道,“這個公家的錢簡直就和他自己家裏的錢一樣。”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赤露露地用鄉鎮的公款去給縣直部門當官的熟人買車的奇葩事情。另外,他還覺得帕薩特這款車未免也太難看了,車頂鼓鼓的,而且還是很突兀的那種鼓,就像個鑲了銀邊的大墳包一樣,整體看起來就像個黑色的大棺材。相比較而言他還是比較喜歡普桑的造型,經典大氣且線條硬朗。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意**著,如果有一天他當官了,不小心飛黃騰達了,絕對不會買這種棺材車當座駕的,盡管它很貴很豪華,坐在裏麵也顯得很有麵子很威風。由此一點,他就非常排斥黎遇林和江海龍兩個人的審美觀,覺得這兩個人的行為實在是庸俗不堪,惡俗得要命,低俗得令人費解和不齒。
對於不喜歡的人,是怎麽看怎麽都不順眼。
“當然能了,而且很能!”鳳賢語氣十分肯定地解釋道,雖然他對這種行為也非常看不慣,“你可別忘了,黎遇林這家夥是提拔到南院當縣長助理的,屬於典型的官升一級啊,是非常重要的一步跨越,他當然能安排北溝鎮幹這個事了。”
“你看你那個大驚小怪和小裏小氣的樣子,”他趁機褒貶桂卿道,“一看就是沒見過大世麵,沒經過大場,還嫩得很。”
“不是,我就是覺得他這樣弄確實有點太過分了,這不是典型的用公家的錢送人情嗎?”桂卿的瞬間就臉紅了,他有些氣短地解釋道,他還真有點怕對方看不起他,雖然大家都是很要好的夥計,“而且人家北溝鎮財政的錢,其實也就是北溝鎮老百姓的錢,他一個縣長助理有這個權力隨便支配和安排嗎?”
“對啊,人家玩的就是用公家的錢送人情啊,”聞景很仗義很及時地點撥自己這位老是不開竅的好友道,“噢,你以為怎麽著啊?”
“難道說他們還會用自己的錢送人情嗎?”他用更加古怪的語氣教育桂卿道,好讓他盡快地清醒過來,重新返回正常人的行列中,“我給你說啊,像他們這樣的人,特別是單位的一把手,姐,什麽是單位裏的錢,什麽是家裏的錢?”
桂卿被聞景的氣勢震懾住了,一時間沒有搭話。
“單位裏的錢全都是家裏的錢,但是家裏的錢永遠都還是家裏的錢,就是這麽回事,你懂嗎?”聞景非常直白地說道,這個話雖然特別難聽,也有點消極和頹廢,但是理卻絕對是那個理,任誰也反駁不了,除非反駁的人是個睜眼瞎子,“你不知道這些家夥有多下三濫,他們有的人連媳婦買包衛生巾的票據都敢拿到單位裏去報銷,你想象不到吧?”
“我的個乖乖唻,怪不得人人都想當官,都想一把手呢,”桂卿如此大徹大悟地感慨道,他不想讓眼前的兩個夥計看扁了他,以為他對這裏邊的道道狗屁不懂和知之甚少。
“要不然大家能爭得頭破血流和你死我活嗎?”聞景十分超然地冷笑道,仿佛一位隱居終南山看破紅塵的世外高人一樣。
“一涉及到切身利益和個人的寶貴前途,”鳳賢頗為中肯地就著聞景的話題說道,一看也是個資深老憤青了,在背後發牢騷和偷偷地埋怨社會不公的道路上有著極為豐富的人生經驗,“可以說什麽稀奇古怪的事都會發生,有的人能六親不認,有的人見了能提拔自己的人物恨不能開口喊爹,更有個別牛皮閃閃外帶死不要臉和毫無廉恥的家夥,連自己的媳婦都能送到大人物的**去。”
“所以說,”他用唾沫潤了潤喉嚨後繼續說道,“用公家的錢買輛車送給公家的人,這簡直是再平常不過了。當然了,不管遇到什麽事,我覺得吧,咱都不能用過於偏激過於狹隘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事件本身。也就是說,咱既不能太左,也不能太右,而是要盡量地保持中立、中庸和適當的平衡。”
“所謂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像個娘們一樣叨叨了半天之後他突然又了雅興,竟然結合實際情況非常瀟灑地吟誦起古詩詞了,“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就是這個意思。”
“人嘛,關鍵時刻就得會審時度勢,”他接著諞能道,好像自己有多高明似的,“並且要順潮流而動——”
“瞧瞧,你說這話不等於放屁嗎?”聞景仗著和鳳賢的關係好,隨即張嘴反駁道,“還說什麽不能用偏激的眼光來看待事物,那我且問你一句,什麽叫偏激?”
桂卿笑而不語,坐等好戲上演。
鳳賢笑而不語,坐等對手出招。
“我要是領導,我說你偏激你就偏激,我說你不偏激你就不偏激,偏激不偏激的還不是我說了算嗎?”聞景有理有據地高聲說道,聽著還頗為振振有詞的,一般的人輕易真不好反駁他,“還滄浪之水清兮怎麽怎麽樣,滄浪之水濁兮怎麽怎麽樣,我且再問你一句,這個滄浪之水是清還是濁,你能當得了家嗎?你說了算嗎?”
“說得很好!”桂卿拍手讚道。
鳳賢繼續支著耳朵聽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到底是左還是右,你能當得了家嗎?”聞景的嘴巴繼續出招,一招更比一招強,一招更比一招狠,“你以為你中庸的時候,說不定人家就認為你是右,或者是左呢。”
“所以說,”他滿腔義憤地說道,情緒激動得要命,要是有先天性心髒病的話估計有可能就此掛掉了,“我最討厭這種似是而非的特別惡心人的說法了,因為是非曲直根本就沒什麽衡量的標準嘛。”
“類似的說法還有什麽不能全盤否定了,不能一概而論了等等,誰全盤否定了?”他手舞足蹈且唾沫橫飛地說道,似乎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好讓珍貴無比的真理大白於天下,“誰一概而論了?說這些話的人都是上來先汙蔑對方,給對方硬扣上一頂子虛烏有的大帽子,然後再劈頭蓋臉地批判這頂大帽子,對吧?”
桂卿和鳳賢同時點頭讚許聞景的這番話。
“咱先不說這頂大帽子值不值得批判,批判得有沒有理由,咱就說這頂大帽子你就扣得對嗎?”聞景一針見血地指出,眼光也是頗為犀利的,“你說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呀!”
“那照你這麽說的話,還沒王法了?”鳳賢道,他有些急眼了。
“什麽,王法?”聞景非常罕見地自作聰明地冷笑道,“當然有了,關鍵得看這個王法掌握在誰手裏了。”
“高,高家莊的高!”桂卿對聞景真心佩服道,覺得對方今天的話說得太棒了,太精彩了,都可以印成講義了。
“不過這話倒像是我親生的,”他隨即又開玩笑道,想要明著冒功邀賞,“而不像你嘴裏能說出來的,哈哈。”
“算是我替你說的,這樣總行了吧?”聞景半是日囊半是妥協地說道,也不和桂卿一般見識,“不過這還真是你曾經說過的話,這回我是突然間想起來的,我也不想偷竊你的思想果實,嗬嗬。”
“咦,我老人家還說過這麽高深莫測的話嗎?”桂卿立馬笑道,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就像個蹩腳的哲學家似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真是慚愧啊慚愧,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你說過類似的話多了去了,”聞景連挖苦帶表揚地笑道,“撿撿拾拾得有一糞筐了,隻不過你這家夥平時喜歡裝和故弄玄虛,但事後又經常不承認罷了,我太了解你的為人了。”
“嗤,我還要裝嗎?”桂卿的腦袋在酒精的刺激下也開始變得有些瘋狂了,於是便開玩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其實在你的眼裏恐怕我本身就是個典型的二吧,哈哈。”
“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啊。”聞景指著桂卿強調道。
“我不否認這句話,否認又有什麽意思?”桂卿索性裝到底,既然人家已經說他平時就喜歡裝了,“魯迅他老人家就曾經說過,肯以本色示人者,必有禪心和定力,所以偽名儒不如真名妓。”
“我雖然不是什麽偽名儒,”他繼續賣嘴道,聽著也有點故弄玄虛的意味,“也不是什麽真名妓,但是我還是願意以本色示人,咱不玩那些虛得不叫招的片兒湯,叫人惡心。”
“你確實是不玩片兒湯,”聞景毫不留情地揭省道,“你也沒那個玩片兒湯的本事,所以老是被恁單位的人欺負,訛。”
“欺負就欺負吧,隻要咱問心無愧就行。”桂卿自嘲道。
“行,你也隻能這麽自我安慰了,”聞景放肆地笑道,“不然你還能怎麽著啊,對吧?”
“反正又不能去死!”他調侃道,讓桂卿聽了很不舒服。
“是人都有兩麵性或者多麵性,我自然也不例外,”桂卿故意光明磊落地說笑道,他突然間又一點也不惱聞景剛才的話了,“你就比如說魯迅吧,他雖然一直都被捧得很高,高得幾乎都要被神話了,但是說句良心話,他對他的原配老婆朱安好嗎?”
“恐怕也未必吧。”他冷笑道,以此來加強自己的意思。
“說著說著你又扯遠了,”聞景因為並不了解朱安的情況,所以就舉杯嚷嚷道,“來,喝酒,喝酒!”
“是啊,人總是要活在當下的,是吧?”桂卿舉杯故作憂愁地笑道,“咱在這裏呱啦呱啦地操那些閑心,誰能替咱結賬啊,對吧?”
三人遂又笑著共飲了一杯。
“行了,咱也別管那些爛七八糟的雜事了,”聞景向來敢於隨便打斷別人的興頭,這次也不例外,所以共飲過後他又開口言道,“咱混好咱自己的前途就行了,來,來,再喝一杯!”
“喝吧,一醉解千愁嘛,醉裏乾坤大嘛,”鳳賢積極響應道,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豪爽之氣不亞於當年的梁山好漢,“咱既然不愁,那就更應該喝了,是吧?”
“哎,對了,老黎,我問你個事,”桂卿在三人大飲一陣之後抽空問道,因為他想起來一個心事,“遠義河這孩子到底是個什麽人呀?”
“是個什麽人?”鳳賢樂不可支地笑道,仿佛剛剛聽到了一個笑感十足的笑話,“哼,不是人唄!”
“噢,這就對了,”桂卿試探性地說道,想看看對方的反應,“上回你生孩子辦喜酒,這家夥不是也去了嘛,他逮著我一個勁的硬敘談,非得要幫著俺媳婦解決編製問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