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星期天的晚上十一點多時候,桂卿終於拿出了他初步認可的可行性報告的初稿。望著自己經過煉獄般的艱辛過程才被逼出來的偉大成果,他不禁流下了混合著辛酸和欣慰雙重意味的淚水。父母親已經辛苦了一整天,此刻應該都睡下多時了,他在昏黃的燈光下慢慢地回想著自己這幾天來一字一句地“憑空編造”出來的厚厚一摞可行性報告,心裏有著說不出的委屈和壓抑。他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麽是生活的殘酷,以及什麽是殘酷的生活。他甚至想,被迫幹這玩意還不如去工地上搬磚或者去玉米地裏刨地好受點呢。那樣的體力活雖然也很累,但是至少不要太動腦子,而絞盡腦汁地編寫這個可行性報告簡直是明知別人在整他,他還不得不讓人家盡情地整,那種內心的愁苦和煩悶真是讓他痛不欲生且終生難忘,職場的第一課他學得很認真,很深刻。
星期一上班之後,他就把令他感覺有些作嘔的厚厚一摞報告的初稿交給了紀梅。紀梅接過稿子後隻是略微地掃了一眼封麵就把它直接鎖進了自己的辦公桌裏,根本就沒作任何的評價,無論是肯定的還是否定的,就像是她平日裏從梳妝台上收起一把梳子或一把剪子那樣隨意和漠然,這是一種冷漠到骨髓裏的做法,她早已運用得極為嫻熟和坦**了。
桂卿見狀心裏不免有些失落,他點燈熬油地辛苦一周,拚盡全力好不容易才搗鼓出來的勞動結晶,結果到交差的時候連半句辛苦和慰勞的話都沒能聽到,真讓他感覺很不是滋味。不過現在他也不好多說什麽,因為他寫得到底好與不好還需要人家看過之後才能正確評價,至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句話,眼下他隻能自己送給自己了。
後來他也想了,不管怎麽說最難熬的第一周已經過去了,以後就算是再苦再難也不過如此罷了,先苦後甜總比先甜後苦要強多了。這正如上學的時候他參加學校組織的長跑一樣,熬過身體的極點以後再跑起來就感覺不到太大的痛苦了。他堅定地以為,人有時候適當地吃點苦頭對於自己的成長也是大有好處的。他這樣想著,心裏遂感覺平和安定了不少,辦公室上午例行舉辦的“討論會”在他聽來也不是那麽嘈雜和刺耳了,他偶爾也能跟著插上兩句以便過過嘴癮了。
正當大家漫無目的地雞一句鴨一句地胡亂聊著天時,藍宗原悄然走了進來,直接把桂卿給叫了出去。他一般是不會到各個房間閑逛著玩的,他每次來都是有事情要做的,這次果然也不例外。
“那個,桂卿,”在一樓的走道裏他很平靜地告訴桂卿,“你去南邊大院的四樓,就是咱局的辦公室,去找一下劉寶庫主任,他讓你到那邊去幫一下忙。”
桂卿此時竟然傻乎乎地以為藍宗原就是讓他到那邊去幫著搬點東西什麽的,無非就是出個體力罷了,所以很愉快地就答應了,也並未多想什麽,他覺得出去幹點體力活比蹲在辦公室裏像狗一樣窩著強多了,他現在就想呼吸一下外邊新鮮的空氣。
出了北大院的大門往南騎行不到十分鍾,他就趕到了被大家習慣上稱之為南院的南院的大門口。門衛照例又盡職盡責地盤問了一番,他老實地登記以後才得以順利進去,和他前來報到那天的待遇又不一樣了。他暗想,難道這些門衛竟能通神,已然知道他已經不是這裏的人了?
待到了四樓劉寶庫所在的那間大辦公室,也就是他第一次報到來過的地方,他高興地發現蘇慶豐也在這裏麵辦公。他向站起來似迎非迎他的劉寶庫說明了來意,並問他有什麽活要安排,同時特別微笑著向蘇慶豐這個唯一的熟人點頭致意。
劉寶庫一邊半笑著,亦即半不笑著,一邊把那他雙黃花魚眼睛向上冷冷地翻了幾下,然後用右手很隨意地指了指辦公室西邊的一張桌子開口道:“小張,你先坐那張桌子吧——”
桂卿聽後先是一愣,或者說是一驚,心裏感覺很是納悶,難道不是叫他來幹什麽體力活的嗎?怎麽到地方了又突然叫他坐下呢?他一邊快速地琢磨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邊很聽話地就坐到劉寶庫指定的那把椅子上了。此時蘇慶豐什麽也沒說,他隻是充滿善意和溫情地衝桂卿笑了一笑。他這一笑讓桂卿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不再像剛開始那麽緊張和茫然了,好歹屋裏真有個熟人了,這真是一尊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桂卿的屁股還沒沾著那把椅子呢,這時就聽見辦公桌上的電話像打了雞血一樣異常興奮地叫了起來,那個聲音高亢有力,震得半層樓都能聽得見,幾乎都能和張飛的叫喊聲相匹敵了。
就在這時,辦公桌旁一位年紀略大些的女人一邊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一邊用手指了又指、指了又指桌上的那個電話,並且十分快速地說道:“讓小張接,讓小張接——”
“小張,你接電話呀!”那個女人又催促道。
桂卿正一頭霧水還沒搞清楚叫他來這裏幹什麽的呢,就猛然聽見有人叫他接電話,他不僅感覺非常的莫名其妙,甚至還有點生氣。按道理來講,他一個外人或者生人怎麽能隨隨便便地去接別人辦公室的電話呢?況且他自從上班以來還從沒怎麽接過單位的辦公電話呢。水利勘測設計室本身也沒有電話,陸登峰和紀梅他們有公事都是去一樓大辦公室打電話(當然了,若是有私事需要打電話,他們會跑得更歡,畢竟在他們眼裏公家的電話不用白不用)。但是,既然人家現在叫他接,他就不能不接,於是他隻好膽膽怯怯地去接了那個一直都在嗷嗷叫喚的電話。
這是縣委大院,即大家口裏稱之為東院的辦公室那邊打來的一個電話,主要意思是要單位安排一名負責人參加第二天上午九點在東院召開的一個會議。他頭昏腦漲地努力記下電話的內容,然後小心翼翼地掛了電話,一臉茫然地看著屋裏的三個人,即劉寶庫,那個叫他接電話的女人,還有蘇慶豐。見大家都神秘兮兮地默不作聲,他就想了,既然劉寶庫是辦公室主任,那他就應該向他匯報這個事才對,於是他就簡明扼要地把電話通知的內容告訴了對方。
“行,我知道了。”劉寶庫依然麵無表情地稍微碰了一下嘴唇回應道,好像他就是那個喜歡在大臣的奏折上用朱筆寫下“朕知道了”這四個字的雍正皇帝一樣。
“小兄弟,你先坐下吧,”蘇慶豐這時站起來開玩笑道,雖然他的這個動作來得遲了一些,但是桂卿仍然十分感激他,“別老是站著了,你沒聽說過‘站著的客難打發’這句話嗎?”
桂卿抿嘴笑了一下,就局促不安地坐下了。
蘇慶豐隨後動身走到桂卿這邊,抽空向他介紹了一下坐在他對桌的那個女人。原來那個動輒就喜歡咋咋呼呼和指手畫腳的女人叫渠玉晶,蘇慶豐讓他喊她渠姐。看來她應該沒有什麽具體的比較顯耀的職務,桂卿大膽地猜測她的角色大概相當於北院的鄭明會,也就是那種隻在心情好些的時候略微地幹點瑣碎小活的閑人。她的年齡大約四十歲左右,外表看著不老不少、不鹹不淡的樣子,雖然打扮得還算比較大方得體,但總給人一種漂浮不定和搖搖晃晃的奇怪感覺。
桂卿雖然從來沒真正接觸過在機關事業單位上班的人,而且親戚朋友當中也沒有一個在裏麵工作的,但他還是憑著本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剛才那個電話實在不應該讓他來接。就連到底安排他來這邊幹什麽活一事都還沒有一個人明確地告訴他呢,渠玉晶就這麽劈頭蓋臉地讓他接電話確實有點不合適,況且這還不是劉寶庫安排的。就憑著這個讓他感覺極其深刻的第一印象,他就對渠玉晶有了一些反感和抵觸情緒。但是,他現在隻能把這一絲的不快深深地埋藏在心裏而不好表現出來,因為說到底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他若真計較這些瑣碎無聊的事會顯得他太沒點肚量,太沒有長遠眼光了。
蘇慶豐剛剛發起一些互相寒暄的場麵話,桂卿還沒來得及充分感受其溫暖呢,劉寶庫就駝著背、弓著腰、踮著腳又從外邊慢悠悠地晃**進來了,就像一對大號的羊蛋一樣。
“哎,小張,”他剛一進門就直接吩咐桂卿道,“你去西邊隔壁屋通知一下唐禮坤局長,讓他參加明天的那個會。”
桂卿連忙答應著並快步向門外走去。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大概理清了這裏邊的頭緒,原來是局裏是安排他到這邊來工作的,並不是要他臨時來幹點什麽體力活。藍宗原嘴裏的所謂“幫忙”其實就是調他進南院的局辦公室工作的意思,隻是藍主任當時並沒有把這個事說清楚,他當然也無法知道人家故意不說明白的真正原因了。他以為如果藍主任當時說“你到那邊去幫一段時間的忙”,而不是說“你到那邊去幫一下忙”就好了,那他就不至於如此被動和狼狽了。但是,這些事情畢竟都是細枝末節的東西,根本就拿不上台麵,所以他也就不好說什麽,況且也沒有那個必要。
他隻用幾步就走到了隔壁房間門口。
他輕輕地敲了一下房門,見沒有動靜,遂又加大了敲擊力度,半天才聽到一句有氣無力的“進來”聲。他推門而入,隻見一個矮矮胖胖的黑臉漢子正一本正經地端坐在辦公桌前下神呢,那人的臉上掛著一幅不合時宜的黑框眼鏡,兩個鏡片就如同柿餅一樣大小,想來那就是唐禮坤了。於是,他便向其簡要地匯報了一下通知的內容。
黑臉漢子略一點頭,在說聲“知道了”之後就問道:“你就是新來的張桂卿,小張?”
桂卿忙弓腰點頭稱是,因為第一印象很重要。
“行,嗯,小青年嘛,好好幹!”黑臉漢子又表態道,確實有點神神道道的樣子,看著就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小青年嘛,提拔的機會多——嗯,很好,很好——那行,你去吧。”
桂卿因為剛從外邊騎車子趕過來,又匆匆地爬上樓,身上的汗到現在還沒撈著晾幹呢,就連著被支使得雲山霧罩和稀裏嘩啦的,所以他的心裏還沒完全徹底地踏實下來。他就這樣揣著一顆上下亂跳且根本就不知道何去何從的心折回了蘇慶豐所在的那間大辦公室。
在青雲縣唐禮坤說起來也是個有名的風雲人物,他在進局裏之前擔任河涯鎮的一把手,是河涯鎮說一不二的重要人物,說其是也不為過。99年夏天,當時的鹿墟市一把手柳傳書正在全市大搞狠刹公款吃喝風活動,結果他這個不識時務的家夥帶著駕駛員中午飲酒被當場抓了個典型。柳傳書直接批示把他的職務給撤了,降成主任科員並發配到現在的單位給閑置起來。這件不大不小的事之所以能成為青雲縣職場人口中經久不息的笑談,就因為當時大家都是跑到臨近的其他市的地盤上去吃喝的,唯獨他在風頭上抱有僥幸心理,依然大搖大擺地在本市公款吃喝,所以才撞在了槍口上的。事後大家都說不打勤不打懶,專打那個不長眼,他就屬於特別不長眼的那種角色。
當然,初入職場的桂卿現在是不了解這些事情的,在他眼裏唐禮坤就是唐禮坤,一點都馬虎不得,而且人家還就長了一副不允許別人隨便糊弄他的凶惡樣子,他自然也不敢多想別的什麽東西。
通過一上午的親密接觸,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基本上了解清楚了南院辦公室的大格局。劉寶庫是局辦公室主任兼縣防汛抗旱辦公室主任。蘇慶豐是局信息調研室主任。還有一位副主任叫時為俊,目前借調在東院政研室工作。渠玉晶沒有正式職務,她主要是跟著局辦主任穀建軍幹活。還有一位副局長叫馬中俊,和穀建軍一個房間辦公。另外,局裏的幾個行政科室也都在這個院裏辦公,而全部的事業單位則都在北院辦公。他在和大家的接觸中明顯地感到,這邊人的綜合素質比北院的那些人高多了,也熱情多了,總體上看都比較好相處。
不知不覺中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整個樓層的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隻留下空空如也的空空。蘇慶豐笑著問桂卿中午有沒有其他的酒場,見桂卿笑嘻嘻地說沒有,他趕口就說:“那走,今天中午哥哥我請你,算是給你接風了,怎麽樣?”
桂卿欣然應允,這當然很好了。
接著,蘇慶豐就怡然自若地打了一個電話,又約了政府辦的一個夥計陪客。打完電話他就喊桂卿直接下樓,並到三樓的一間辦公室叫了一個年輕人一起到大樓西邊的食堂去吃飯。
他麻利地點了四菜一湯並要了三瓶啤酒,然後三人就在食堂大廳裏的一個長方形的桌子上開始吃飯了。
“咱局在這個食堂有賬戶,”蘇慶豐很平緩地告訴桂卿,以示這都是些司空見慣的事情,他照例遵循就可以了,“平時你要是加班的話,可以來這裏吃飯並記賬。”
桂卿在心裏無所謂地笑了笑,他想以後看來是少不了加班的命運了。不過能跟著這麽一位熱情體貼、平易近人的老大哥工作,就算是經常加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也不是那種不能吃苦的人,對此他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當然,蘇慶豐也正是看到了他身上潛在的吃苦精神和一定的靈活性,所以才願意和他繼續打交道的。他能來這邊工作完全就是蘇慶豐一手促成的,隻是他當時不知道這個內情而已。
“我隆重地給你們互相介紹一下,”剛熟練地點完菜,蘇慶豐就滿麵春風地對另外兩人笑道,“這位是張桂卿,今年我們局裏新招考的大學生,同州大學水利專業畢業的。這位是咱政府辦的李斌,老家也是北溝鄉的,算起來你們兩個還是正兒八經的老鄉呢。”
桂卿一聽說李斌的老家也是北溝鄉的,頓時感覺和對方親近了不少,於是連忙問對方是哪個村的,好進一步再攀談攀談。結果李斌非常冷漠地說他家就在鄉裏邊,然後多一字都沒再提,而且臉色也不是太好看,對桂卿自然表現出來的滿臉熱情根本就無動於衷。桂卿見狀馬上就明白了李斌的意思,看來人家根本就不願意承認老家是農村的,尤其是當眾承認,盡管人家說的這個“鄉裏”指向性非常明確。
他估計李斌的父母應該是在鄉裏工作,並順便把家也安在那裏了,以前這種情況也不少見,所以這個人的臉上才會有那種旁人不易察覺的高傲感和自卑感混合起來的東西展現出來。他竊以為,就是憑著這一點自以為是的高傲感和莫名其妙的自卑感,才使得李斌覺得自己絕對不是一個農民的孩子,而是一個非常正宗的吃皇糧的家庭培養出來的子弟,並且也絕對不屑於像他那樣去當一個農民的孩子,因為人家或許會認為這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情,差不多能給其帶來終生的卑賤。
李斌這人個頭不高,細看之下略微有點駝背,他小頭小腦的,有點像沒長開的烏龜一樣。本來桂卿對“以貌取人”這種做法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覺得那是毫無道理的非常直白的歧視,而且是很沒素質的一種典型表現之一,但是今天李斌臉上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讓他心寒的神情令他對這四個字有了全新的感受和理解。
為了衝淡自己心中那種不合時宜的隔閡感和厭惡感,他連忙和李斌聊起來從前鄉裏的種種可親可愛之處,比如他小時候就特別羨慕在鄉大院裏工作和生活的人,並且對裏麵的花花草草和盆盆罐罐都覺得無比的神聖美好,那裏邊所有的一切特別能讓他心往神之。他還意趣盎然地回憶起了小時候爬那裏的牆頭去偷家屬院裏種的青葡萄吃的往事,並開玩笑問李斌家是否曾經種過那種皮厚核大的青葡萄。
“俺家從來沒種過葡萄,”李斌繼續冷冷地說道,一點麵子都不肯給桂卿留,壓根就不考慮今天是誰請他吃的飯,好像從石頭縫蹦出來的人一樣,“那玩意容易招長蟲,俺家種的是無花果。”
桂卿聽後瞬間又加重了對李斌的隔閡感和厭惡感,當然還有成百上千的陌生感,並且很自然地覺得他已經很難再和對方聊到一塊去了,他怎麽也想不到就這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城鄉差距,怎麽就能讓兩個近在咫尺的年輕人聊起天來就如同相隔萬裏之遙呢?
不過別扭歸別扭,不滿歸不滿,眼下這個天還是要繼續聊下去的,不然就會冷了場,正如日頭從來不會因人們情緒的好壞而改變升起和落下的軌跡一樣。於是他又向對方請教起政府辦的種種事情,以圖用對方熟悉的話題激發其願意和自己聊天的些許興趣。
果然不出桂卿所料,李斌這回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起政府辦的各種條條杠杠來,他似乎也是有意無意地在向蘇慶豐展示著一種別人不能擁有而隻有他才能擁有的絕對令人羨慕不已的東西,那種東西對他而言是彌足珍貴和不可或缺的,也是非常值得他向熟悉的人炫耀的。在潛意識裏他或許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他還是忍不住要這樣做,畢竟人人都有看不清自己的時候,尤其是當這個人還年輕的時候。
酒菜同時進行著,和參差不齊的話題一塊。
“桂卿,本來該薑局長給你接風的,”蘇慶豐趁李斌到食堂門口和別人打招呼的空向桂卿正色道,他總是喜歡把個別很重要的事夾在一些無所謂的閑話裏說出來以示其瀟灑和幹練,“但是我去請示他的時候,他說他不喜歡搞迎來送往這一套,而且我看老劉好像也沒這個意思,所以就隻能哥哥我自己請你了。”
桂卿稍稍尷尬地笑了笑。
“希望你不要介意啊,”蘇慶豐大可不必地客氣道,“反正哥哥我的心情還希望你能多理解。”
桂卿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所謂的職場規矩,所以對接不接風的事自然是毫無感覺的,一點都沒覺得哪裏不對,倒是蘇慶豐的抱歉之意令他有些意外和不安,覺得自己萬萬承受不起這套說辭。
“哪裏,哪裏,蘇哥你千萬不要這樣講,”他忙笑著回道,其誠惶誠恐之情早就溢於言表了,“有什麽工作領導安排就是,我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反正我在哪裏都是出力幹活領工資,你說對吧?”
“嗯,好兄弟,”蘇慶豐滿心歡喜地舉杯道,他就喜歡聽見這種爽快的話語,“我一看你就是個實在人,說話也實在,喝酒也實在,說起來咱倆也是有緣啊,來幹一杯!”
說著,他和桂卿碰了一杯,兩人皆是一飲而盡。
過了一會李斌就返回飯桌了,三人又隨便聊了起來,不久這個小小的飯局就結束了,桂卿便跟著蘇慶豐回到了辦公室,猶如產完卵的魚兒悄然遊回到了靜謐的大海。
“你看著李斌這個夥計對人有點冷淡吧,”剛進了屋還沒來得及稍事休息一下呢,蘇慶豐就嘿嘿地對桂卿笑道,沿襲了他一貫熱情和樂觀的說話風格,“那是因為他和你還不熟悉的原因,等以後你們之間混熟悉了你就知道,其實他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說話辦事也沒什麽壞心眼,隻是有點小家子氣而已,說話辦事窩窩扭扭的,總是放不開。”
對於李斌這個人的冷漠和傲慢做派,桂卿未加任何的評論,他覺得自己確實還不了解人家,正所謂日久才能見人心嘛,因此他還不能對人家妄下結論,那樣做是很不禮貌的,他嚴格恪守著這一點。
“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蘇慶豐接著又說道,看著好像很隨意的樣子,“剛才吃飯的時候我也沒說,他女朋友家就是你們北溝鄉小李莊的,我記得好像叫李炎,她在你們鄉所工作——”
“說不定你可能還認識她呢。”他非常興奮地提示道。
“哎呀,真是巧極了,”桂卿聽到此處突然也非常興奮地笑了,他趕緊接話道,“我還真認識她呢,我和她是初中同學啊。”
“我記得她以前喜歡紮兩條大長辮子,”他甜蜜而又溫馨地回憶道,臉上都是無盡的驕傲之色,“人長得還不錯,很討人喜歡的樣子。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她長大了一定是位賢妻良母型的人,因為她的脾氣性格很好,見了人總是笑眯眯的,不笑不說話。”
“你們既然是同學,而且那個李炎長得還很好,你怎麽沒把人家追到手啊?”蘇慶豐聽桂卿說和李炎是同學,便一臉揶揄之情地壞笑道,“我看那個李斌比你差遠了,他都能追到她——”
“哎呀,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嘛,”桂卿略顯尷尬地笑著自我解嘲道,談到此事他確實有點不好意思,“咱哪知道人家有什麽追女朋友的高招啊。再說了,我當年是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根本就沒那個心思去想這種事,要不然我可能就考不上大學了。”
“嗤,小樣,還知道自我表揚啊,”蘇慶豐有意嘲弄道,他就像喜歡開這種玩笑,“那行,好好學習比什麽都強,要不然你怎麽是本科,他怎麽是專科呢?”
桂卿聽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心理就平衡了。
“這就是你愛讀聖賢書的最終結果嘛,我說得對不對?”蘇慶豐嗬嗬笑道,這話還算公道正派。
桂卿聽後又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覺得自己讀的也不是什麽名牌大學和熱門專業,其實比專科也強不到哪去,他確實沒資格覺得自己比李斌高貴多少,在很大程度上他比人家差遠了,要不然剛才吃飯的時候人家能那樣對他嗎?不過一想到請客的人又不是自己,他就感覺釋然了不少,他明白是他需要適應這個社會,而不是社會需要適應他。
接下來蘇慶豐就給他簡要地講了一下他今後要幹的主要工作,那就是在局辦公室裏負責寫綜合性材料。這個時候他還完全不明白寫材料對他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他本能地以為既然他能在一周之內憋出一個比較專業的可行性報告出來,那麽對付一般的文字材料應該不成問題,他哪裏會想到從此以後他就走上了一條了充滿著各種酸甜苦辣的不歸路。其實,就算他知道寫材料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麽,他又有多大的能力去改變這些事情呢?他就像案板上一條待宰的壯魚,終究擺脫不了被人宰殺和醃製之後扔下油鍋接受反複煎炸的命運。
“當然了,你也不要把寫材料看成多難的事情,”看著桂卿略顯彷徨而又帶著幾分期待的無知眼神,蘇慶豐善意地開導他道,他畢竟是過來人,完全能猜透對方的心思,“這邊還沒開始幹呢,那邊從心裏就先害怕起來,你大可不必這樣。”
“嗯,我也總結多少回了,”他又充滿自信地講解道,一副悉心傳道受業的認真樣子,“其實寫來寫去無非就是那幾句老掉牙的話,叫情況一大片,正反兩方麵,經驗有幾條,今後怎麽辦?以後不管遇到什麽材料,你就按照這個順口溜往裏麵套就是,也甭管細節怎麽樣,領導怎麽要求,至少大方向肯定是錯不了的——”
“這一招我也是跟老前輩盧建功學的,”他又補充道,這話讓桂卿感覺有點意外,“都已經用了多少年了,現在依然很管用。”
桂卿聽著這個順口溜既感覺很新奇又感覺很古怪,他仿佛受了這幾句話的鼓舞或者是蠱惑,竟然天真地覺得未來那些將要壓在他身上的任務也似乎跟著變得異常輕鬆了,真是初生獅子不怕狗。
“有句話你一定要記著,”蘇慶豐接著又神秘兮兮地傳授道,看來是把看家的老底都透露了出來,“叫‘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要善於借鑒別人的經驗和材料來不斷地提高和充實自己文章,這樣才能慢慢地寫出具有自己風格的好材料來。你想啊,常用的漢字也就那兩千來個,翻來覆去地能寫出什麽新鮮花樣來啊?再先進的事情,無非就是動動腦子換個說法而已……”
他一邊不厭其煩地如此說著,一邊徑直走到北牆根順手就打開了一個文件廚子。桂卿看見廚子裏麵滿滿當當的全是各種各樣的材料,而且都已經分門別類擺放好了,每一類都貼上了小標簽,給人一種整潔有序和充實厚重的良好感覺。
“小兄弟,”蘇慶豐笑眯眯地說道,他已經充分信任眼前的新人了,“以後你需要參考哪方麵的東西,直接到廚子裏麵找就是,這個廚子我也不鎖,你隨便看,隨便用,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
“我桌子上擺的那些材料,”然後,他又指了指自己辦公室桌上堆積如山的一摞摞材料,非常豪爽地承諾道,“你也可以隨時拿去學習或者參考,不要客氣。你要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問我,凡是恁哥我能幫你的我一定幫,放心吧。”
桂卿聽了蘇慶豐的貼心話,心裏漸漸湧上了一股異樣的暖流,那些話著實令他感動不已。他忽然想到了北院的各個辦公室,在那裏他從來沒見過任何人在桌麵上擺過任何文件,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紙片都沒有,似乎那些桌麵就是人來人往的大馬路,隻要擺上東西就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偷走。那邊所有的桌子和廚子都是上鎖的,他們好像八輩子被人偷怕了一樣,防人之心重而又重。
“蘇主任,你放心吧,”桂卿熱切地望著蘇慶豐,同時又誠懇地點著頭說道,“隻要有不懂的地方,我一定向你認真請教。”
“嗨,什麽主任不主任的,”蘇慶豐連忙擺手道,叫他千萬不要這麽客氣,“你以後喊我蘇哥就行,有個別夥計還叫我豐(瘋)子哥呢,叫什麽都隨便,反正咱弟兄們不要見外才好,以後說不定我還會跟著你混飯吃呢,我給你說,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桂卿聽了這話心裏感覺更加熱乎乎的了,他一時激動得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人啊,確實得投緣才好相處,不然的話就會感覺特別別扭,任憑其中的一方如何努力,往往都無濟於事。
“那個,桂卿,我看你就先從最基本的信息簡報開始寫起吧,”稍事休息之後蘇慶豐便安排道,起態度也開始變得有些嚴肅和正經了,畢竟這就涉及到一點也不能馬虎的工作問題了,“然後再逐步地過渡到寫領導講話和調研報告等大材料上邊來,反正就是一步一步地來吧,你也不用著急。我覺得隻要你肯用心,願意下一番苦功夫,天下就沒有幹不好的活。俗話說隻要精神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嘛。”
桂卿受了他的感染和熏陶,也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跟著變得明亮起來了,他的心胸也跟著變得開闊起來了。他覺得能跟著這麽一位開朗熱情的人工作真是他人生的一大幸事。
“蘇哥的話我記住了,”激動之下他便朗聲保證道,“我一定全心全意地向你好好學習。”
“不要說全心全意地向我學習嘛,”蘇慶豐謙虛地笑道,他也被桂卿的舉動給逗樂了,“你沒事的時候要多想著怎麽才能盡快地超越我和勝過我才行。說實話我是憑著一股子憨勁硬打硬創出來的,我用的都是笨法子,出的都是憨力。而你就比我機靈多了,腦袋瓜子也好使,我走過的路你未必需要全走一遍,因為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我相信就憑你的吃苦精神和你的那個聰明腦瓜子,將來肯定會比我有出息有前途的。所以說,我也給他們講過,你孬好混混將來都比恁哥我強——”
“謝謝蘇哥的信任和鼓勵,”桂卿誠惶誠恐地說道,此刻他確實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覺得對方的話未免有點言過其實了,“工作方麵我一定加倍努力的。不過要說到腦子好用,我覺得還是你厲害啊。”
蘇慶豐對此恭維笑而不語,他轉身從廚子裏抱出一大摞事先準備好的材料,像一個熟練的婦女往自家**放繈褓中的孩子一樣,把它們放在桂卿跟前的桌子上,大有劉備托孤之意。
“這些都是局裏的大型綜合性材料,”他隨後愉快地解釋道,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子裏轉來轉去的,隨處散射著晶瑩的光芒,“而且都是最新最全的內容,我已經仔細地分好類別了。另外還有一些我認為比較好的簡報信息我也放裏邊了,你抓緊時間先學習一下,熟悉熟悉,好盡快地進入角色,好不好?”
桂卿連說了幾聲好,然後禮貌性地隨手翻了一下桌子上厚厚的一大摞材料。他很快就發現這些材料每一分都很厚實,一看就是辛勤勞動的結晶,而且有十幾份還是純正的手寫稿,上麵的字跡非常工整平實。這些手寫稿每一份都有幾十頁之多,充分展現了主人較為紮實的文字功底和極其認真的敬業精神。他一邊快速地瀏覽著這些材料,一邊暗暗讚歎蘇慶豐過硬的做人素質和紮實的工作能力,他覺得能認識這樣的人對他來講真是三生有幸,特別是在他剛開始參加工作的時候。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一邊快速而又認真地學習著蘇慶豐提供的那些材料,一邊在對方的悉心指導下試著編寫工作簡報和信息,同時還幹些跑跑腿和送送材料的小活,日子就這樣在充實而又愉快的感覺中匆匆走過去了。多年以後,當他帶著憂傷而沉重的斑斑情緒慢慢地懷念這段已然逝去的日子的時候,心中不禁流滿了滾燙的**,很堅定地覺得這是一段最為黃金的歲月,一段永難複製的光輝歲月。
劉寶庫依然花花搭搭地幹著那些華而不實的活計,天天忙得就和沒年三十的一樣,並半睜著一雙小死魚眼伺機和大家講一些腥不腥淡不淡的地攤笑話,也不怕別人笑話,就怕別人不笑。他那兩堆殘缺不全的灰黃色的牙齒依然東倒西歪地肆意躺在他的半截口腔裏,和各種腐爛程度不同的食物殘渣歡快而熱烈地混合在一起,不停地惡心著離他比較近的人和離他比較遠的人,就是感覺不到自己有什麽缺點和毛病。
渠玉晶依然半智半愚地開著那些不太靠譜外兼不太著調的低層次玩笑,並在上午嘻嘻哈哈地和眾人大侃特侃一頓之後匆匆忙忙地回家買菜做飯,下午再也不來照麵,隻留下一個個旁人再也不想看見第二次的木墩子背影。無論別人覺得她在單位裏有沒有存在的價值,隻要她覺得自己在單位裏有價值就行,她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的爛事呢,反正拿到手工資又不少一分。上班這件事對她來講純屬娛樂生活的一部分,她一天不來還覺得無聊呢。至於她的到來給單位裏那些一心一意想幹活的人(比如蘇慶豐和桂卿)帶來多大的負麵影響,她是完全想不到這一點的,她還以為隻有她才能給大家帶來別具風情的快樂和愉悅呢。
偌大的辦公室裏隻有蘇慶豐和桂卿整日忙碌的身影永遠在那裏常駐,不到下班時間絕對不會主動消失,有時即使下班了也仍然可以看見他們哥倆在奮筆疾書,不過能有幸看見此情此景的人幾乎沒有,因為這個視角隻是留給上帝的,結果很多人竟然還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視角,還有能隨心所欲地使用這個視角的角色。
在互相更加熟悉了一段時間之後,有一天下午蘇慶豐眼見辦公室裏的其他人等一個一個都走幹淨了,就向桂卿很認真地聊起了局裏的幾個英雄人物,要他心裏好有點數,別傻乎乎地著了他們的道。
“咱首先說說老薑這個人,”他用慣常的親密語氣開了個頭,哪怕是背後議論人也要從職位高的人開始,這是他這種人物完全避免不了的庸俗習氣之一,“他的脾氣性格很好,可以說沒有一點當官的架子,特別的平易近人,平時無論見了誰都笑嘻嘻的,誰也不得罪。他現在年紀大了,差不多也快退休了,所以基本上也就沒什麽追求了,對局裏的工作大體上是不太過問的,有事他都是習慣性地交給副職們去處理,他樂得當個瀟灑快活的甩手掌櫃。”
“當然了,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說,”他又換了個角度講道,這也是他這種人物完全避免不了的庸俗習氣之一,“他這樣做也有點懶政和不作為的意思,所以有些人對他還是很有意見的,覺得他什麽事都不管,什麽事都不問,遇事就知道糊弄和推脫,或者在那裏和稀泥,裝老好人,說他占著茅坑不拉屎,還不如趕緊滾蛋的好……”
“關於唐禮坤這個人你一定要注意,”他比較罕見地瞪大眼睛特別提醒道,在內心深處把唐禮坤的職務給狠狠地加重了一下,盡管其議論對象在表麵上隻是個被有意閑置起來的副職而已,根本就沒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你千萬別得罪他,他可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主,這個人不光難纏得很,有時候也迂沫得很,還特別的自以為是。”
“但是呢,你平時也不要太怕他,”他怕嚇著桂卿,便換了個較為平和的語氣說道,“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你按程序正常處理就行,隻要你的做法符合規矩要求,他也不能怎麽著你。他以前在刹吃喝風的時候受過症,心裏總憋著一股子怨氣,所以他的脾氣就有點不大好,你平時留心注意點就是。總起來說他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也沒什麽壞心眼。他年紀不大,離退休還遠著呢,說不定以後還能再起來。”
“至於辦穀建軍主任,你也要多留意,”他又非常中肯地指點道,越說越深入,也越說越直接了,離推心置腹已然不遠了,“他這個人有點小特殊,至於怎麽個特殊法你以後就明白了,我暫時先不說,給你賣個小關子。不過有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在大麵上他還是很講究的,場麵上的規矩他還是懂的,一般來講他不會幹出來什麽太越軌的事情。但是有一點很重要,你千萬不要和他太過交心,別什麽話都給他說,你對他保持適當的表麵上的尊重就可以了。他這個人嘛,怎麽說呢,反正裏裏外外你都得給他留足麵子,隻要你給他留足麵子了,他基本上是不會怎麽為難你的,更不會給你在背地裏使什麽壞。”
“當然了,”他又習慣性地當然了,不過這話在桂卿聽來卻倍感親切和溫暖,大有如沐春風的意思,“你也不要指望著能從他那裏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幫助,或者從他身上能學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因為他這個人說到底就是個純粹的繡花枕頭,比較好看的草包,幹什麽工作都幹不到位,在單位純粹就是個擺設,男人中的花瓶,花瓶中的次品。”
“說到劉羅鍋這個人呢,”他繼續認真負責地介紹道,決心把好人當到底,“他的基本素質還是可以的,人品上也沒什麽太大問題,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工作中不太想出力,遇事滑得要命,碰見問題他是能躲就躲,能推就推,反正隻要苦活累活不粘他身上就行。他平時就喜歡幹點表麵上討巧的活,比如負責給公家買個東西了,外邊來的客人招待一下了等等。另外一點就是,他這個人有點孬,不是太仗義,太講究,這方麵你多留點心就是。你在和他交往的時候主要得把握住一點,就是千萬不要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裏邊,否則的話你就很危險了。”
“當然了,我覺得你也不會有什麽把柄落下的。”他又開懷大笑道,顯然是對桂卿的人品比較放心,這當然也是一種淡淡的悲哀,隻是他目前還考慮不到這一點而已。
“至於渠玉晶這個娘們嘛,”說到這裏他都不由自主地笑開花了,這種笑和剛才的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她就是個標準的缺心少肺的沒什麽頭腦的女人,你幾乎都不用怎麽防著她。”
桂卿也跟著不明就裏地笑了笑。
“但是呢,你平時在她跟前說話也要留點心注點意,”蘇慶豐隨後卻收起笑容重點提醒道,以示對於職場中看起來無所謂的女人也不能等閑視之,“不該說的話一定不要說,不該幹的事一定不要幹。因為你這邊剛剛和她說過的話,她那邊扭頭就會說給別人聽,比鏡子反光都快,比電話傳音都快,快到有時候你根本就反應不過來的惡劣程度。所以呢,哥哥我再送你一句知心話,你千萬不要指望著她能給你保住什麽秘密。無論什麽事,好事也罷,孬事也罷,她在傳播的時候不給你添油加醋和胡亂扭曲就是謝天謝地了。”
“咱單位裏還有兩個神人你現在暫時還沒見到他們,”他繼續推心置腹地說道,這時已經徹底進入毫無保留的狀態了,“一個是時為俊,也就是信息調研室的副主任,他現在被借調到東院政研室去了,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他這個人業務能力很強,腦袋瓜子也特別好用,就是人品和能力不太般配,辦事比較到洋勁,你心裏知道就行了。”
“另一個就是老賈,”他繼續用相對比較客觀的語氣講道,目前也隻能是給桂卿在麵上簡單地提一提,具體的感受隻能等這個小夥子以後慢慢去品味了,“他現在輪崗了沒上班,我也不知道他這家夥還會不會再來上班。老賈是個典型的自私自利、損人利己的家夥,是個標準的土鱉,特別愛占公家的小便宜,他會定期到辦公室裏來把單位的報紙往他家裏拿的,這個事你以後千萬不要過問,碰見了就當沒看見,懂嗎?”
桂卿連忙點點頭,以示知曉和鄙視。
“不過這種人也沒有什麽大出息頭,”蘇慶豐又道,語氣上還是比較輕鬆的,不像提起前邊的人時那麽重視,“隻要你沒有把柄落在他手裏,再加上對他客客氣氣的,他這種人也翻不了多大的浪。”
關於局裏的其他情況他也斷斷續續地講了很多,總之凡是他認為桂卿需要了解的或者應該知道的,他都盡可能地講了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可謂是傾其所知了,這就讓桂卿頗為感動。
桂卿本來是稀裏糊塗地過來的,經過蘇慶豐這麽係統和全麵地一說,他很快就搞清楚了單位的大格局、大形勢以及其中一些細節上的東西。這讓他獲益匪淺,並幫助他迅速地成長了起來。他在進單位以前和蘇慶豐一麵不識,兩人基本上算是萍水相逢,人家能夠如此信任他,提攜他,這確實讓他深為感動。這份難得的感動給了初入職場的他以極大的鼓勵和安慰,並深深地影響了他今後為人處事的行為和方式。他覺得蘇慶豐就像一盞亮晶晶、暖烘烘的明燈,不僅帶給他,也帶給其身旁很多人以光明和希望,並影響和感染著別人綿延不息地向更多的人傳遞著這這份異常珍貴的正能量、好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