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還小得很,按理說應該什麽也不懂,不過我母親本就是娼妓,所以我知道挺多。你們倒也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
“她雖是村子裏男子共用的娼妓,可也不止她一個,村裏很多女性都是,隻是有些人生了兒子,年紀也大了,慢慢也就轉正了,我母親,她沒能生一個兒子,又死了丈夫,沒錢養家,就一直沒能改變身份。”
她的確用一種很平常不以為然的語氣闡述了這個事實,也讓眾人越發覺得她的矛盾。
哪怕是楊東他們這些對她懷有敵意的人,也在事先查過資料後不可否認她的優秀。
可再優秀,人的本質也不會變吧。
所以她此刻流露出的不以為然就顯得特別灼目。
而宋遠橋聽到這裏,表情複雜。
當年他們拒絕承認這個孩子,有相當一部分就是因為這個事實。
再怎麽樣,兩家也不可能認一個妓女的女兒為自家人。
這是人的劣根性,可林姿她不同意。
一意孤行。
“我想著我怕是完了,這是個壞人,可我雖是娼妓之女,卻也不想真的做村裏人從小喊我的小雛妓,可又打不過他,怎麽辦呢?”
“我把枕頭蓋回原位,去了廚房,找到了一把最不起眼的生鏽小刀,因為這樣的刀,他平日也不會在意它丟沒丟失。然後我等著他。”
“沒多久,他回來了,弄了吃的,就把我帶回臥室。”
“我刺傷了他,估計力道不輕,我從小力氣就大,他半天爬不起來,當時我都來不及拔出他身上的刀,解開門就跑了,頭也不回跑到山上。”
“我在山裏待了大概一年,中途他上山找過我幾次,可都被我溜掉了,估計他覺得我在山裏肯定活不了,後來漸漸不來。”
“最後一次,他又來了,我不耐煩了,驅使了山裏的野狼,對了,我不否認我是個小怪物,是因為確有其事,我從小就可以驅使這些動物。”
“我看著他被咬死,被吃掉…”
王九垂眸看向手機,認認真真道:“噥,是不是很匪夷所思,敢不敢讓你的人去查查那間屋子呢,他死得突然,估計也沒來得及處理,底下應該是有地下室的。如果沒有,那就去查查他的真正身份,其實吧,假如他是一個普通人,死沒死的有什麽可查的必要呢,那是派出所的活,你們可是國家調查組啊,理當查更重要的事,比如苗人山上那個可怕的山洞,比如苗人村失蹤事件,我不太明白這麽一個人的事,怎麽就讓蔣隊長這麽在意呢?”
蔣秋聲音有些冷:“所以你是危險份子,任何一個公民的身份都是我們執法者需要保護的,包括他的生民權,你所說的這些我們都會調查清楚,但這也不能抵消你的殺人罪。”
他這話實在太理直氣壯,但王九卻是忽然叩了下桌子。
三下。
她漫不經心道:“因為我剛剛承認了?”
那邊的蔣秋忽然一怔。
這話什麽意思?
“好吧,我承認,我是因為不想讓你們以為我家老太太真的是殺人犯,這才故意認罪,其實,人不是我殺的。”
“我剛剛忽然後悔了,抱歉啊。”
“好像依法可以用阻礙調查來拷我幾天吧,你要飛過來拷我嗎?蔣隊長。”
蔣秋:“……”
眾人:“……”
簡直是讓人窒息的操作。
這人說話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就好像此前她推責任給老太太,後來又見沒得推脫承認,現在又公然反口,陰晴不定得很。
張董承也在場內,他的情緒變化了好幾次,隻是他一直沒什麽存在感,別人也沒發覺,可能隻有他一直看著王九,似看出了什麽。
眾人懵逼,梨亭看著王九也很是錯愕,要知道剛剛在她承認的時候,在場政府人員就已經悄無聲息靠近了。
她如果真是危險分子,那自然應該拿下取證論罪,可現在她忽然又否認。
對了!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到現在為止,他們所有人,包括蔣秋在內,都被她牽著走——她承認還是否認,竟全由她說了算,因為那個周善人的死根本就沒有任何有效證據。
這姑娘人好,還特地解釋了。
“如果我說的動機成立,那他就是犯罪分子,我是受害者,他被我弄死,我也是正當防衛,對了,他的屍體邊上應該還有一把尖刀,他也是有準備才上山的。我當時才幾歲?遠遠不夠負刑事責任吧。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我上了法庭,我隨便請個律師,可能也不用請,我自己就可以反駁你了——殺人手法是驅使野狼咬死他麽?還是我自己承認的,你沒有證據證明我可以驅使野狼。一個七歲孩子,法官會信麽?陪審團會信麽?”
“22年了,追訴期都過了,除非能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是被人謀殺,否則根本沒法再立案,最多隻能按山中遭遇野獸意外而死。”
“他如果真是一個普通的鄉鎮公民,又哪些厲害人物會替他提起公訴呢?難道是蔣隊長你?”
“說到這裏,我也有一個故事要說一說,你聽不聽?”
蔣秋那邊情緒估計很不好,沒應,但也沒掛斷。
“被一個網紅引發的白骨事件吸引,有一個姓蔣的傻子千裏迢迢跑去一座破山裏調查,本來他的目的是調查山中靈異,結果發現他在外偷偷兼職的二老板聯係了他,告訴他別調查那些怪力亂神的破事,趕緊查一查一個離婚的少婦,他本來想拒絕,可對方要求,他答應了,也是老天長眼,真讓他查出了東西,他可高興壞了,興匆匆打電話給自己的二老板,對方也很高興,告訴他一定要在必要的時刻顯擺這些發現,於是他們打斷了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這個傻子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一個問題——末世遊戲來了,各地翻車翻飛機,交通都快斷了,聰明的資本家已經包飛機飛回國,很多人也往首都或者老家跑,就這個傻子,還興匆匆待在山裏挖土查屍體,還自以為這次回去肯定會受到二老板器重,但他忘記了兩件事,1,聰明且上進的人都已經開始琢磨著多開副本變強,他還在給二老板打工,這次打完黑工還十有八九會暴露他吃裏扒外的事兒,並且目前他還沒得到確切的好處。2,交通問題,等他回到首都找二老板要工資估計都得好長時間以後。你說這個人他好笑不好笑?”
最後一句的語氣跟前麵蔣秋的嘲諷簡直一樣一樣的。
蔣秋那邊估計要炸了,就好比此前嚴宴庭跟蕭絕被王九氣得三觀炸裂。
“王九!你這是汙蔑官員,你等著,你…”
王九半點都不怵蔣秋的森然恨意,隻微笑:“你說,最近通訊老是出問題,某些很有人脈又有錢的壞人有沒有可能花一大筆錢賄賂一個通訊公司總部的實權人物替她幫個小忙,當然,政府人員是肯定不能監聽的,但其他人可以啊,尤其是這個壞人還讓某些電腦高手給那個人的手機投放了木馬病毒。”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音頻,音量放大。
“已經弄好了,雖然沒有實證,但足夠讓林姿或者那個王九身敗名裂,到時候上麵就不好以林姿的死起頭調查了,少東也可以安全了。”
“好,阿域那邊倒是沒事,反正遊戲裏的事現在也查不出來,就算查出來了,也沒法律可以定罪,我擔心的是那個王九,就怕她挑頭,上麵現在想收納她,你也知道那個部隊話語權太大,如果她進去了…”
“我明白,她別想進去,我會讓她認罪的。”
偌大的會場,這麽多的人,可愣是一度保持寂靜。
王九垂眸,手指摩梭著手機邊沿,輕歎:“真是一個美好的時代,一部手機可以做到好多事情。”
那個網站裏麵的人才太多,她可以找到海鮮市場,也知道陳軍的賬戶,就可以找到其他人幫忙。
高級賬戶的人她請不起,也不想招惹,可下麵的低級賬戶人才無數,很多都比陳軍厲害得多,隻是要錢而已。
早在她離開機場上齊雋的車,在她懷疑楊域的時候,在車上她就已經開始動手了。
錢,有什麽意義?
花出去的錢才是有意義的。
你看,每一筆錢都有它的意義所在,隻要舍得,就有收獲。
網站的人脈+金錢的力量,她就得到了當前的局麵。
而短短幾天,她賬戶劃出去的錢就達到了八位數。
可她不在意。
蔣秋在意!他在那邊簡直窒息了。
王九靠近,對著免提電話溫柔一句,“抱歉,未免你弄掉周善人那間屋子裏的證據,隻好也讓你背一個罪名了,大家一起被調查,同甘共苦一場也不辱沒這相識相交的緣分,雖然我懷疑你早就在政府黑名單了,否則梨部長不會這麽輕易讓你來跨界電聊的。”
王九把手機推回去,朝梨亭淺笑,“我沒壞事吧,梨部長。”
梨亭拿手機,輕飄飄看了她,“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但希望是好人。”
她的心機太深了,那周善人的死估計跟她脫不了幹係,十有八九真是她幹的,可是如她所說,這案子最終還是沒法讓她承擔任何刑罰。
王九拿起自己的手機,切掉音頻,淡淡道:“願意幫國家抓壞人的人,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其實站在梨亭這個高度,什麽人他沒見過,那些犯罪了的,隻要有價值,最終被招安的也不在少數,隻是明麵上不會顯露,否則也不會有那個網站群體的存在。
這個世界太大,很多普通人無知的事不代表不存在。
何況如果王九所說屬實,那麽那個周善人死了也沒什麽。
除非她還犯過其他罪。
目前,他們需要芥蒂的是她的心性,還有一些蹊蹺,她沒說,遮遮掩掩。
太危險了,有點變態。
梨亭剛拿回電話,那邊傳來一片躁動,沒一會,其他調查組人員發出了聲音,告訴了一件事——蔣秋違抗他們的抓捕,跑了。
抓捕?果然是有準備的,否則不會單靠王九的音頻跟一番猜疑就動手。
隻是因為她的爆發而意外,太倉促了,蔣秋也有準備,跑了。
“他經曆的副本比上報的多,屬性比預料的高,打傷了抓捕人員,跑了。”
梨亭也算是對眾人坦然告知。
王九一聽,抿抿唇,輕飄飄一句:“壞人總是長命。”
她好像也不在意這個“敵人”的逃跑,所有情緒都浮於表麵,讓人看不透她真正的情感波動。
梨亭瞥過她,“剛剛那個音頻…”
“我發給你。”王九發給他後,也沒提跟蔣秋聯係的二老板是誰。
雖然在場就座的人目光若有若無掃過一處,但對方沒什麽反應。
穩得住,果然是商界老狐。
反正就算落實了,最後罪名也不大,除非找到實際賄賂的金額,可以蔣秋的反應看來,他們是最近搭上了——遊戲降臨後,人心浮動啊。
齊東頭疼,看到王九,更頭疼。
他好像知道為什麽自己弟弟有點自閉了。
“梨部長,那會議繼續嗎?”
“當然繼續,希望不會再有什麽有心人搗亂了。”
梨亭不動聲色掃過楊東等人那邊。
楊東不置可否。
蔣秋的存在於他而言可有可無,本來也弄不死王九,隻是想阻撓她進入政府內部掌權。
雖然過程出乎預料,但好在結果達成目標——政府是不會收這樣的不安定分子的。
隻是讓己方跟政府基本撕破半邊臉了,這很不妙,有點偷雞雖成但也蝕了米缸的感覺。
接下來如果政府真的要動手,估計其他人也不會覺得奇怪並且戒備抱團了,畢竟這是楊家自己冒犯在先。
主要是這個王九太難對付。
楊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臉色不太好看,但鄭禹發了條短信過來,“哥,怕什麽,其實根本沒差,隻要遊戲載入…哪怕在載入前,我也可以弄死她。”
也對,楊東眉宇舒展了些,但還是道:“再聯係下阿域,這王九有些邪氣,別是他著道了。”
“好。”鄭禹對楊域其實不太感冒,以他的經曆閱曆,當然看得出那個小崽子眼裏的野心跟嫉妒,不過他也不太在意,當下他要的是跟楊東的交情。
不過那小子身上的裝備不錯。
鄭禹眼底暗色,應下了,給楊域繼續打電話,但一直未接通。
不太對勁啊,別人電話能通,那小子的就不行?手機出問題了?
這個時候,梨亭重回講台,開始播放大屏幕上的記錄,這些都是現在經曆的副本遺留事件。
“這個就是首都機場那次,遠拍的,不是特別清晰,但這個小頭目你們看到了,它是二級灰怪,這已經很低級了,但它的體表可以防彈,你們覺得好對付嗎?但它也有弱點,弱點找到了,在座每一個人都可以擊殺它。”
王鵬:這不一定哦,我就不行。
當然,梨亭指代的是包括王九在內的這些精英,不過總不好特地點出來,讓其他戰力弱一些的尷尬吧。
“還有一些更厲害的,比如青銅級的,或者已經五級六級的,我不知道諸位遭遇沒,但我軍方已經有人遭遇,比如…”
他還沒說完,就見到屏幕裏的聲線忽然變了,變成了人類的驚恐慘叫聲,接著下麵全場震撼驚呼。
哦,他聽得出來是後麵的大屏幕視頻聲音,的確很震撼,但這個“PPT”是他做的,為什麽他覺得這個聲音有點陌生。
梨亭轉身,看到屏幕,錯愕了。
隻見屏幕上一個荒廢的大工廠,陽光透過破洞的鐵板屋頂泄露進來,開闊的空地上,偌大的黑蜘蛛霸氣出場。
這不是他們收集的副本。
這麽超清,拍攝技術這麽好,各個角度都有,特麽跟拍電影剪片出來似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大蜘蛛…軍部那邊沒人經曆也沒人提交素材啊!
就在梨亭等官方人員震驚的時候,距離拉近,他們清楚看到這頭大蜘蛛正在攻擊三個人。
不對,變成兩個人了。
一個人被它用可怕的蛛矛穿透身體,然後口器刺入腦袋…就跟喝奶茶似的,末帶吞一口珍珠(眼珠)?
血腥一幕刺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