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大街上燈火闌珊,商鋪林立,人群摩肩接踵,秋風瑟瑟。

當時僅有十三歲的墨溪,那時,墨溪還不叫墨溪,而是……赫連磐霄。月氏真正的大皇子,赫連磐霄。

他在大雪紛飛的寒冬,抱著一具已經僵硬了的屍體,躲在一個雪坡的凹角處,懷裏的婦人,麵上還帶著痛苦與不舍的神情,眼睛睜得大大的,即使是死,也沒有閉上含恨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小小的赫連磐霄,記得娘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赫連磐霄……赫連磐霄,皇上的心太狠……你,你一定要好好活著!記得……記得為娘報仇!報……仇……"

話還沒有說完,赫連磐霄的母後,就停止了呼吸,眼睛不舍地看著赫連磐霄,死不瞑目……

赫連磐霄從小就是在繡坊長大,自他知事的那一天起,他就是一個有娘無爹的孩子,娘親當時是整個繡坊最美的女人,她告訴自己,他的爹,早在她剛剛懷著他的時候,就已經病死了,家裏人說她是克夫命,再也容不下她,就將當時還懷有身孕的她,攆出了家。從此,他們娘兒兩就在小小的繡坊,相依為命。

可是,就在赫連磐霄長到十三歲的時候,自己與娘親遭到了皇家軍隊的追殺。

那日,一個右臉上有一塊紅色胎記的軍官,在大雪紛飛的冬季,用冰冷的長劍,指著娘親的胸膛,冷冷道,"**,皇上叫爾等來取你的性命!"

**?當時的赫連磐霄,雖然還隻有十三歲,當時也知道**是什麽意思,他身子向前一仰,一把抓住軍官指著他娘親的長劍,怒目而視,"混蛋!你說誰是**!閉上你的臭嘴!"

赫連磐霄握著長劍的小手,很快就滲出了血跡,但他卻還是死死地抓著劍尖,緊緊地咬著下嘴唇,麵上不屈不饒。

軍官冷冷笑道,"哈哈哈!赫連磐霄,如妃本來就是**,不僅勾、引宮裏的大內侍衛,甚至還私養男寵!身為皇室,居然如此浪、**!隻可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還是叫皇上知道了!本來是要處死她這個小賤人的,還好皇後求情,皇上隻好將這個賤人貶為庶人!可是當時皇上並不知道,她在出宮前,就已經懷上了你!直到這幾年,皇上才聽說世上有你這個小雜種!可在外麵玷汙了皇家的威嚴!皇室容不得有你這樣汙濁的出生,所以皇上有令!不管你是誰的孩子,都格殺勿論!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說著,就要將長劍砍下!

赫連磐霄聽了這番話,隻覺腦海裏麵一片空白,看著即將落下的長劍,竟然驚得做不出半點反應!

如妃尖叫一聲!側身一擋!擋在了小小的赫連磐霄身前,頓時!血噴了一地!

"娘!"這個時候,赫連磐霄才晃過神來!緊緊地抱著如妃,失聲痛哭!

緊接著,軍官的第二劍砍來!

就在這個時候!

一名身穿青衣的女子,忽然從軍官身旁奔出!手持一柄細劍,"蹭……"的一聲。

格住了即將落下來的劍。

女子青衣素雅,若初夏的浣花青藤,空靈柔美,麵容算不上絕色,但卻是清秀端莊,尤其是那雙亮晶晶的黑眼珠子,如沁在冰水裏的黑棋子,靈秀深邃……

赫連磐霄呆呆地看著眼前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約摸二十出頭,見赫連磐霄呆呆地看著自己,大喝一聲,"看什麽看!小子!還不快帶你娘親走啊!"

"哦!哦哦!"聞言,赫連磐霄趕緊攙扶著自己的娘親往後逃竄!

"想走?沒那麽容易!"那軍官朝著身後的士兵點了點頭,馬上,湧出一群士兵,想要上前追上那重傷的母子!

青蘿伸手打了一個響指!

瞬間!原本寂寥的街道,馬上就出現了十幾名蒙麵男子!

截住了追兵的去路!

赫連磐霄趁著這個機會,與如妃踉踉蹌蹌地跑出一段距離……

在一個隱蔽的小巷口,如妃命兒子停下,靠在一處落雪的低窪處,顫抖著對赫連磐霄說,"孩子,你自己走吧,娘已經不行了!你要是帶著我,就連你自己也走不了的……"

赫連磐霄死死地抓著如妃的衣角,說什麽也不肯拋棄自己的娘親,如妃搖搖頭,"孩子,你想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世嗎?"

"什……什麽?"赫連磐霄看著奄奄一息的娘親,雖然他確實很想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他娘親的生命,毅然道,"不!娘!我們先不要說這些!我帶你去找大夫!"

"不……娘已經不行了……"

"娘你不要這麽說,我們這就去找大夫!"赫連磐霄依舊在堅持。

如妃無奈地搖搖頭,緊握著赫連磐霄的手,"孩子,我快不行了,你就讓我省省力氣,說完這段話吧……"說完,登時噴出一口血來。

赫連磐霄看著自己的娘親,以及她身上觸目驚心的血,流著眼淚,終於是捂著嘴,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妃告訴他,他是皇上的親生兒子,也是當朝的第一個皇子,本來自己有喜那天,正準備跟皇上去說,可是,就在那一天,皇上和皇後,押著一名俊雅的男子,怒氣衝衝地跑到她的寢宮,說是她私養的男寵,而那個男子,想必也是和皇後串通好的了,口口聲聲說與自己多次有染,還誣陷自己勾、引大內侍衛……接下來,就是那個軍官口中的汙蔑之詞了……當時,她之所以沒有將自己已經有孕的事情告訴皇上,是因為害怕皇上一旦知道她懷了孩子,定會以為是那個侍衛的,所以,她隻好忍辱負重,想在赫連磐霄長大一些的時候,再帶著孩子回宮陳冤昭雪,希望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查明真相……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皇上竟會如此忍心,不顧夫妻之間的情誼也就算了,甚至還想要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這個名副其實的大皇子!也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孩子!

赫連磐霄聽著自己的身世,盡管周圍是寒冷的冰雪,他依然感覺身體裏麵的熱血正在沸騰!自己竟然是月氏的大皇子!是龍子!隻可惜……

這個皇子,是皇上所不看

重的……

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娘親,感受著世上唯一的親人的體溫,在自己的懷裏漸漸冰冷,赫連磐霄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聲音哽咽,"娘……娘……"

就算是現在將這些都告訴自己又有什麽用,他是罪人,是逃犯,是一個孤苦無依的人,即使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又有什麽作用呢?連最愛的母親也保護不了,他今後在這世上,就隻剩下一個人了,以後也隻能流浪街頭,要不就是做一個低賤的下人,混沌地過完此生,甚至還要時時刻刻擔心因為自己的身份帶來的殺身之禍……知道了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一瞬間,赫連磐霄的心,涼到了穀底……

這樣的人生,真的有意義嗎?

還不如……就隨自己的娘親死去……黃泉路上,她也好有個伴……

抱著懷中已經冰涼僵硬的屍體,赫連磐霄用手撫著母親的眉眼,輕輕蓋上,如妃終於安然地閉上了雙眼,赫連磐霄仰頭,看著頭頂白茫茫的大雪,以及身邊冰一般的世界,真是感覺蒼涼極了……

抬過母親的手,將自己擁在她的懷中,想象著之前和母親在繡坊的時候,每到冬天,母親因為害怕他冷,就是這樣緊緊地抱著他,為他取暖,甚至還用了半月的工錢,給他買了一個黃銅的暖手壺……

赫連磐霄靠在如妃的懷裏,想象著自己不冷……不冷……就這樣吧,就這樣安靜地死去吧……他的出生,從來沒有得到過肯定,今後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也將更加寂寞,不如就這樣安靜地死去……血肉第二天就會被大雪掩埋……或許,過些年,他就會被世人所遺忘,就好比從來沒有來這個世上走過一遭罷……

大雪紛紛揚揚,悒羽街道,永安街上行腳人漸少,沒過腳腕的大雪鋪滿了整個城市,以及這片大陸的東方……舉目遠眺……隻覺白得晃眼,一片銀裝素裹,日頭已經下斜。

天光淒微,泛著灰白,青蘿的手下,終於因為人數上的劣勢,於黃昏撤離,但是附近的官兵,依舊挨家挨戶地搜查,已經遠去好幾條街。

青蘿墨色的眸子,靜靜地望著一望無垠的白雪,回想起剛才見到的那個孩子,小小的手裏,緊緊地握著尖兵,盡管雙手已經血肉模糊,但嘴角仍滿是不屈,不知為何,看著那個身形單薄的男孩,她就忍不住向著他們走了過來,原來……是當朝的大皇子,而殺人著的喪心病狂,居然是月氏的皇帝,可是……對這麽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母子,竟然也下得了手,最重要的是,這個孩子,可是當今月氏的大皇子,名副其實應該登上皇位的人!

青蘿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宜惹事,並且自己這次是帶著任務出來的,更應該小心才是。

但是,看著那個孩子青澀的單眼皮,還有那雙鮮血淋漓的雙手,不知怎的,在疤頭官兵的劍刺過來的一瞬間,她幾乎沒有半分的猶豫,就幫他擋了那一劍……他,看起來應該是有些營養不良,發絲細弱黯淡,雙眼卻是清亮有神,赫連磐霄就那麽呆呆地看著她……那樣的眼神,竟叫她心頭一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