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淺到良妃門口的時候,蕭墨寒正站在床邊。

營帳中還跪著幾個太醫,瑟瑟發抖,其中一個正在給臉色煞白的良妃探脈。

“皇上,娘娘氣虛體寒,本該在溫暖的地方好好養著,此番出來吹了風受了寒,所以才會陷入昏迷。待微臣開幅藥給娘娘煎了服下,應該就能醒來。”

“朕要的不是醒來!”男人驟然沉下聲音,冷冷掃了他一眼。

那太醫渾身一顫,驚懼又為難的道:“老臣知道皇上擔憂娘娘,可是娘娘身患頑疾已久,體內的寒氣無法驅除,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的。”

蕭墨寒重重的冷笑,“朕現在給你們的時間還是一朝一夕嗎?一年前你們也這麽跟朕說,可是結果呢?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朕養你們這群飯桶到底幹什麽吃的!”

眾太醫大驚,“臣等該死!”

夏清淺斂了下眸,推門進去。

太醫看到她的時候,一下子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神驟然亮了起來,“皇上!娘娘,清妃娘娘的醫術絕對不在臣等之下,若是娘娘願意看看的話,說不定……”

後麵的話他沒有繼續,可是言下之意,不會有人不知道。

夏清淺也忽然反應過來,蕭墨寒找她來幹什麽的。

可她還是若無其事的看著他,像是沒有聽到太醫的話,直到他轉身看向她,微蹙著眉道:“過來。”

“怎麽了?”她輕笑。

“太醫對良妃的病束手無策,你能給她看看嗎?”

“唔,恐怕不太能。”

“……”

男人臉色微微沉了下去,“夏清淺。”

她挑了下眉,等著他的下文。

蕭墨寒薄唇一抿,眼底蓄著幾分複雜,嗓音低柔了幾分,“朕知道你醫術高明,你給她看看,嗯?”

方才還隱約有動怒征兆的男人,此刻卻又瞬間緩和了語氣。

夏清淺忽然有些好笑,皇帝陛下是怕她直接甩手走人麽?

所以明明他說話一貫都是命令的語氣,現在卻這麽好聲好氣的,甚至帶著幾分低聲下氣的味道。

可惜,就算如此,她也不會改變主意。

“抱歉。”

她淡淡的道:“我的醫術其實並不怎麽樣,怕是無能為力,皇上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說罷,便要轉身。

“夏清淺!”男人的嗓音陡然變沉,“當日蓮妃那樣的毒你都能解,還有朕……不管什麽疑難雜症到你手裏都不在話下,你的醫術怎麽可能不行?”

頓了頓,“不管怎麽樣,至少給她看過以後再下定論。”

他險些說出他自己的病。

夏清淺眼底閃過一絲嘲諷,這男人是瘋了麽?

死死瞞著的事情,竟然因為對一個女人的擔憂,差點脫口而出了。

她看著他臉上緊繃的神情,眸光微凝,嘴角忽然染上幾分玩味的似笑非笑,“所以皇上的意思是,隻要我看過之後覺得我治不好,就能走了嗎?”

男人臉色倏地一沉。

夏清淺就這麽笑出了聲,“你看,即便我看過以後說我治不好良妃,你也不會信。”她雖然在笑,可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眉宇間透著靜靜涼涼又寡淡的涼薄,“因為你心底已經認定我可以,所以一旦我的行為否定了你的想法,就會變成我故意推脫不想治好她,不是嗎?”

是嗎?

蕭墨寒想,或許正如她所說,從他吩咐裴盛找她來的那一刻,就沒有想過她不可以。

他眼底忽然籠上了一絲複雜的黑霧,許久才重新聚焦看著她,“你不是這樣的人,否則剛才在林子裏就不會幫她說話,也不會從百官口中再救她一次。”

救了一次兩次,就必須救第三次麽?

夏清淺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他,這不是道德綁架是什麽?

可是看著男人深凝又充滿鄭重的目光,她終究沒有開口。

看來今日她不探這脈,是不可能走得了了。

夏清淺淡淡的收回視線,沒有再看他,神色漠然的從他身邊走過去,直接到了良妃的床邊。

手指放上良妃的脈搏的時候,她還很平靜的想,年紀輕輕的什麽病這麽嚴重?

可是當她觸及脈搏,又感受到那股纏繞的陰氣時,臉色卻驟然變了。

這是……

“怎麽了?”蕭墨寒看著她猛然站起的身影,蹙起了眉頭。

怎麽了?

他還有臉問怎麽了?!

夏清淺猛地抬頭,難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從良妃的脈象中可以看出,她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

而她周身縈繞的陰氣,則清楚明白的闡述著,這個孩子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活生生弄死的!

落胎藥麽?

不。

是一剪刀刺死的。

最可怕的是,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良妃自己!

多麽狠心的母親,才能做到這一步。

所以這孩子才會有這麽大的怨氣,陰魂不散,聚集成極致的寒氣圍繞在良妃身上。

所以良妃的身體才會這麽破敗,氣虛體寒,幾乎朝著不治之症的方向發展!

夏清淺一下子接收了太大的信息量,腦子裏嗡嗡作響,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剛才在林子裏見良妃的時候,她沒有觸碰對方,便也沒有察覺到這一切。

而現在……

她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啞了,“為什麽?”

蕭墨寒看著她如斯震驚的表情,瞬間就明白了她問的是什麽,瞳眸微不可覺的一縮,漆黑的眸底渲染出一絲濃暗的複雜。

可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能治嗎?”

她為什麽要治?!

同樣都是一條命,這孩子死得何其無辜,她才不會救這種殺人凶手!

夏清淺怒極反笑,紅唇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能。”

“夏清淺。”男人臉色微沉,“不管你對朕有什麽怨氣,良妃都和這件事情無關。”

怨氣?

她為什麽要對他有怨氣?

她隻是厭惡他們這種人,明明沒有做好要孩子的準備,卻讓這孩子出現在人世,然後又扼殺了他的生命!

他們可知道,投胎一次有多不容易?

夏清淺笑得諷刺,“既然皇上覺得她這麽無辜這麽可憐,那不如您親手施救啊。反正我是沒這個能力,畢竟——良妃娘娘命不久矣,我又不是華佗再世,哪來的本事從閻王手裏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