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寒瞳色驟變,幾乎是立刻朝那聲源處看去。
可是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他就飛快的意識到,那也不是她的聲音。
“皇帝!”
大長公主氣勢洶洶的走上刑台,直奔帝王麵前,“你這是幹什麽!”
蕭墨寒似乎對她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麵不改色的反問,“皇姑母不是都看到了?”
大長公主沉下臉,“你拿幾個宮女侍衛出什麽氣?就算清妃她……”
“皇姑母。”
帝王冷淡的打斷了她,“後宮的事您不了解,還是不要隨便插手得好。”
大長公主皺了下眉。
剛才清妃來找她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幫忙——就算不提她欠清妃的恩情,今日之事本身也是她的侄兒有問題,隨隨便便就殺人。
可是現在看他這態度,似乎並不打算退讓。
她沉聲道:“那兩個宮女是她最親近的人,那些侍衛更是和此事毫無關係,你這樣讓她如何安心?”
“她不安心?”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朕看她過得比誰都快活。”
“怎麽可能,她……”
“那就讓她親自來跟朕說!”
蕭墨寒驟然沉下聲音,俊美的臉一刹那陰沉到了極致,凜冽而森寒,似乎壓抑著劇烈的怒火。
大長公主微微一震。
她從未見過自己這個侄兒這般神態和語氣,像是怒到了極致,繃著一根緊緊的弦。
她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你和清妃……吵架了?”
吵架?
蕭墨寒心底冷笑,她給他吵架的機會了麽?
她隻是一聲不吭的走了,連一個申辯的機會也不給他,就這麽判了他的死刑。
唯一留給他的字條上,除了解釋他的病情,其他的也一概沒有。
沒有道別,沒有指責。
即便在他如此大動幹戈的找她的時候,依舊不願現身,寧可去找皇姑母來平息此事。
嗬。
蕭墨寒冷冷扯了下唇,晦暗的眸底陡然劃過一絲寒光,沒有回答大長公主的話,“監斬官,行刑。”
監斬官立刻應聲,“是!”
大長公主臉色又是一變,“皇帝!”
台下,也有人驟然變了臉色。
正是易容之後的夏清淺。
她好不容易離開皇宮,不想就這麽被威脅,功虧一簣,所以去找了大長公主求助。
她以為,看在他皇姑母的麵子上,看在白霜好歹是他心腹的份上,他會順著這個台階下去。
可他現在……
“夏清淺。”耳畔傳來向風華安撫的聲音。
夏清淺眸色微閃,下意識的攥住了手心,“我沒事。”
她知道,他隻是想逼她出去。
可她不出去,他也未必會下手,現在這種情況比的就是誰更能忍。
“行刑——!”
監斬官嚴厲的聲音響起,劊子手舉起大刀,冰冷的利刃在陽光下反射出寒冽而刺眼的光芒。
瞬息之間,尖銳鋒利的刀尖已經落在了柳絮的頭發絲兒上……
“娘娘救我!”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出聲的人終於開口,尖銳的嗓音透著和往日明顯不同的聲調。
夏清淺瞳孔一縮,腦子裏持續緊繃的那根弦終於蹭的一聲斷裂,“住手!”
她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急急的衝上台去。
她輸了。
輸在不敢拿柳絮和白霜的命去賭,不敢拿這麽多無辜侍衛的命去賭。
百姓們震驚的看著今日第二個衝上台阻止行刑的人,隻是比起尊貴的大長公主,這人實在樸素的扔在人群裏都認不出來,怎麽敢做出這樣的事?
“這莫不是易容的清妃娘娘?!”
人群中,有人低呼出聲。
然而下一秒,那些震驚的聲音就瞬間變成了驚恐。
因為台上的劊子手沒有得到帝王的示意,便也沒有停下動作,冷冽的寒光狠狠砍下了第一顆腦袋。
“啊——!”
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夏清淺瞳孔劇縮。
地上屬於柳絮的頭顱骨溜溜的滾到她腳邊,就像往日一樣瞪大了雙眼看著她——隻是較之往日的生動活潑,今日這雙眼睛卻顯得尤為可怖,目眥欲裂,仿佛在控訴著死不瞑目的事實。
沒錯,死不瞑目。
這裏跪著的所有人,沒有一個是該死的。
隻是因為有那麽一個人要懲罰她,這才遷怒了他們,讓他們穿上囚衣跪在這裏,麵臨斬首的恐懼。
而她,竟然沒來得及阻止……
不,不是沒來得及,是她竟然妄圖跟一個狠辣無情的帝王比耐心。
如果她早一點現身,如果她沒有請大長公主出馬,如果第一個出來阻止的就是她自己,是不是他就不會無動於衷的看著柳絮人頭落地?
夏清淺臉上的血色一寸寸的褪去,變得無比蒼白,嘴唇微不可覺的顫抖著。
“什麽人,竟敢擾亂法場秩序!”監斬官終於回過神來,厲喝出聲。
“住口!”大長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
監斬官一驚,頓時不敢吭聲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啊,他委屈的想,誰知道今日會有這麽多大人物來擾亂法場呢?
他忍不住看著大長公主,卻見對方神色憐憫的看著台上那道身影,似乎想要說什麽。
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座椅上始終無動於衷的那道明黃色身影竟也緩緩起身,朝著那人走了過去。
監斬官又是一驚。
“朕還以為,你不打算出現了。”
頎長的身影在她麵前站定,擋住了刺眼的光線。
夏清淺眼睫一顫,抬眸望著他。
男人俊美的臉上是波瀾不驚的淡漠,唇畔還泛著一絲嘲諷的弧度,好像死個人是那麽無關緊要的事。
不對,怎麽會是好像?
生殺予奪的帝王處死一個宮女,本來就是無關緊要的。
“怎麽這麽看著朕?”
或許是她的臉色太過蒼白,蕭墨寒神色緩和了幾分,緩緩的朝她伸出手去,“嚇到了?”
夏清淺踉蹌後退。
她的身體幾乎站立不穩,看他的眼神卻充滿了冰冷和警惕,甚至是仇視。
即便是當初他要殺她的時候,即便是前兩日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她也沒有拿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蕭墨寒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
他眼底陡然劃過一絲寒光,沒有再碰她,隻是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過來。”
夏清淺冷冷盯著他,沒有動。
男人唇畔扯出一絲冷弧,“夏清淺,朕不喜歡把話重複第二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