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出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他誤會她了。

她放的所有狠話,做的所有狠事,都隻是為了最後關頭救人而已。

可笑他口口聲聲的說要留下她,卻並不信她。

而她哪怕恨他至此,依然救他。

蕭墨寒手腕疼得厲害,可是再尖銳的疼痛也比不上此刻心裏的撕扯感,他的心髒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掌掐住了,緊得他呼吸都覺困難。

“我不是為了你。”

女人冷冷淡淡的道:“如果可以選,我一定冷眼旁觀的看著。”

蕭墨寒微微一震。

他剛想說什麽,懷裏的女人卻身體一軟,直直的倒了下來。

“夏清淺!”

男人俊美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甚至來不及吩咐人將此處善後,便把懷裏的女人橫抱了起來。

眾人震驚的看著帝王一路滴落的血珠,難以置信的想,他都感覺不到疼痛的嗎?

還是太過緊張,都忘了疼痛呢?

…………

夏清淺發燒了。

在她的記憶裏,根本沒有類似的印象,因為修煉之人鮮少會有這樣的身體不適。可是此番大約是內心鬱結太深,又中了蕭墨寒內力深厚的一掌,終於還是沒有支持住。

蕭墨寒坐在床畔陪了她整整一夜,聽著她並不均勻的呼吸聲,隱約還有一陣喃喃的囈語。

“不要……不要……”

什麽不要?

他皺了下眉,附耳到她的唇畔,卻聽她尖叫一聲,“不要,住手!”

她驟然睜開了眼睛,臉色煞白,瞳孔一陣陣的收縮著,眼底遍布著驚恐和顫/栗。

蕭墨寒從未在她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從他認識她以來,就沒見她有過什麽害怕的東西,好像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裏都不值一提,好像她可以穩穩當當的解決所有的麻煩。

可是此時此刻,她竟然驚恐至此——因為一個噩夢。

蕭墨寒心口猛地收縮了一下,下意識的摸著她的臉蛋,低聲安撫道:“別怕,隻是做噩夢而已。”

女人這才回過神來,眼底有了聚焦,緩緩的看向他。

四目相對良久,她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不是做夢。”夏清淺彎起唇角,黑白分明的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她真的死了,就死在我麵前。”

或許她的臉色太難看,又或許她眼底的恐懼還未完全褪去,所以就連她的笑容也顯得冷森森駭人。

蕭墨寒胸膛微震。

她說的……是柳絮麽?

從宮外回來以後,她就鮮少提起柳絮,他一度以為她的恨意隻是因為他強迫她回宮而已。

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意識到,她滿腔恨意中或許還有其他東西。

蕭墨寒忽然想起白天出事的時候,那名宮女也一直在說替柳絮報仇。又想起不久前柳絮誤抓金色錦鯉的那一次,他險些將人處死,她好像也是激動和他大吵一架。

所以她這麽恨,是因為柳絮?

他驀然俯身抱住了她,“不,它就是個夢。”他側首蹭了蹭她的額頭,近乎親昵和溫柔的動作,“柳絮沒有死,是你記錯了。”

沒有死?

夏清淺眼底閃過一絲恍惚。

可是下一秒,就被無邊無際的諷刺替代了——她親眼看著劊子手手起刀落,看著柳絮人頭落地,可是現在,這個該死的罪魁禍首竟然還想騙她?

嗬。

夏清淺扯了扯唇,“你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她紅唇輕啟,“麻煩你,看在我剛剛幫過你的份上,不要在我生病的時候還來折磨我好嗎?”

不知何時,她已經恢複了鎮定,仿佛剛才的恐懼從未出現過。

蕭墨寒看著她依舊蒼白的臉,心頭卻狠狠紮了一下。

他驀然起身。

夏清淺以為他終於要走了,卻見他拿著她的衣裳回到床邊,不容分說的就要替她穿上。

她驟然沉下臉,“你幹什麽!”

男人的動作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穿上。”

“我現在很困很累還在發燒,你是不是有毛病?”

“穿上。”

“蕭墨寒,你知道現在什麽時辰嗎?”

“朕帶你去見柳絮。”

“……”

夏清淺的聲音戛然而止,猛地看向他的眼睛。

她試圖從中找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可是……沒有。

男人就這麽定定的看著她,鎮定自若,顯得無比真摯。

夏清淺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的動了下唇,“你瘋了嗎?”

蕭墨寒沒有吭聲,收回視線,繼續替她穿衣。

雖然她不懼寒冷,可他還是把她裹得嚴嚴實實。

夏清淺身體僵硬的一動不動,垂下眼簾,卻猝不及防看到他的手——那雙險些被她廢掉的手,此刻包紮得嚴嚴實實,大約是太醫已經替他處理過。

可是因為他剛才非要抱她,還替她穿衣可又被她推開的動作,此刻這白色的布條上又滲出了血跡。

傷口裂開了。

她淡淡的想,這男人的手是不打算要了麽?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男人又打橫將她從**抱了起來,緩慢而堅定的往外走去。

她眼睫微顫。

…………

儲秀殿。

這是一座廢棄的宮殿,許久沒有人居住,院子裏甚至有雜草生出。

夏清淺被男人帶上屋頂,任由寒風拂過臉頰。

屋頂的瓦片被揭開,她低頭往下看去,房中的大**躺著兩個人。

一個是這兩日都不見蹤影的白霜,還有一個……則是這兩日她腦海中出現了無數次的人影。

夏清淺表情僵硬的近乎木然。

“柳絮沒有死。”

“法場上砍頭的那個,隻是個秋後處斬的死囚,易容成了柳絮的樣子。”

雖然一個宮女的命在他眼裏不算什麽,可他心裏或許有那麽一絲預感,如果柳絮真的死了——而且還是因她而死的,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會破碎的更厲害。

所以即便她遲遲不出現惹怒了他,即便他想要狠狠的懲罰她,也沒有真的讓柳絮去死。

隻是她回宮以後的種種冷淡,讓他憤怒的失去了理智,忘了還有柳絮這麽個人,忘了柳絮和白霜都被關在這裏。

直到今日……

蕭墨寒深深的看著她,無意識的抬了下手,撫過女人被風拂起的長發,“想下去看看她們嗎?”

夏清淺搖頭,“不必了。”

人還活著,就好。

她們睡得那麽安穩,就好。

她的身上沒有背負著一條人命……真好。

夏清淺眼底忽然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可是腦子裏那根弦,卻終於鬆了幾分。

“淺淺。”

男人忽然摟住了她。

或許是風聲太過喧囂,男人低沉的嗓音顯得有些沙啞,“對不起,朕不是故意騙你,隻是想要你回來而已。你別生朕的氣,也別再從朕身邊逃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