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眾人俱是大驚。
蕭墨寒眸色一震,緊接著整張臉都陰沉下去,“你說什麽?”
“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自請下堂。”她不閃不避的望著他,一字一頓,“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四周的聲音徹底靜默下來,就連喧囂的風也停止了躁動。
眾人麵麵相覷。
雖然她們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可是誰也沒想到,清妃會說出這種話。
淑妃咬了咬牙,這個小賤人,想用這招來威脅皇上嗎?
萬一皇上心軟……
“夏清淺。”
低沉的嗓音不知過了多久才響起,似是波瀾不驚,又似帶著入骨入髓的寒意,“你確實應該受罰,不過直接趕出宮去還不至於——後宮女子若是這麽簡單就能離宮,置宮規於何地?或許是朕從前對你特殊了些,才讓你覺得自己可以藐視宮規,提出這種不合理的方案。”
話音未落,他淡淡的看向淑妃,“既然挨打的是淑妃,那就由淑妃自行處置吧。”
眾人又是一驚。
原本他們還懷疑,清妃失寵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可是現在,皇上這幅秉公處理的樣子——明知道清妃與淑妃有嫌隙,還把人交給淑妃處理,那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
這分明就是完全不把清妃放在心上了呀!
淑妃先是一愣,然後那股擔憂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變成了欣喜。
“多謝皇上替臣妾主持公道!”她麵上卻做出不動聲色的感激模樣,軟聲道,“臣妾也並非想為難清妃,隻是剛才那一巴掌著實有些欺負……”
“要講宮規是嗎?”夏清淺打斷了淑妃的話,甚至無視對方,直接接了蕭墨寒的上一句,“既然如此,那臣妾就跟皇上好好的講一講。”
雖然她剛才本著破罐破摔的心態,不打算解釋,想著若是這個男人能趕她出宮也是個不錯的選項。
不過既然他拒絕了,那她也不可能任由淑妃顛倒黑白。
“臣妾確實打了淑妃,不過——如果此事建立在淑妃本就有錯的前提下呢?”
她黑白分明的眸一瞬不瞬的望著他,手指著地麵,“淑妃手腕上有一個粉色的鐲子,這地上也有一個碎裂的粉色鐲子,而地上這個,正是被淑妃摔碎的屬於梅妃的鐲子——就因為梅妃與她戴了相似的東西,她不但砸爛人家的東西,還要打人家一個巴掌,難道淑妃身為高位妃嬪做得就對嗎?”
她冰冰冷冷的道:“若是當真要按照宮規處置,皇上是不是應該先處置淑妃娘娘?”
她一口一個臣妾,條理清晰,毫不逾矩。
蕭墨寒眸色卻重重的往下沉。
淑妃看著帝王冷峻的側臉,急忙辯解道:“清妃,你別血口噴人,本宮什麽時候打人了?”
夏清淺諷刺的看了她一眼,“淑妃娘娘這麽說可就有意思了——你剛才向皇上告狀說我打你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證據,但我半句廢話也沒有就直接承認了,你卻這麽敢做不敢當嗎?何況——剛才在場的一共就我們三個人,你和梅妃臉上一人一個巴掌印,皇上也不瞎,怎麽可能看不到?你總不至於說,梅妃臉上那個也是我打的,或者幹脆是她自己打的吧?”
淑妃呼吸一滯,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
這個小賤人, 本來事情是完全有利於自己的,現在被她這麽一說,卻完全成了自己的錯!
“皇上……”
她剛要說什麽,卻聽一道輕描淡寫的嗓音響起,“若是事實如此,那淑妃確實也有問題。”
蕭墨寒緩緩的走近到她跟前,低垂著眉眼俯視著她,“不過——”他漆黑的眼底醞釀著蔓延的涼薄,“若朕行事出了差錯,你也打算直接給朕一巴掌嗎?”
夏清淺眼神微變。
他捏起她的下巴,低低淡淡的道:“處置淑妃,應該。不過處置你,也是必須的。”
嗬。
夏清淺不怒反笑,他是故意的。
原以為他會在淑妃到底有沒有做過的問題上做文章,可是沒想到——他絕口不提此事,略過一切不必要的過程,直接把矛頭指向了她。
他就是故意針對她!
她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好,我做過的事情我認。既然皇上已經了解事情的全部過程,也否定了臣妾提議的建議,那就請皇上做出一個公平公正的判決吧。”
說罷,她驟然睜眸,一把拍掉他的手掌,清冷而嘲弄的眼神就這麽不卑不亢的望著他。
蕭墨寒的手僵在半空,俊美的臉也有轉瞬即逝的僵硬。
寒風瑟瑟,指腹卻隱約殘存著她肌膚的溫度。
他眸色暗了幾度,喉嚨裏驀地溢出一聲冷笑,“淑妃!”
淑妃愣了愣,“皇上有何吩咐?”
男人瞥了她一眼,薄唇輕掀,“朕剛才說的話,這麽快就忘了麽?”
什麽話?
淑妃想了半天,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似的,驀然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他。
【既然挨打的是淑妃,那就由淑妃自行處置吧。】
其餘眾人也想到了這一點,紛紛吸了口涼氣。
此時此刻,事實如何已經很清楚——分明就是淑妃有錯在先,若是換了以往,皇上不處罰她就不錯了,可今日竟然還給她機會責罰清妃?
這與其說是偏袒她,不如說是羞辱清妃啊!
看來,清妃不隻是失寵而已,怕是狠狠得罪了皇上吧?
夏清淺的臉色終於徹底冷了下去。
這個男人,口口聲聲說著宮規。
結果到頭來,卻是故意刁難她。
好樣的。
她起伏的胸膛昭示著此刻的怒意,麵上卻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那臣妾就在鳳棲宮等著淑妃娘娘的責罰了。”她的聲音比周圍的寒風更冷,“現在,臣妾先行告退。”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從唇間擠出來的。
話落,她轉身就走。
蕭墨寒臉色一沉,想要開口叫住她,可是話到嘴邊,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任由她走了。
淑妃小心翼翼的道:“皇上,那不如就罰清妃……”
男人陡然掃了她一眼,目光寒冽。
淑妃一驚,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改口道:“就罰她在鳳棲宮禁足半月,好好反思吧?”
蕭墨寒嗯了一聲,麵無表情拂袖轉身,“裴盛,把淑妃的話帶到鳳棲宮。”
…………
夏清淺很快就收到了裴盛傳來的禁令,當即冷笑出聲。
處罰不大,隻是羞辱性極強。
梅妃歉疚的道:“對不起啊清妃,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為我……”
“就算不是你,結果也不會例外。”
夏清淺無所謂的打斷了她,“他想做的事,即便不是今日,也會找其他理由達成相同的目的。”
他在逼她。
用這種方式逼她認清現實——在這個皇宮裏,沒有他的庇護,她什麽都不是。
可惜,她一直都知道現實如何,卻從未向現實低過頭!
隻是此刻,她終究沒想到,他竟會做到那一步……
幾日後,後宮風聲又起,卻是因為突然得寵的梅妃。
所有人都記得那一日發生的事,如今清妃還在禁足中,皇上卻突然開始寵愛梅妃,甚至直接把人留在了龍吟宮,幾日沒有離開過。
這即便是對從前的清妃,也從未有過的恩寵啊!
一時間,後宮流言不斷,有對梅妃嗤之以鼻的,也有罵清妃活該的——畢竟,若非她當日救下梅妃,皇上可能壓根兒不會記得有這麽個女人。
“娘娘,她怎麽這麽忘恩負義啊!”
白霜快氣瘋了,為什麽娘娘總是好心沒好報,一次兩次救的人都這麽討厭?
上回是良妃,這次是梅妃,明明娘娘有恩於她們,她們卻隻想著跟娘娘搶皇上!
夏清淺搖了搖頭,“帝王恩寵,誰能拒絕?”
不管是心甘情願的欣然接受,還是迫於帝王威嚴不得不接受,結果都是要接受的。
難不成還能因為她那天一點小小的恩惠,讓梅妃違抗皇命麽?
不可能的。
這種事情,從來怪不得女人,真正能決定這一切的,隻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娘娘!”
白霜看著她平靜的樣子,急得直跺腳,“您怎麽能這麽無動於衷呢,難道您就完全不在乎皇上跟別的女人好嗎?喜歡的東西就應該牢牢攥在手裏啊,何況皇上心裏真正喜歡的人是您呀!”
說到最後,見夏清淺還是毫無起伏的樣子,她氣得恨鐵不成鋼的往外跑了出去。
夏清淺看著她的背影,有些頭疼的按了按眉心。
喜歡的東西就攥在手裏?
道理誰不知道呢,可有些東西是攥不住的。
她這個人小氣自私,不可能和旁人分享感情,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在她心裏碾出一個大疙瘩。
何況這一次,不是她想把事情弄成這樣的。
她隻是想問清楚。
可他覺得她得寸進尺,於是在他們之間攔了一條界限分明的溝壑。
夏清淺閉了閉眼。
“清妃!”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
夏清淺立刻掩去了臉上所有的神色,睜開眼,看向外麵急急跑進來的人,蹙眉道:“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