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町婉臉色微變,旋即卻笑得溫柔,“淺兒這話就說得沒良心了,剛才為娘不是為了你嗎?你爹那般誤會你,為娘實在氣不過便下定決心提出離去,有什麽問題?”
是,乍一看是沒什麽問題!
為母則剛,夏夫人為了女兒,氣不過要離開將軍府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這一切來得未免太巧!
上一次她見到夏夫人的時候,夏夫人還柔柔弱弱的說,不想麻煩她不願連累她。
這樣一個事事都隻想息事寧人的女人,這一次為了女兒,就更該如此不是嗎?
“父親剛剛回朝,作為賑災西北的首領大將軍,功不可沒。您卻要在這個時候和離,難免要鬧到外麵去,讓外麵的人看了笑話。這笑話可不隻是對父親和您而已,宮裏的我亦會受到牽連——您可知道一個母親被休的女子,說起來地位可要比那些庶女更低?”
正常說來,正室的女兒怎麽可能不如側室的女兒?
可是,一個被休棄的正室,那她所生子女的地位,名聲地位可就遠遠往下了!
雖然她不在乎這些東西,可是夏夫人長年累月受到三從四德的觀念教導,又怎麽可能不在乎?
所以,這行為和出發點聽起來合理,實際上根本就是矛盾的!
“你的意思是,我就活該一直待在將軍府,一直被他們欺負?”張町婉不怒反笑。
“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夏清淺嘲弄的道,“不管什麽時候,您想離開這個受盡委屈的地方,我都會大力支持。隻是我支不支持,和您做這件事的動機卻沒什麽關係。”
她的立場是她的事。
可是夏夫人口口聲聲說為了她,那就該如往日那般忍氣吞聲——雖然她並不需要夏夫人這麽做。
“就憑這個,你就說我主使了這件事?”夏夫人聲音有些嘲諷。
“不,這些都隻是小事而已。”夏清淺靜靜的看著她,“應該說,是從我認為您是幕後主使開始,才開始聯想到這些事的不對勁之處。”
沒有懷疑的時候,什麽都是正常的。
一旦開始懷疑,這些表麵正常的事,便也都不正常了。
“那清妃娘娘為何開始懷疑你的母親呢?”人群中,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出聲。
“是啊,既然所有的事都隻是巧合,那會不會隻是因為你開始懷疑了她,所以看什麽都不正常?”
“我還是覺得,夏夫人這樣平素溫婉的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
眾人的表情還是十分狐疑,甚至有些同情受到懷疑的夏夫人。
夏清淺淡淡的看向人群,忽然笑了,目光最終落在夏振國的臉上,“我真正懷疑我娘的原因,倒還真不是我聰明的娘親露出了什麽破綻,而是……”
“夠了!”夏振國忽然厲聲打斷,眉頭緊蹙,“清妃娘娘,老臣多謝你的信任之恩,也多謝你替老臣辯解了這麽許久!可是老臣已經承認此事,案件也可以告一段落了,你不需要再為老臣奔波插手!”
“嗬。”夏清淺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的眼睛,扯了下唇,“爹,你以為你這麽做,她就會感激你嗎?”
“……”夏振國瞳孔微縮,卻又極快的道,“老夫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你心甘情願的替她頂罪、替她去死,可以——畢竟這是你欠她的,這麽多年你確實對不起她,害她受了這麽多的委屈,死一萬次也不足惜——沒有人可以插手你們之間的事。”
說到這裏,她忽然話鋒一轉,冷聲質問道:“可是你憑什麽拿你的家人,去祭奠你的愛情?將軍府這麽多無辜的人,還有那些被她抓去逼迫試藥殘害的人,他們又做錯了什麽?”
夏振國猛地一震,瞳孔收縮得更厲害了。
眾人看著他的反應,麵麵相覷。
清妃這話的意思是……夏將軍為了彌補夏夫人,故意認下一切?
蕭墨寒眸色微微深了幾分。
夏老太太也在此時反應過來,驟然驚呼道:“振國,你……你這是在幹什麽?為了一個女人,你還想拉著你年邁的老母和年幼的女兒一起陪葬嗎?”
夏振國胸膛震**,表情複雜的看向她,“娘……”
“畜生!”老太太氣得破口大罵,拍著大腿哭喊道,“你怎麽能這樣,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啊!不,你不是要氣死我,你根本就是要親手殺了我啊!我的天啊,夏家的李祖列宗啊,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吧,你們的不孝子孫夏振國都做了什麽呀,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想讓我們夏家絕後啊!”
“娘……”夏振國眼神變得更厲害。
“你別叫我娘,我沒有你這樣的孽畜兒子!”老太太哭得歇斯底裏。
“……”
夏振國好幾次想要開口,嘴唇不斷的翕合,可是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老太太見他竟還不知悔改,險些沒氣暈過去,怒喝道:“夏振國!你還不快跟皇上說,你剛才認罪都是假的,其實你什麽都沒有做啊!”
夏振國眸色一閃,表情明顯掙紮又糾結。
他幾不可察的看了夏夫人一眼,卻見女人神色嘲諷的望著地上的老太太,根本沒有看他一眼。
夏振國心裏一痛,又閉上眼收回了視線。
“爹,您還要繼續執迷不悟嗎?”夏清淺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夏振國眉宇間的掙紮愈甚。
可是夏清淺等了他半天,終是沒有等到下文。
她失望的搖了搖頭。
她想給他自己闡述的機會,可他卻還是死心塌地的想在不合時宜的時候贖罪,可悲可笑又可歎。
八賢王看著她出神的神色,忽然開口,神色複雜的道:“所以娘娘懷疑你母親,是因為你父親剛才突然改口?”
夏清淺看了他一眼,“不錯。”
起初夏振國聽到那些罪名的時候,雖然嘴拙不知道如何解釋,但是氣得漲紅了臉不願意承認。
然而看到範家那本賬簿的時候,卻突然改變了說辭。
所以那賬簿,定然是有什麽問題。
剛才她翻閱的那本賬簿裏麵,記載的都是一些商貿往來、禮品支出,估摸著夏振國的那本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出入——那這些東西又能有什麽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