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感疼痛?”太後怒極反笑,“你管那叫稍感疼痛?”

被她這麽一說,其他人也不禁紛紛點頭。

剛才太後的臉色他們可都是看見的,那叫一個蒼白虛弱,好像要死過去了一般!

如果是清妃和神醫用藥過重,疼醒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夏清淺卻忽然笑了,“太後娘娘,您見多識廣,不知道有沒有聽說過滴水刑?”

滴水刑,顧名思義,使用的隻有水滴這麽簡單的東西。

大約就是讓受刑者平躺著,蒙住他的雙眼,什麽也看不見,額頭上一滴一滴的水滴砸落下來——比起那些夾手指或炮烙之類的刑法,這刑罰聽起來好像是格外的恩賜了。

然而事實上,在滴水刑下招供的人卻遠比前兩者更多。

因為在長時間的黑暗中,人的心理壓力本來就大,而額頭上的水滴雖然不重,可是滴水穿石,當水滴滴到幾百上千的時候——砸的還都是同一個地方,那麽受刑者隻會覺得額頭上的水滴變成了千斤重,再也無法忍受,隻能如實招供了。

眾人一下子反應過來,清妃為什麽要舉這個滴水刑的例子。

重點是——心理壓力。

夏清淺看著太後陡然變化的臉色,嘴角的弧度深了幾分,“看您這反應,應該是聽過了——那您一定也能想明白,為什麽自己會覺得疼痛如此劇烈了吧?”

她不徐不疾的解釋道:“剛才神醫給您用的藥,其實隻是普通的川蓮子,痛感並不強烈。隻是因為您當時閉著眼睛假裝昏迷,長期處於黑暗的環境中,心理上本就焦躁不安,加上身邊的人又都緊張兮兮,不斷講述著您的解剖過程有多恐怖——所以在您看不見的情況下,感覺器官自然會更加敏銳,也更加覺得這個過程漫長又折磨,甚至被疼醒過來。”

“換言之,如果您當時真的處於昏迷狀態,這川蓮子隻怕是起不了作用。不信您隨便找一個囚犯來試試,這川蓮子用在他們身上,到底有沒有這麽疼。”

等她說完,整個大殿都陷入了極致的死寂中。

因為這個道理沒有人不懂,自然也沒有人反駁——包括太後自己。

眾人的視線在她和太後之間不斷徘徊,看著太後閉上了眼,他們終於相信——清妃說的就是事實,太後真的在裝昏迷。

可是為什麽?!

“夏清淺,你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手段高明。”太後意味不明的笑了。

“不敢當。”夏清淺眼底閃過一絲諷刺。

如果真的高明,其實原本事情可以不用這麽複雜——她就算假戲真做,真把太後剖了又如何?

反正一樣能嚇醒太後,一樣能證明太後是假昏迷。

可是,這到底是蕭墨寒的母後,她不想在徹底定罪之前,就對她使用這樣的手段。

所以再三權衡考量之下,才用了這樣的辦法,用了川蓮子這味藥。

“淺淺。”

一道低啞的嗓音忽然響起。

夏清淺臉色微變,腦海中那根弦陡然繃緊了。

甚至手心也微微攥了起來,一時竟有些心虛的不敢看他,隻能僵硬的站在原地。

如果說麵對旁人她永遠可以進退自如,可是在他麵前,她卻沒有理直氣壯。

畢竟,這是他的母後。

不隻是她,其他人也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卻聽男人啞聲道:“太醫明明說,母後餘毒未清,為什麽你確定她是在裝昏迷?”

前天晚上,母後中毒。

當晚他們合力給母後解毒,直到第二天早晨,她說母後已經沒事了。

當時她先走,他留下來處理後續事宜,在他離開之前,除了安排侍衛層層保護鳳鳴宮,防止再有人給母後下手之外,還請了幾位太醫過來看著母後,以防有什麽突**況。

可結果,還真的出事了——母後非但遲遲不醒,甚至還吐血了!

太醫探脈之後,發現毒性並未完全清除。

他知道不能怪淺淺,任何大夫都有失誤的時候,或者甚至不是失誤,隻是下毒之人太過狡猾。

後來,她也趕來給母後探了脈。

彼時她自己也說,確實餘毒未清,她甚至找了一位所謂的神醫。

可是為什麽,她現在變了說辭?

“對不起。”

夏清淺終於還是扭頭看向他,神色複雜的道:“太後身上確實還有麒麟子的毒性,這一點不假——但是我可以確定,當時我們合力為她解毒之後,她的毒就徹底清除了。”

蕭墨寒深深的看著她,“那現在這毒又是怎麽回事?”

女人頓了頓,“你應該還記得,那晚太後中毒以後我跟你說,中此毒半個時辰之內必死無疑。如果當時我們真的沒把毒清幹淨,她早就毒發身亡了——所以這毒,是她後來又中的。”

“嗬。”

一聲突兀的冷笑響起,卻不是帝王,而是太後。

“你的意思是,哀家在你們解毒之後,重新給自己下毒?可是——既然中毒半個時辰就會毒發,為什麽這一次哀家沒有毒發?”

她冷冷瞥著夏清淺,“比起你說的——這毒是後來又中的,倒不如說,當時你們已經清理了大部分的毒性,殘存的那點毒素不會讓哀家死去,隻會讓哀家昏迷不醒。”

不得不說,太後真的是聰明,再次把矛頭引回到她身上來。

果然,眾人看她的眼神也露出了一絲懷疑。

夏清淺目光冷凝,“太後娘娘,不能因為您自己聰明,就把其他人都當傻子吧?”

“是,現在這毒確實依舊是麒麟子,可是和您當時直接服用的結果卻並不相同——雖然這其中的差別十分細微,但是我敢肯定,您這一次是用鼻腔吸入了毒粉,再用強大的內力把毒控製在髒腑之外——隻有這樣,才不會讓太醫診斷的時候看出來,還能延緩毒性在兩天以後發作。”

這件事情之前,其實她一直以為太後隻是一個聰慧而堅韌的婦人。

沒想到,原來這婦人不但城府如此之深,用毒方麵還有這般造詣。

就連她,若是不仔細或許也看不出來。

如果不是昨日來探脈的時候,她已經對太後心懷提防,或許真的就要被騙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