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她怎麽喊,山頂隻有冰涼的風拂過臉頰,吹得她澀澀得疼。

如果他還在,一定舍不得看她這樣。

所以……他真的不在了嗎?

想到這裏,夏清淺心底忽然襲來一股劇烈的疼痛,像是被無數隻小蟲子啃咬著,撕扯著。

她雙腿一軟,茫然的跌坐在地,終於找不回一絲力氣。

鎮南王追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悄無聲息的模樣,像是突然失去了主心骨,頹喪得厲害。

他動了動唇,想要安慰兩句,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任何人經曆了這種事,安慰都是起不了作用的。

他就安靜的站在她身旁,從天亮等到天黑,見她還是不走,他才忍不住開口,“陛下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她沒有吭聲,像是聽不到他說話,把自己屏蔽在了另一個世界裏。

鎮南王歎了口氣,“你這樣,讓他如何安心?”

安心?

女人眼睫顫了顫,忽地笑了起來,隻是笑聲在風中更顯蕭索,“我為什麽要讓他安心?”

隻有他不死不休的惦記著,才能永遠不離開她。

或許,變成了鬼魂,還能陪在她身邊。

她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隻是好幾次都失敗了,鎮南王想去扶她,卻被她拂開了手,搖搖晃晃的終於起身,蹣跚著朝著崖邊走去。

“聖女!”鎮南王臉色一變。

“放心。”她僵硬的動了下唇,嗓音幹澀的吐出一句,“我不會跳下去的。”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她還沒有找到他,還沒有帶她回家,怎麽可能跳下去?

她的命,已經不屬於她自己了——那是他救回來的。

夏清淺看著雲霧繚繞的山崖,這裏白日裏就看不真切,到夜晚的可見度就更低了。

她靜靜的想,他會不會怕?

他這麽大膽子,理應是不怕的。

可是她好害怕,怕這黑暗,更怕失去他。

…………

鎮南王派了大隊人馬,在崖底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有結果。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不……其實見不到屍體也是正常的,這崖底巨浪滔天,或許早就被海水衝走了。

可夏清淺還是不肯相信他就這麽死了,整整在南疆待了三個月,每天都會去崖底找上一整天。

直到西涼那邊傳來念念生病的消息,她才終於趕回去。

對於蕭墨寒的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又心照不宣,不敢跟她提起半個字。

念念得的是天花,很多孩子都會得的病,不算嚴重,在她的悉心照顧下終於好起來。

醒過來看到她,先是驚喜,然後問她,父皇在哪裏。

夏清淺怔了好一會兒,眼淚忽然就毫無征兆的掉了下來。

這還是她回來以後,柳絮和白霜第一次見她哭。

她們以為,娘娘再也不會在人前流眼淚了。

“你爹爹……他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可能不會回來了。”

她把他弄丟了。

…………

一年後。

柳絮牽著念念走進宮殿,就看到夏清淺坐在屬於帝王的龍吟上。

她原本就很纖瘦,這一年的時間,明明正常的吃飯睡覺,卻不知為何依舊日漸消瘦憔悴。

她在看那些畫像。

柳絮知道,那是皇上在娘娘消失的五年間畫的,後來娘娘回來,皇上又畫了許多。

明明每一張畫連她都熟悉的刻在腦海,可娘娘還是一遍遍的看,一遍遍的描摹。

她的鼻子忽然一酸,“娘娘,太子殿下從攝政王府回來了。”

如今的朝堂依舊是攝政王代理朝政,當日帝王身死的消息從南疆傳回時,所有人都以為攝政王會以“儲君年幼”為借口,直接登上這個帝位。

卻不想,他依舊隻是攝政王,甚至盡心盡力的輔佐著太子。

好像就連攝政王,也在等著帝王回歸一般。

“娘親。”

念念已經懂事許多,他嗅到空氣中的酒味,小眉毛微微一皺,“您又喝酒了?”

女人恍恍惚惚的抬起眼,朝著他彎了下唇,“是念念啊,這麽早回來了?”

隻是那笑容,卻藏著掩不住的寥落,蔓延著數不盡的荒蕪。

念念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娘親又在想爹爹嗎?”

夏清淺眼睫顫了顫,想他嗎?

其實好像也沒有刻意去想,那個男人早已植入在她的記憶深處,好像時時刻刻存在一般。

她看著念念與他有些相似的眉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是啊……大概是吧。”

話音剛落,有暗衛急急忙忙的從門外走進來,神色又驚又喜……

“娘娘,元統領從北狄傳來的消息,有皇上的消息了!”

夏清淺手一鬆,指間的酒盞應聲掉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茫然的抬起眼睛,整張臉像是陷入了短暫的凝固和呆滯,“你說什麽?”

其實這麽長時間,她從未放棄過尋找蕭墨寒。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哪怕隻是一具屍體,她也要帶他回家。

既然沒有找到屍體,那或許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他一定還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雖然這一年中也曾傳來過消息,說是找到皇上的屍體了。

相似的衣服,相似的身形,但是她確信,那不是他。

就算他化成灰,她也不會認錯的。

“屬下說,找到皇上了!”暗衛激動道,“就在北狄境內!”

北狄。

夏清淺腦子裏嗡的一聲,然後像陣風一樣的衝了出去。

柳絮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眼眶一熱,眼淚刷的就掉了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娘娘是在癡人說夢,所有人都以為皇上已經沒了,隻有娘娘一個人還在堅守。

就連她,也早已放棄了希望。

可是沒想到,娘娘真的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皇上竟然真的還活著,而且還找到了。

終於,娘娘身上又有了一絲人的氣息,而非死水般不起波瀾的寂寥。

…………

夏清淺馬不停蹄的趕往北狄。

入城以後,原打算先與元修匯合,再去找蕭墨寒。

可是剛進城沒多久,就遠遠的看到一道酷似蕭墨寒的身影,那種相似程度,驚人的甚至讓她跟著那人不由自主的跑了過去。

人群湧動,男人熟悉的身影逐漸在視線中消失,她憑借著本能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終於,在一間偌大的院子前停下來。

院子看著有些簡陋,是那種獨立農戶家的模樣,她再也顧不得什麽,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