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寒重新進去的時候,就聽到她在問硯兒,“除了看書,平時還做些什麽?”

“習武。”

“這麽枯燥?”女人溫和的看著他,“那以後姑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

硯兒帶著喜色的聲音傳來,蕭墨寒眸色一深,闊步往裏走了進去。

“答應小孩子的事,必須要做到。”

低沉的話音剛落,女人就朝他看來,“你偷聽我們說話?”

蕭墨寒笑笑,“如果我想偷聽,還能讓你發現麽?”

夏清淺撇撇嘴,正要開口,胸口卻在此時襲來一陣熟悉的疼痛。

她臉色一變,傴僂著腰捂住了胸口。

雖然是幅度很小的動作,蕭墨寒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異樣,“你怎麽了?”

她臉色有些蒼白,“沒事,有點頭暈而已。”她胸口疼得厲害,可不想在他麵前表現出來,隻能勉強道,“我想出去走走,這裏有點悶。”

蕭墨寒擰眉,“我陪你去。”

“不必了,你在這兒陪硯兒吧。”

說罷她就推開他,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一離開東宮,她就立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吃藥,直到疼痛逐漸減緩才離開。

可是偌大的皇宮,她也不知該去哪兒,回龍吟宮和東宮好像都不對。

今夜月色低迷昏暗,夜晚的寒風吹在臉上有些刮骨的疼,她就這麽渾渾噩噩的遊**著。

就像她的心,無所依傍多年。

“淺淺。”

身後好像有人在叫她,那熟悉的嗓音讓她恍惚產生一種如夢的錯覺。

夏清淺緩緩轉身,看到男人一襲明黃色龍袍站在她的身後,她微微震了一下。

不是錯覺。

他真的在叫她。

她瞳孔微不可覺的縮了一下,然後表情變得似笑非笑,“你剛才叫我什麽?”

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身影,她眯起眼睛,“是認錯人呢,還是試探我?”

“認錯。”

“可是我聽你的聲音毫無起伏,想必早已料到是我。”

“……”

蕭墨寒沉默了會兒,“既然你都知道,還有什麽好問的?”他淡漠的眉眼間好像閃過一絲犀利的鋒芒,“你恨我可以不認我,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硯兒?”

夏清淺心跳驟然一滯。

那種深埋於心底的咬牙切齒的恨意,在這一瞬又無法抑製的湧現起來,如泄洪一般狂躁。

她不能認自己的兒子是因為誰?

難道是她不想認,是她不想要嗎?

夏清淺怒極反笑,“你這是非要按頭讓我承認了?”她攥緊手心,笑意不達眼底,“看來你不但自己把我當成替代品,還想讓我也這麽想呢——要不要我現在立刻點頭,然後你把她所有的行為舉止都告訴我,好讓我照著學習模仿啊?”

男人喉結滾了滾,“你不需要學。”

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態舉止,不管是笑的時候還是嬌的時候,統統都是一樣的。

蕭墨寒覺得體內所有的壓抑的忍耐,終於在他看到她對念念笑的時候,分崩離析。

於是他再也不想忍,“淺淺,我一直在等你主動告訴我,但你好像並沒有這個打算?”

“我說了我不是她!”

女人驟然高揚的嗓音,帶著幾分尖銳的破音。

男人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薄唇冷而堅定的吐出兩個字,“你是。”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

她居高臨下的冷笑道:“不管是你的宮女太監還是你兒子,他們都知道我不是,隻有你在一廂情願——你以為這代表你更了解我和你的皇後嗎?不是的皇上,這隻能代表你在做夢,因為你想挽回曾經來不及挽回的東西,所以把我當成你的救贖。”

她的嘴角綻開豔麗的弧度,冷魅而涼薄,“可惜啊,我並不是。”

話落,她清晰的看到男人的瞳孔不斷收縮,漆黑的眸漾出劇烈而濃稠的墨色,死死釘著她。

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夢碎的聲音。

夏清淺忽然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意,好像隻有這樣,才能抑製她心底不願回首的痛。

沒錯,是報複。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屑於此,可原來,她竟是那麽恨他。

她冷漠的收回視線,麵無表情的轉身,而身後的男人沒有追來。

夏清淺想,他大概終於放棄了。

她最後是找了個沒人的宮殿,進去睡下,準備明日就跟那個男人告辭。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一夜無夢,睡得格外沉。

後來,她是被外麵的喧鬧吵醒的。

天還蒙蒙亮,她迷迷糊糊的爬起來,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大群人拿著火把破門而入……

睡意一下子被澆滅,她徹底清醒過來。

元修看到她,急忙衝進來,震驚的打量著她,“姑娘是在這裏歇息的?”

夏清淺茫然的點頭,“怎麽了?”

元修哭笑不得,“皇上讓人找了您許久,卻不想您正踏踏實實睡覺呢!”

夏清淺看了看他身後那群的侍衛,眼底閃過一絲錯愕,然後頗有些抱歉的道:“不好意思,我隻是想找個地方睡會兒,你們皇上太興師動眾了。”

元修歎了口氣,“那若是姑娘睡醒了,能否跟屬下走一趟?”

“走吧。”

夏清淺進去整理了一下衣物,便回到龍吟宮。

昨晚不歡而散的怒火似乎根本不存在,此時此刻,她又恢複了神色自若。

蕭墨寒已經聽元修說了她睡覺的事,臉色有些難看,“你一個人在犄角旮旯睡什麽?”

夏清淺沒看他,盯著桌上那些點心,“我也不知道你會找我啊……你吃過早膳了嗎?”

蕭墨寒的臉色更難看了,“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夏清淺,“……”

她頓時不悅道:“你這破皇宮讓我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我這當客人的還沒抱怨呢,你倒是先吼起我來了?”

蕭墨寒冷笑,“吼你怎麽了?”

他昨晚發現她不見了,不知道多擔心,結果這女人自己跑去睡覺!

如此沒心沒肺,還不準他說兩句?

“不怎麽。”

她沒好氣的道,“不過我也是個受不得委屈的人,打算跟你辭行來著。”

男人臉上的表情就這麽頓住了。

所有的怒,以及找了她半個晚上的焦灼,全都在這一刻凝固。

他緊繃的下顎顯得無比僵硬,目光直直的看著她把一個小籠包放進嘴裏,小口小口的咀嚼著,好像這東西無比美味。

可他心底卻刹那間被慌亂籠罩著,又持續不斷的蔓延和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