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挾著一身屬於冬日的冰霜寒氣,讓這燃著炭火的屋子都有些冷了。
裴盛卻頓時一喜,“娘娘您可算回來了,皇上等您用膳呢!”
夏清淺掃了眼桌上沒動過的菜,看得出來已經放置不少時間,她眸光微凝,“我吃過了。”
男人目光動了動,“坐下,陪我一起吃。”
“我已經吃過了。”
“夏清淺,說好讓我陪你出去的。”蕭墨寒嗓音沉沉,“你毀諾了。”
“……”
她什麽時候答應的?
明明就是他自說自話。
夏清淺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笑了,“你是不是想說,坐下陪你吃你,就赦免我偷偷出宮的罪過啊?”她涼涼的勾起唇角,“那不好意思啊,我不用你赦免。”
或許是剛剛去了醫館,再一次直麵自己的病情,所以她現在心情很不好,脾氣也很暴躁。
她沒有興趣再去哄這個罪魁禍首。
想到這裏,她直接轉身出去了。
裴盛不敢看帝王的臉色,但蕭墨寒並沒有發作,隻是沉默著坐在那裏很久。
後來又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出宮去找了上官易一趟,到傍晚才回來。
晚上她倒是自覺的回到龍吟宮,隻不過昨天她還有心情勉強搭理他兩句,但今日的臉色卻一直不太好看,滿臉生人勿進的表情。
就連他主動開口,她也鮮少接話。
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兩天。
…………
兩日後,夕陽半落。
蕭墨寒從禦書房回到龍吟宮,俊美的臉上還是深沉如墨的陰晦。
這兩天他的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找不到發泄口。
人真的是最貪婪的動物,她不在的那四年裏,他一度覺得隻要她能回來,怎樣都可以。
可是當她真的回來,他卻又忍不住祈禱著每天都能見到她。
再往後,如今每天都能見到了,卻又開始奢望新的——她能對他笑一笑該多好。
蕭墨寒站在門口,遠遠的看到她坐在院子裏泡茶,腳步仿佛釘住,頓了好幾秒的時間。
停駐許久,才邁開長腿朝著她走去,“今日怎麽有這般雅興?”
正在擺弄茶具的女人抬頭,歪著腦袋衝著他笑,“反正閑著也沒事幹呀。”
他先是一怔,又是一震。
或許是她臉上的笑容太晃眼,讓他很久很久都移不開視線。
“淺淺……”
“怎麽了?”
蕭墨寒看到她眨了眨眼,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她麵前,狠狠將她攬入懷中。
低啞的嗓音帶著幾分委屈,“我還以為你連話都不願跟我說了。”
夏清淺動作一滯,甚至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懷抱,滾燙的茶水潑在她的手背上,紅了一片。
她卻恍若未覺,“一直不說話也挺無聊的,我怕憋傷我自己,所以想通了。”
蕭墨寒沒有懷疑,甚至微微鬆了口氣。
他抿唇道:“你在外麵坐了多久,累不累?”
說到這個,她似乎有些無奈,“本來不累,不過你勒得我很累。鬆開,我給你泡茶。”
蕭墨寒,“……”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依言放鬆懷裏的力道,深沉的眉眼卻依舊專注的盯著她。
夏清淺隻當看不見,拿了兩個青花瓷的杯子,提著茶壺將剛泡好的茶倒出來,遞給他。
他正要接,夏清淺卻忽然收回手,臉上帶著幾分俏麗的笑容,還破帶著幾分不滿,“你囚禁我,我卻還得泡茶給你,想想都覺得自己好虧啊。”
她不知道多久沒有用這般語氣跟他說過話了!
蕭墨寒看著她嬌軟嗔惱的模樣,喉結驀地滾了滾,聲音都啞了,“那你想如何?”
“讓你放過我,你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對吧?”
“恩。”
他頓了頓,強行解釋,“不過我從未囚禁你,隻是讓你留在宮裏而已。”
女人輕嗤,“留在宮裏還必須跟你同吃同睡,要求這麽多,不叫囚禁難不成叫寵幸嗎?”
他好像沒聽懂她的諷刺,喉結又滾了滾,“你願意讓我寵幸麽?”
夏清淺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你想都不要想。”
蕭墨寒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也不失望,接過她遞來的茶盞放到嘴邊輕啜了一口。
女人略顯期待,“怎麽樣?”
“很好。”
“很好就多喝點!”
蕭墨寒看著她展顏笑開的模樣,手一抖,整杯滾燙的茶水都喝了下去。
夏清淺確認他喝完了,幾不可察的鬆了口氣,袖中的那隻手卻逐漸緊攥。
“蕭墨寒。”
她收好茶盞,終於又開口,隻是這次的語氣淡了許久,“其實再刻骨銘心的愛情,到最後也可能是勞燕紛飛的結局——為什麽你就不能學著放手,重新開始呢?”
男人眼波微凝,臉上的笑意斂去幾分,“我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她皺眉,“隻要你肯放手就沒什麽不可能的,是你自己一直……”
“淺淺!”
蕭墨寒驀地打斷她,眉梢眼角都沉了下去,“放開你不是重新開始。”
而是生不如死。
夏清淺眼神變了變,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什麽,又迅速掩去。
最後沒什麽表情的點了點頭,“好吧,我知道了。”
蕭墨寒看著她淡漠的神色,忽然沒來由的心慌。
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腦袋卻驀地襲來一陣眩暈感,“淺淺……”
下一秒,他的身體就倒了下去。
夏清淺看著他倒在石凳上的身體,注視了良久,才移開視線。
其實她剛剛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發現端倪,畢竟她很反常,事出蹊蹺必有妖。
可不知道他是對她毫無戒備還是怎麽,竟然將她泡的茶全都喝光。
夏清淺垂下眼簾,手掌迅速摸到他的腰間,終於在右邊摸到一塊金屬製品——皇帝的貼身令牌,見牌如見人。
曾經她也做過這種事,隻不過失敗了,因為那一次,被沈纖衣那個神經病中途攔下。
好在今日,沒有任何人會攔著她。
夏清淺把金牌抽出來,起身,最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昏迷的側臉在夕陽下鍍著一層淺金色光芒,一如既往的俊美。
她扯了下嘴角,“蕭墨寒,太遲了。”
有些東西錯過就沒了,他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她也沒有。
她即將是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