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勉真的很痛恨自己,在剛才那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他明明有很多次機會,也做好了很多次準備,要說將徹夜挽留下來的話,並且剛才幫徹夜擦眼淚的那次擁抱,和之後的那次接吻,真的讓他的心依然還有很強烈的心動的感覺。
但那句挽留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尉勉努力了,努力遵循自己的真心,放下所有的顧慮,但終究還是沒能敵過那個沉重的心結。
失去孩子,對尉勉來說,這是個足以致命的打擊。他已經把自己所有的勇氣全都用來原諒了徹夜,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勇氣再去撫平這個孩子對他造成的傷痛了。
在剛才和徹夜的談話中,尉勉不止一次的問徹夜,如果他不答應徹夜提出的離婚,如果他就是不成熟不會放徹夜走,那徹夜該怎麽辦。
不知道徹夜察覺到了沒有,尉勉這接連幾個問題都是建立在“如果”的基礎上,帶著些試想和假設的成分,並沒有任何的意義。
但在這幾個問題的背後,尉勉真正想說的,卻是他不想答應徹夜提出的離婚,也不想讓徹夜走。
可正是因為“如果”這兩個字,讓他親手毀掉了自己和徹夜這最後的緣分。
說實話,在最後那點時間裏,尉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真的好像感覺到了徹夜的眼神裏充滿著一絲期待的感覺。
好像這也是徹夜對他的最後一點期待。
可終究,他還是因為孩子的離世缺了那麽一點勇氣,當然,尉勉更希望徹夜的那點期待是自己的錯覺,不然的話,他這一輩子都不能活得坦**。
正如尉勉看到的那樣,徹夜在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眼淚就已經瘋狂的從眼角飆了出來,所以她才會那麽著急想要逃離尉勉的視線。
此時的徹夜就連直立行走都成為提,哪裏還能飛快的跑出去?
好在從徹夜上尉勉車的那一刻起,沐彥就一直站在一個距離徹夜的安全範圍中,耐心的等待著徹夜。
雖然剛才車裏的光線特別昏暗,但沐彥多多少少也看到了一點車內的情況。雖然他並不能確定徹夜是不是和尉勉擁抱了接吻了之後才離開的,但他至少看到了車裏的情況一直都很平靜。
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如果真的能好聚好散,也不失為兩個人內心都很強大的表現。
正因為沐彥一直在旁邊等著,所以他才能在徹夜差點摔到地上之前,精準的將徹夜拉近了自己的懷裏。
看著徹夜的眼淚仿佛像開閘了的洪水,此時的沐彥除了心疼,還能有什麽別的心情呢?
看清楚來扶自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沐彥,徹夜一瞬間丟掉了自己所有的防備,像個孩子一樣一頭就猛紮進沐彥的懷裏,哭得比先前更加肆無忌憚。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將徹夜緊緊的攬進懷裏,沐彥什麽也沒說,就這麽一邊扶著徹夜離開,一邊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給予她力量。
將徹夜扶到街邊,沐彥隨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將自己和徹夜一起放進了汽車後座。
他的車現在還停在醫院大門口的停車位裏。
原本來的時候因為實在太著急,沐彥直接將車丟在了醫院大門口就將徹夜送進了手術室,等到剛才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車停在了一個特別擋路的地方。
於是,徹夜在尉勉車裏和尉勉談話的時候,沐彥順便去把自己的車從擋路的地方挪開,停到停車位上去。
可是在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從密閉的環境中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尉勉這個坐慣了大手術的醫生都感覺有些暈眩。
這種濃烈的血腥味,甚至比之前他陪徹夜回尉勉家時尉勉家樓梯口那灘血跡的味道還要濃烈。
沐彥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徹夜回到尉勉家時看到那灘血跡的時候那個驚恐的表情。
那天那灘血實際上隻是個血袋,但在徹夜的意識裏,那就是從初夏身上流出來的血。在麵對和自己那麽對立的一個人的血時,徹夜都那麽艱難,那在看到自己的血時,徹夜豈不是會崩潰?
甚至徹夜隻要一看到那灘血一定就會想到自己剛剛才失去的那個孩子。她現在處在這種小產的狀況中,哭得那麽厲害,還下地走路,吹了那麽多冷風,情緒還那麽不好,如果再受到那灘血的影響,那對身體造成的傷害真的會非常大。
考慮到徹夜的身體狀況和心情,沐彥索性將自己的車先扔在醫院停車場,等到把徹夜這邊安頓好了之後再送去清洗。
尉勉原本以為自己這一點小小的舉動根本就算不了什麽,但他沒想到卻是被徹夜全都看進了眼中。
“沐彥,謝謝你。”
“嗯?謝我什麽?”
聽到徹夜的聲音,尉勉伸手撫去了徹夜臉上的淚光。而隨著出租車離醫院的距離越來越遠,徹夜的心情也越來越平靜,就連眼淚也慢慢被收了回去。
“謝謝你打車帶我回家,沒有讓我去坐你的車。”
徹夜的回答讓沐彥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了摸徹夜的額頭。看著她那虛弱瘦小的樣子,這一幕真的有那種大哥哥在照顧小妹妹的感覺。
沐彥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就這麽靜靜的抱著徹夜。
他知道徹夜今天經曆的事情已經太多了,他現在隻想趕快把徹夜帶回家,在外麵多待一刻,他心裏都不踏實。
同時,徹夜的這個回答也讓沐彥對徹夜有了一個全新的了解。
尉勉剛才在帶徹夜上出租車的那個時候,徹夜無論是情緒還是身體的狀況都處於一個極度低迷的狀態中,一般人若是處在徹夜這樣的狀況中一定連自己的事情都顧不上,哪裏還有心情去管別的。
而徹夜,卻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能發現他沒有用自己的車帶她回家這點小細節。
有的時候,像這種小細節就連一個正常人都不見得會發現,所以這足以證明徹夜是一個極度敏感的人。
這卻是沐彥和徹夜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二十二年,都從未有過的發現。
對於像汽車這樣的身外之物,徹夜拖著那麽低落的情緒和身體都能發現,那麽在平常生活中關於她自己的事情,她的反應豈不是會更加敏感?
或許正是因為徹夜對待事情這麽敏感的態度,她才能發現徹筠怡的死並不那麽簡單。同樣也因為這個,徹夜才能在尉勉完全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預見到初夏之後會做出的那些事情。
所以,在和尉勉一起生活的這幾個月裏,徹夜應該沒有少因為自己的敏感而受苦吧?
沐彥想到,徹夜從小就在沐家看著沐丞的眼色生活著,在這二十多年時間裏,沐家什麽都沒有教會徹夜,唯獨隻教會了她一樣,那就是懂得察言觀色。
先不說尉勉後來的確是愛上了徹夜,單說在剛認識徹夜的那一個月裏,尉勉對徹夜的態度,接收到徹夜的心裏,應該比他想象中還艱難許多吧。
在說了那句謝謝之後,徹夜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這麽乖乖的窩在沐彥的懷裏,一直待到出租車穩穩的停在公寓樓下。
全程,徹夜都沒有再留下過一滴眼淚,相反,在她的嘴角上還一直掛著一抹讓沐彥心疼不已的淺笑。
從出租車上下來,雖然徹夜堅持著要自己走,但沐彥還是二話沒說就將她橫抱裏起來,走進電梯,一口氣就抱回了家。
說實話,今天這一整天絕對是徹夜這一生中最累的一天,甚至比她丟掉第一次,比她從尉勉家離開那天還要累得多。
就這麽窩在沐彥的懷裏,徹夜竟然在到家之前就淺淺的睡了過去。
之所以是淺睡,正是因為在她的腦袋裏,一直不停的播放著今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
從她使用驗孕棒那刻起,到尉勉和沐彥發現她懷孕,到和冷千雲見麵,到小腹劇痛,到做流產手術,再到最後含淚和尉勉說再見。
這一幕幕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竟然將被按了快進鍵和重播鍵一樣,飛快的在她的腦海中旋轉著。
而在沐彥將自己放在沙發上的那一刻,徹夜突然醒了過來。
因為剛才的夢境在自己的思緒裏實在是占了太大的比重,以至於在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徹夜根本沒有意識到在這一天裏究竟都發生了一些什麽。
真實的夢境讓徹夜天真的以為自己隻是做了個不斷重複的噩夢一樣。
驚醒後的徹夜突然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她看著正在自己身邊的沐彥,以為沐彥是要離開,就像是中了邪一樣,飛快的抓住沐彥的手,並且還一頭栽進了沐彥的懷裏,緊緊的抱著沐彥,嘴裏驚慌失措的念念有詞。
“沐彥!沐彥我剛才做噩夢了!做了好幾個噩夢!我……我……我好像是突然一下就被嚇醒了……”
沐彥皺著眉,心疼的將手覆在徹夜的後腦勺上,低聲問,“你做了……什麽噩夢?”
“我夢到!沐彥你知道嗎?我夢到我懷孕了,然後突然流了好多血,再然後我的孩子就沒了,不知道怎麽的,尉勉突然出現了,我告訴尉勉還是是我自己來打掉的……然後……然後尉勉就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