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尉勉的記憶裏,徹夜好像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他講過心裏話,從認識的第一天起,徹夜就想方設法的把自己心裏的感受全都藏起來,想方設法的保護著自己。
可盡管這樣,她最終還是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徹夜說,等到她徹底放下了尉勉的那一天,她才會把那塊手表送出去。所以此時的尉勉很想知道,徹夜心裏想的,是不是正像他希望的那樣。
尉勉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先是給徹夜的額頭上重新換了個新的冰袋,再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塊手表,回到徹夜身邊。
“徹夜”,尉勉一隻手拿著手表,一隻手握著徹夜的手,說,“那你想好了要什麽時候去送這塊表嗎?”
“唔——什麽時候?我不知道……”
“那你是真的想把它送給我嗎?”
“我希望——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
“徹夜!”
徹夜的回答讓尉勉的心火就像在被熄滅了很長時間後,在這一瞬間突然重新燃燒了起來。
天知道,徹夜這迷迷糊糊的一句話是有多震撼人心!
這麽些天以來,尉勉一直在想要重新把徹夜追回來和孩子的心結中來回糾結著,而他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勇氣重新站到徹夜身邊去,就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那個最適合讓他回頭的理由。
可就在這一刻,尉勉突然覺得,如果他再繼續讓徹夜在他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地方流浪著,這才對彼此來說,才真的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想想看,他們從最開始的相識,到後來的慢慢相愛,再到後來陷入誤會,最後誤會解開,這中間究竟經曆了多少的風浪啊。
兩個人經曆了那麽多風浪,不就是為了證明彼此相愛,不就是為了在一起嗎?而他卻把兩個人對彼此的愛,當成了是不得不分開的理由……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麽就算知道了彼此相愛那又有什麽意義呢?還不如兩個人根本從來就沒有認識過的好。
緊緊攥著徹夜的手,感覺到她手心裏漸漸濃密的虛汗,尉勉原本想鬆手幫徹夜把手心和臉上的虛汗都擦一擦,但就在他準備鬆手的那一刹那間,徹夜卻突然反手將她他的手死死的握在了手心裏。
那是一種特別真實的觸感,也正是因為徹夜的這個舉動,尉勉才真正的感覺到,此時的徹夜整個人都到向他傳遞一個信息——別走,別離開。
雖然失去孩子的打擊直到現在對於尉勉來說,都還是長在他心裏最堅固的一根刺。如果他的妥協正是徹夜多需要的,那麽他給。
誰叫他愛徹夜呢?又誰叫他終於知道了徹夜對他的愛並沒有比他少一絲一毫呢?
隻不過,在轉變自己一直的堅持的心結之前,尉勉還需要徹夜給他最後一個鼓勵。
帶著微微薄繭的手指輕輕撫上徹夜那因為發燒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尉勉俯下身子,一點點的拉近與徹夜之間的距離,深思熟慮後開口。
“如果——我重新追回你,你會再回到我身邊嗎?”
話畢,尉勉屏住呼吸認認真真的等著徹夜的回答。從徹夜之前字裏行間表達的意思看來,她的答案明明就已經很明顯了,但在徹夜親口說出那個答案之前,尉勉卻依然緊張得不成樣子。
就像一個人情竇初開第一次向自己心愛的女人表達心意的小男孩一樣,生怕被拒絕,一旦被拒絕,就感覺自己頭頂那片青澀懵懂的天都快要塌下來了的感覺。
一秒,兩秒,三秒……足足過去了十多秒,尉勉依然沒有收到徹夜的回應……
隱約聽到從徹夜的鼻息間傳來了一陣均勻的呼吸,尉勉心想,徹夜似乎睡著了。他也沒有想到分開之後自己第一次表達心意,竟然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徹夜。”尉勉在徹夜耳邊低聲叫著徹夜的名字,想確認徹夜是不是的確睡著了。
“不會。”但幾乎是和尉勉同時脫口,兩個堅決的字眼從徹夜那緊閉了好一會兒的嘴唇邊跳了出來。
“你說什麽!”尉勉顯然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不會……”
緊接著徹夜的第二次否定讓尉勉真正認清了,剛才他聽到的那一聲“不會”不僅僅隻是個幻覺那麽簡單。這也讓他的心情瞬間從前一秒的挫敗感變成了蓄勢待發的怒火。
“為什麽!為什麽你告訴我!你剛才不是還親口跟我說你還愛我根本忘不掉我嗎!為什麽!你說啊!”
徹夜的聲音還清晰的縈繞在耳邊,聽著她和自己這一問一答的對話,尉勉突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是和那個睡夢中的徹夜在對話。
尉勉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他像是被某種情緒蒙蔽了心智一樣,伸出手去,失心瘋的晃動著徹夜的身子,似乎是想要把她從“裝睡”中搖醒過來一樣。
至少此時在尉勉的眼中,他認為徹夜是醒過來後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意才故意說這些話讓他死心的。
可渾身滾燙的徹夜哪裏會那麽快就醒過來?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不舒服到了極點,還突然被尉勉這麽劇烈搖晃,惹得她出於本能,下意識掙脫。
“不會不會不會!永遠都不會!就算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你,我也絕對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
我累了!你走吧!”
潛意識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被搖散架了,徹夜索性隨著自己先前的話,接著又說了句更狠的。
麵對尉勉失心瘋般的搖晃,她在迷迷糊糊中也奮力反抗,惹得尉勉在遭受了她那句話帶來的“重創”後,突然雙手一軟,毫無準備的就被尉勉從她身邊推開,一把就推得老遠。
“徹夜……”尉勉連退幾步,他總感覺雖然此時發燒的那個人是徹夜,但神誌不清的那個,卻是他自己,“你剛才說的那些隻是為了逗我好玩兒是嗎?”
“我累了,你走吧。”
和先前完全相同的一句話,徹夜在重複的時候,語氣裏遠沒有了先前的強硬。
尉勉的眼神隨著徹夜將身子往被子裏縮的舉動而變得漸漸柔和了許多,不管徹夜有沒有醒過來,不管徹夜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受潛意識的控製,還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但有一點尉勉是能肯定的是,徹夜那句“我累了”,絕對沒有半點虛假的成分。
徹夜的確是累了。
這些天,徹夜雖然一直都在不停的旅行,去了好幾個城市,也去了無數個經典。旅行的確能讓人放鬆心情這不假,但這趟旅行對於徹夜來說,卻是沒有辦法讓她真正開心起來的。
當初她之所以會來瑞士,她就是奔著自己母親的死因來的,但現在死因沒有查到,還整天都在各個景點中隱約感覺到尉勉的“幻影”。她當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的的確確就是尉勉,根本就不是幻影,但這些一定都給她的情緒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吧。
而現在,看著她發著高燒的樣子,尉勉甚至不知道她是怎樣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的。
其實最重要的,或許還是因為她剛才花了太多的力氣來和他對話,所以才會那麽累吧——在徹夜的眼中,和他說話不就一直都是件挺累的事情嗎?
半分鍾前,徹夜那接連幾句“永遠不會”至今都還縈繞在尉勉的腦海中,這也讓他剛剛才準備被放開的心結瞬間又開始拉扯了起來。
從徹夜那裏得到的回應越少,尉勉想要重新麵對的勇氣也就會越少。不過短短的幾分鍾,尉勉剛才都還是找不到堅持那個心結的意義,現在卻變成了找不到回頭的意義了。
看著徹夜那張漸漸熟睡的容顏,尉勉突然想到了一句話,有人說,脾氣暴躁的人其實挺容易哄也挺容易回頭的,反倒是那些看似永遠沒脾氣的人,隻要一找到離開的機會,便會永不回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乎,徹夜就是這樣的人吧……
“寶寶……寶寶……”
確認了徹夜的燒漸漸退了下來,尉勉正準備離開,但卻突然聽到徹夜的嘴裏隱隱約約的叫著這兩個字,惹得他瞬間皺了眉頭。
看著徹夜同樣皺著眉頭的模樣,因為徹夜口中“寶寶”這兩個字,尉勉停下了離開的腳步,在徹夜的身邊留了下來。但同時也正是因為這兩個字,尉勉卻一直坐在距離大門不遠的沙發上,和徹夜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像是一種陪伴,又像是想讓彼此都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一樣。
那個失去的孩子,至今都還是尉勉心中無法拔走的一根刺。如果孩子是意外流掉的,尉勉頂多會傷心難過,但卻絕對不會因此和徹夜產生芥蒂,深職還會更疼徹夜,更加安慰她。
可是每次隻要一想到那個孩子是怎麽離開的,尉勉的心就會發了瘋的被自己的理智所控製,發了瘋的讓自己和徹夜保持距離。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用現在這個“神秘人”的身份和徹夜“一起”旅行了。
隻不過,在“非自然”條件下失去了那個孩子後。尉勉心裏一直不敢真正去麵對這件事,更不敢提及這件事,他怕隻要一提到,他的情緒就會突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