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回家
當安若兮伸手去接安若茗的時候,大伯母伸手攔了一下,見眾人一臉的詫異,連連解釋道:“一直有這樣的風俗,懷孕的女人是不能抱沒過周的孩子的,否則孩子會一直拉肚子!”
這話說得可不假,w市一直流傳著這個說法。而大伯母這麽說也是好意,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就算平日裏再強勢有心眼,但是安若兮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是打心眼裏同情的。
安若兮遲疑著,雙手卻是懸在半空。顧陳遠可不管這些迷信說法,接過護士手上的安若茗,然後送到安若兮的懷裏:“抱著吧,沒那麽多講究!”
這不是安若兮第一次抱孩子,卻是她第一次如此激動。
這個小小的軟軟的小孩子是她的弟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與她流著相同血液的孩子。
安若兮的指尖輕輕地滑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與她竟然是那麽的相像呢!安若兮的眼淚止不住就留下來了,清澈的眼淚落在安若茗的臉上,順著臉頰一直滑到他的唇邊。這小子怕是認為是什麽好吃的,吧唧吧唧小嘴,嚐著安若兮的眼淚,不亦樂乎。
“若茗,以後我們彼此相依了!”
“不,是我們彼此相依!”
顧陳遠將安若兮攬進懷裏,然後扶著她緩緩地向汽車走去
。
以後,最起碼有好長一段時間是他們三個人相依了吧!在出院的前一天,顧陳遠去找過醫生詢問安若兮的情況。醫生這次給的答複很明確,羊水穿刺的結果很不樂觀,如果不想生下無腦兒,必須盡快做引產。
可是引產的話要怎麽說出口?
直接告訴她孩子有問題嗎?這樣她還受得了嗎?失去了父母,還要再失去滿懷期待的孩子!顧陳遠幫安若兮打開車門,小心翼翼的讓她坐進去,然後轉身從另一側進了車,連一眼都沒有給身後的一幫人。
不是不屑,不是不願。而是他的眼眶早已濕潤。
顧陳遠的行為可謂非常沒有禮貌,大伯母怎麽說也是長輩,麵子上立馬就端不住了,剛想開口指責,孫媳婦熊玉琴卻拉住了她。別人不知道其中事情,她和戴美琪卻是理解的,這樣的情況下,一向冷淡的顧陳遠要是還能注意什麽禮節,那才是一件怪事。
安若兮逗弄著小小的安若茗,睡著的安若茗居然咧開了嘴:“洛。你看。他笑了!”
顧陳遠寵溺的揉揉安若兮的頭發。自從那次見了安若茗後,安若兮雖然話語不多,但是也已經願意開口跟他交流了。說起來,還是這臭小子的功勞呢。這麽想著就捏了捏安若茗愈加光滑的臉頰,不想小家夥扭捏了幾下裂開嘴就哭了,害得安若兮好一陣哄。
總算安靜了,安若兮嬌嗔著瞪了顧陳遠一眼,卻被顧陳遠隔空一吻羞紅了臉,連忙扭過頭去閉目養神。不想這一閉目就睡著了,等她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因為擔心安若兮受不起顛簸,顧陳遠一路上開得很慢,午飯後出發的。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的樣子了。
a市的夜晚也是非常熱鬧的,晃眼的路燈,喧囂的街道。安若兮終於醒了過來,她吃驚地發現懷裏的嬰兒不見了,嚇得叫了出來。好在顧陳遠及時指了指後座的月嫂。原來安若兮睡著後,顧陳遠就將安若茗交給了後座的月嫂,否則這一路上四五個小時真讓安若兮照顧,安若茗怕是要餓壞了。
“你這是往哪裏開呢?”安若兮腦袋清明了些,卻發現行駛的方向不對:“是要去三殿村嗎?”
“對,我已經安排好了!”
顧陳遠本來是打算帶安若兮回洛苑的,可是怕太冷清了;又想著帶她回安家,可是怕她觸景傷情
。最終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三殿村的溫馨小院最好,那裏有屬於兩個人的歡樂回憶。
安若兮當然明白顧陳遠的想法與顧忌,但是回到a市,她就忍不住要回到那個生長了十幾年的家,不管成了什麽樣子,那裏為她遮風擋雨了十幾年。
安若兮傷感的笑著:“洛,我想回家!”
家!
顧陳遠猶豫的看了眼安若兮,見她淚水盈盈的眼睛裏滿是篤定,那就回家吧!也許回到那裏,這個可憐的小女人才會真正的好起來!
方向一轉,車開向了安家的小區。
遠遠地,安若兮就看到了小區的大門,還是那樣的普通卻大氣,昏黃的燈光下小區的名字越發的耀眼。安若兮揉揉眼睛,掩飾即將落下來的淚水,還是他們離開時的那個保安在站崗,但是回來時她的身邊卻沒有沈碧心。這一次,眼淚是怎麽擦也擦不掉了,安若兮已經嗚嗚咽咽的哭出聲來,而小小的安若茗也似乎有所感應般的大哭出來。
雖然早產,但是安若茗的聲音卻非常大,洪亮的哭聲最終引起了保安的注意。
保安攔下了汽車,見車裏坐的是淚如雨下的安若兮,連連道歉,然後同情的留下一瞥。這同情的眼神卻是讓安若兮更心痛,她不要同情,她甚至惡毒的想,如果有可能,她寧願是她用同情的目光注視別人。
“若若,我們回小院吧!”
看到這般傷心的安若兮,顧陳遠實在沒有勇氣將車開進去,所以他果斷地轉動方向盤,想掉頭離開。可是安若兮卻握上了他的手,那麽堅定而祈求的看著他。
“求求你,我要回家!……洛,帶我回家……求求你……我保證不哭……再也不哭……”
該死,他怎麽可能那麽霸道的阻止她哭泣,可是這樣傷心下去,她的身體必定是吃不消的。可是她是這樣的哀求他,他又怎麽可能狠下心來違逆了她的意願!顧陳遠將車停在車位,然後吩咐月嫂抱著安若茗在車裏等,獨自扶著安若兮向家的方向走去。
越往前走,安若兮的身子顫抖得愈厲害,顧陳遠正想抱起她掉頭就走,可是安若兮執拗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
這樣子不正說明她是真的想回家嗎?那麽,他顧陳遠就不能讓她離開。顧陳遠心疼極了,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一手托住她的手臂,陪著她一步一步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他們為我做的都是理所當然,這個家的門也永遠為等待我歸來而開著,而我不管在外麵遇到什麽,隻要回到這裏,總會有兩雙有力的手鼓勵我,總會有兩個溫暖的懷抱擁抱我……”
“若若,別說了……”
“洛,我們這一次慢慢地走。越慢越好!”
安若兮強忍著眼裏的淚水。聲音卻顫抖起來:“慢慢地。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隻要慢慢地,他們就一定會打開門等我,一定會張開了懷抱等我。所以,洛,我們慢慢地,慢慢地,給他們足夠的時間,慢慢地……”
顧陳遠說不出話來了,他不會安慰人,尤其不會安慰這樣的安若兮。他能做的隻能是順著安若兮的意,真的就那麽慢慢地。陪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扇緊閉的大門。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顧陳遠的心底居然也荒唐的有了那一份渴望,如果老天真的憐惜,那麽就請你讓時光逆轉吧!
可是,這怎麽可能!
他們最終相扶著站在了深紅色的大門前。顧陳遠一手攬著安若兮的腰際。一手到口袋裏掏鑰匙,好不容易拿出鑰匙對準鑰匙孔,安若兮卻突然握住他的手:“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顧陳遠當然知道安若兮讓他等什麽,可是再怎麽等都不可能等到門開。
他們已經死了!
這是顧陳遠最想跟安若兮說的,可是他不忍心說,就像安氏夫妻落葬立碑之事一樣。有些事情別人不說,自己還可以做夢,隻要沉浸在那個夢境裏,一切總是好好的!就像當年的他一樣,他每一天照常回家做飯,擺兩副碗筷,吃飯的時候說一聲“媽,吃飯了”!
“若若,夜裏涼了,我們開門進去好不好?”
“洛,他們會開門的,他們知道我傷心了,所以一定正準備開門呢
!所以,再等等,一會兒就好……”
這樣的“再等等”,一等就是半個小時之久,可是當顧陳遠再次提出開門時,安若兮幾乎歇斯底裏的喊道:“你等急了就離開好了,我爸媽最疼我了,知道我回來了就一定會來開門的,他們會給我擦眼淚,張羅晚飯,然後一左一右坐在我的**安慰我!我要等,我一定要等到他們開門……”
“他們不會來開門了!因為,他們已經死了!”
這樣的話語絕對不是顧陳遠忍心說出口的,所以顧陳遠當即循聲望去,昏黃的路燈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那裏,赫然是裴揚傑。
裴揚傑雙手插在褲袋了,緩緩地走向二人,眸子確實一直聚焦在安若兮的身上。
此時的安若兮還沒有轉醒過來,在這之前所有的人都在刻意回避“死”這個字,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嗬護安若兮脆弱的神經。眼下,突然有人直接而殘忍地告訴她她的父母都死了,她的腦子裏頓時真空了。
“若若……”顧陳遠擔心的抱住搖搖欲墜的安若兮,轉而看向裴揚傑:“夠了,她不能再受刺激!”
“安安,認識我嗎?我是阿傑!”裴揚傑卻毫不理會顧陳遠的警告,站在相擁的兩個人麵前,嚴肅而認真的,一字一頓的說道:“現在讓我告訴你,你的爸爸安無為,你的媽媽沈碧心,他們都去世了!”
安若兮的哭泣與顫抖停止了,愣怔怔的倚在顧陳遠懷裏,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裴揚傑。裴揚傑眼裏的憂傷也是掩飾不住的,他難得將視線轉移,看向顧陳遠。嗬,這廝永遠是那麽精明!
“你的爸爸安無為是出車禍去世的,你的媽媽是產後大出血死的。所以他們是真的死了,不可能再來給你開門了!而你,你還有弟弟,還有顧陳遠,還有……”
裴揚傑很想說她還有他,但是他又有什麽立場說這樣的話呢?所以,苦笑著的他隻能柔情的看著逐漸抽泣的女人。
“所以不要再騙自己了。你是知道他們已經死了的,那麽就接受現實吧!不要再辜負了活著的人對你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