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落葬(1)

安家看起來並不大,但是仔細整理起來,顧陳遠覺得還是有得收拾的。本來他是打算請人來打包安氏夫妻的遺物的,但是想到近日收到的消息,他又覺得或許在打包整理的過程中發現些什麽。

顧陳遠抹了一把汗,看著已經整理好的房間和幾個碩大的紙箱,他有點頭疼,還有最重要的地方要整理一番,那就是安無為的書房。裏麵在平時看起來就挺充實的,不知道這一整理會需要幾個紙箱才能打包好。

“洛,很累吧,休息一下吧!”安若兮端著一杯果汁進來,她踮起腳尖認真而仔細的幫顧陳遠擦拭著額角的汗,然後頗為愧疚道:“或許真該請人來幫忙的!”

“沒事,他們不僅是你的父母,也是我的

。所以,這最後一次,就讓我親力親為吧!”

這話說出來有些煽情,但是卻也算是顧陳遠的肺腑之言吧,不管怎麽說安氏夫妻在世時對他真的很好。

聽顧陳遠這麽一說,安若兮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看著空空****的房間愣了一會兒神,然後席地坐在陽台上的陽光下,閉上眼睛最後一次感覺安氏夫妻殘留在這裏的氣息。

一旦整理好,他們就會離開這裏,雖然這裏有她這十幾年來最美好的回憶,但是這樣的回憶卻是籠罩著絲絲哀傷的,她還又很遠的路要走,顧陳遠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而安若茗的路才剛剛開始,他們都需要沒有負擔沒有心傷的幸福。

“洛,過兩天我們去拍孕婦照,好不好?”

見安若兮久久沒有再說話,顧陳遠還以為她睡著了,拿來毛毯給她蓋上,不想手被她握住,陡然睜開的眸子那麽清亮的看著他,隻讓他平靜的心湖一陣波動。

顧陳遠怎麽也沒有想到安若兮會說這樣的話。他凝視著安若兮的眼睛,卻發現她的眼神是那麽認真與堅決,在某一刻他甚至懷疑安若兮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但是安若兮的敗下陣來讓他打消了這個可怕的猜測。

安若兮紅著臉道:“我隻是想留做紀念,現在很流行拍孕婦照不是嗎?”

做紀念,將來就可以證明他或者是她來過!

顧陳遠也是一陣心動,他不知道安若兮是不是知道什麽,但是他知道,這個他們共同期待了四個多月的孩子最終與他們沒有緣分,可是真的忍心讓這四個多月的生命一點痕跡都不留的消失嗎?顧陳遠不確定了,不留。是痛;留。卻也是傷。

“你的身體吃得消嗎?”顧陳遠抱起安若兮。卻是仰著頭看向天空,也許隻有這樣才能讓即將奪眶的眼淚倒流:“拍孕婦照也是需要體力的!”

安若兮沒有回答,隻是將頭埋在顧陳遠的懷裏,越埋越深。直到將顧陳遠推到,然後趴到他的身上……

拍孕婦照的事情就算是定下來了,顧陳遠聯係了熟悉的攝影師,然後將日子約在一周之後

。因為在拍孕婦照之前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安氏夫妻的落葬儀式。安氏夫妻已經火化接近一個月了,既然安若兮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那麽讓他們盡早的安息就勢在必行。

本來安若兮是打算將安氏夫妻的骨灰落葬在公墓的,但是安氏現在的大家長安無恙難得的開口讓他們回祖墓去。於是安若兮與顧陳遠帶著安氏夫妻的骨灰又回了安家老宅。他們回去那天連續一周的豔陽天消失了,天色灰蒙蒙的。下著綿綿細雨。

顧陳遠打著傘將安若兮扶進安家老宅,中風的安康文雖然坐在客廳的上首,但是主事的是安無恙。

說心底話,安無恙對這個做他兒子還嫌小的四弟一直沒有什麽好感,不僅僅是因為他過於得安老爺子的喜歡。還因為他的存在是一種威脅,安家當家人位置的威脅。可是現在這個四弟死了,他卻不止一次在夢裏夢到他的好,所以現在免不得老淚縱橫,傷悲異常。

安若兮也沒有想到一進客廳就見到淚流滿麵的大伯,這個大伯在她的印象裏是一個非常討厭的人,可是現在她很奇怪自己沒有認為安無恙有“兔死狐悲”的嫌疑,甚至覺得與安無恙難得的親近。她向安無恙彎下身子,下跪的行動卻被顧陳遠和迎上來的安無恙一起阻止了。

安無恙倒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擺擺手道:“罷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落葬了,賓客必然不會少,你也是雙身子,別累壞了!”

安氏夫妻的骨灰被一個雪字輩的晚輩接了過去,今晚是要將他們放在祠堂的。安若兮交出骨灰盒,然後從張嫂手上接過睜著眼睛四下裏骨碌碌轉的安若茗,抱上前遞到滿臉淚水的安康文麵前:“爺爺,這是若茗。爸爸媽媽在世時就已經想好的名字,純任自然,曠達逍遙,不受世事煩擾。”

安康文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麽,可是終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其實他是真的有話要說,他這一生最器重安無為,卻也是最沒有幫到安無為,現在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至於這個有孕在身的孫女和還在繈褓中的孫子,他更是有千言萬語,可是他說不出來,隻能痛苦的“唔唔唔”著,涕泗縱橫。

看到安康文如此痛苦,安若兮又是一番淚雨連連,顧陳遠連忙上前將安若兮拉開,不想卻被安康文突然一把抓住。安康文中風很嚴重,顧陳遠從醫生那裏得知他幾乎是四肢都不能動的,可是現在居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還那麽有力。

顧陳遠很是吃驚,吩咐張嫂照顧安若兮後,不動聲色的轉向安康文,然後推著輪椅向安康文的房間走去

次日,安若兮早早醒來時,顧陳遠已經不在了。昨晚顧陳遠回來的很晚,顯然是一直在安康文的房間呆著的,雖然疑惑怎麽會在不能言不能語的安康文房間裏呆這麽久,但是安若兮一直忍著沒有問。

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就一定會告訴她的!

安若兮麻利的細說完畢,將早已準備好的孝服穿上,然後在鏡子麵前站定。孝服很寬鬆。但是她隆起的腹部還是清晰可見,安若兮撫摸著肚皮,不料肚子裏的小小洛卻突然動了一下,或許是一腳,那麽有力的踢在她的手上,年輕的母親笑得哭了!

安若兮到大廳時已經有賓客到了,因為不需要瞻仰遺體,所以眾賓客要先在大廳裏聚集,然後一起到安家的祖墓去。安若兮向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謝意,眾人憐惜至極。當然少不了一陣寒暄。

麵對這一幫陌生的賓客。安若兮很快就顯得手足無措。她不善於交際,尤其是這樣的情況下。安雪澤很安雪凱見狀連忙上前幫忙,總算讓安若兮清淨的坐到了一邊。

安雪澤兩兄弟是安家小一輩中出眾的人物,應付這些人當然是遊刃有餘。不久大廳裏居然有了輕微的說笑聲。

前來憑吊是一番情誼,你卻沒有權利要求所有的人都哀傷淒切,所以安若兮盡管鬧心,卻也隻是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這也是她想低調的將安氏夫妻埋在公墓的原因,如此盛大的落葬儀式,隻是讓她將傷疤撕裂開來給別人看罷了,別人是哭是笑是憐是嘲,都隻有個人心裏才知道。

顧陳遠回來時,安若兮已經在大廳裏坐了將近半個小時了。眾人見顧陳遠進來了。連忙站起來一陣恭維,得到的卻隻是顧陳遠禮節性的微笑,但是這樣的微笑就夠有麵子的了,眾人很是欣慰的坐下來繼續之前的話題。

顧陳遠則徑直走向了安若兮,見她臉上露出疲乏之意。免不了一陣詢問,直到安若兮不堪其擾的嬌嗔著捶了他一拳,他這才放下心來。

“裴氏裴揚傑裴先生到!”

門口接待的人是孔管家的兒子孔向森,與孔管家一樣,也有一副好嗓門,所以這一朗聲通報引起了大廳裏眾人的注意

。眾所周知,這裴家與顧家一直不對味,而之前顧家的大三小姐更是絕了裴振理的後,安家與顧家交好,這裴家怎麽還派人來了?

當然也有知道內情的人,他們的眼光自然是有意無意的往安若兮身上瞥,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裴揚傑進來時,正迎上眾人疑惑的目光,他當然知道原因,也不說什麽,而是直接走向坐在一角的顧陳遠。

為什麽說是走向顧陳遠而不是安若兮呢?因為裴揚傑的目光一直凝注在顧陳遠的身上。

這兩人現在顯然是不對等的,顧陳遠在商界已經是名聲赫赫,而裴揚傑隻是躲在裴家羽翼下的毛頭小子,可是兩人這麽麵對麵站著,很多人都升起一種感覺,那就是這個毛頭小子總有一天會與顧陳遠不相伯仲。

“老泰鬥今天也會來。”

裴揚傑不卑不亢,清晰的字音剛落,就引起了一陣喧嘩。老泰鬥?還有誰能稱得上是老泰鬥?那當然隻有商界泰鬥伯秋明了,伯秋明居然會來!

“他已經到了,你的消息晚了一步!”顧陳遠笑道,主動伸出手來:“但是還是感謝你的提醒!”

裴揚傑似乎也不吃驚,坦然的伸出手來與顧陳遠相握。一切顯得友好而平靜,但是如果氣流是可見的話,眾人一定會看見環繞著兩人的是電火雷鳴。裴揚傑率先鬆開了手,手上道道白痕可以看出顧陳遠的力道,但是他卻絲毫不在意,片刻後湊到顧陳遠耳邊帶著威脅性的笑意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但是我還是願意給你機會!不是為你,是為了安安!”

“你們……”

安若兮不知道這兩個人低語著什麽,但是心裏卻又不好的感覺,忍不住開口,卻被裴揚傑打斷。

“安安,節哀順變!……還有,我依舊等待做你的騎士!”

ps:

參加了別人的婚禮,然後回來寫了這篇《落葬》,說實話,真心是感慨萬千。人生無非這樣,生老病死,在這漫長而短暫的時期內,我們追求的太多太多,殊不知,平平安安度過一生,才是最難達到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