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偏殿的大門遙遙對著殿門,逍遙侯微微挑眼就能看到北唐烈狼狽不堪的回來,當下眸色暗沉剛勁的臉上滿是凝重。

侍女剛剛遞過去的酒杯還懸在半空,逍遙侯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可見此人的功夫是何等的了得!

傅匡一按住他的手腕,便知道是極重的內傷,傷及五髒六腑,心脈尚存,隻怕……再晚一點也就是一副枯骨了!

傅匡不再遲疑,北唐烈說到底都是自己的親侄子,現在傅家血脈凋零,就算冷血的傅匡,也不能坐視不管。

冷眼一瞪,屋內的侍女全數退下。逍遙侯一掌對上北唐烈的後背,不一會北唐烈頭頂冒起了嫋嫋白煙,額頭上的冷汗豆大的落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傅匡的臉上也出現疲憊之色,但是冷然絲毫不減。

暗自調整內息,收掌凝聚氣力。北唐烈才感覺身上的痛處消減了不少,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北唐烈不惜以命相搏,也是再賭,賭傅匡不會坐視不管!

逍遙侯剛想說話,沒想到外麵傳來了急匆匆的的腳步聲。北唐烈嘴角勾起冷笑,清輝的鳳眸流露出玩味的笑意還有一絲絲的慶幸。他揚聲道:“踏月,所謂何事?”

踏月本來還猶豫要不要敲門,療傷的時候被人驚擾很可能氣血倒流,對誰都不好。現在聽到北唐烈沉穩的聲音,似乎已無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匯報道:“踏月傳皇上口諭,侯爺數年不曾進京,思及王爺和侯爺之間的舅侄情深,所以讓侯爺在王府安心住下,近日不必入宮朝見。”

逍遙侯臉上倒是沒什麽神情起伏,隻是剛才消耗了太多的內力,臉色有些蒼白。他剛硬的輪廓微微偏側,鷹眸爆射兩束寒芒,眼底的威嚴絲毫不亞於北唐烈,甚至還要陰冷幾分。

“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子?放著大好江山不顧,卻偏偏為一個女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本不必再次出山招惹是非,自古以來外戚幹政的事情不是一兩個,他傅家雖能世襲逍遙侯的爵位,但是也要保證是北辰帝在位的時候,保證自己在位的時候。

榮華富貴都是其次,傅家血脈流傳不息才是正經。

所以,功成名就選擇功成身退,表明自己的決心,也是為了北周皇室安心。

可是現在北辰帝卻密詔傳回,可見是多麽重要的事情,隻是逍遙侯知道,自己再次回到這個地方,為的竟然是同一個人!

北唐烈咳嗽了幾聲,臉色浮現不正常的紅暈,讓人看著有些心疼。北唐烈斜斜的靠在床邊,勉力支撐著自己身子,即便狼狽至此,眼神中的銳利絲毫不弱於傅匡。“江山是北唐風的,而她是我的!”

字字鏗鏘,回音寥寥。

傅匡看到北唐烈眼底駭人的堅定,心頭一顫。麵色緩和下來,相較於傅景落,傅匡更喜歡這個侄子,從他攻進南齊的皇宮時,他站在城頭冷眼相看,小小年紀,驚鴻一現。

“你還在怪你母妃?”

北唐烈淡然一笑,笑容裏沒有任何顏色:“她是她,我是我。”

傅匡呼吸一頓,如果自己妹妹看到現在的北唐烈,當初還會這樣輕易放棄他媽?“

這帝王業不是你想拱手讓人就讓人的!你應該知道你父皇找我回來的意思,他不會讓你被一個人牽絆住兩次,我也不會準許!”

北唐烈聞言,蒼白的臉色露出碎裂的寒冰:“這麽說,舅舅是要執意殺了顧卿?”

“非殺不可!”傅匡的話讓人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臉上剛剛緩和的線條,眨眼緊繃。不怒自威的濃眉微微一挑。

北唐烈淡然一笑:“那我也告訴侯爺一句話,就算是死,我也會死在她的身前。”

傅匡勃然大怒,一下子從床榻上跳了起來,怒指著北唐烈:“你這是胡鬧!”

“那麽侯爺且看我胡鬧一回吧!既然父皇已經下旨,那麽侯爺就好好在我這住著,我現在重傷,還望侯爺隨叫隨到,而且我十分不喜歡逍遙騎的人在我麵前晃來晃去,雖然赤燕人數少,但是我想他們以命相搏還是有一戰之力的!我毒人窟養的那些毒人還沒有用武之地,侯爺的二十六個逍遙騎可就金貴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北唐烈抬眼看了看夜色,似乎沒看到傅匡鐵青的臉色,似乎心情不錯,臉上的冷然都消散了幾分。“今晚和侯爺秉燭夜談了那麽久,也是時候回去了。”

北唐烈下了床,身子傳來一陣虛脫感,他捂住胸口,有些憔悴,勉力支撐住自己的身子。“看來我的命需要侯爺吊著了!”

看著北唐烈踉蹌出門的身影,傅匡嗓子眼憋著一口氣。他的侄兒談笑風生,雲淡風輕的和他對峙,為的隻是一個女人!

好!很好!

傅匡怒不可遏,鷹眸黑暗一片,泛著狠毒的寒芒,如陰冷潮濕的蛇,慢慢吐出了蛇信。

北唐烈出了門,踏月連忙上前扶住,擔憂的看著他慘白的麵色:“王爺,就算有逍遙侯在,隻怕這一次也傷其根本了,我已經囑托禦醫備下調理身子的藥湯,王爺待會喝了吧。”

北唐烈無力的擺擺手:“不需要,本王就是要拖延時間,現在天劍山莊簡直不堪一擊,本王想辦法拖著逍遙侯,你去找蕭引,這次如果南朝出動的話,也許能減輕天劍山莊的壓力。”

末了,北唐烈抿抿唇:“傳令給紫鴛,讓她去天劍山莊,無論如何也要留在顧卿的身邊。她身邊沒有我的人,我不放心。”

“是,屬下即刻去辦!”

第二日清晨,顧卿恍惚的睜開眼,沒想到是在自己的房間,以為是李墨做的,也沒上心。

正洗漱好,沒想到外麵傳來婢女的聲音:“顧姑娘,山下有人說要找您。”

“我?什麽人?”顧卿疑惑的問道。

“名叫紫鴛,莊主說要您來處置,現在已經被帶到了山莊後麵的暗牢中了。”

顧卿神情頓了頓,然後淡然的說道:“帶我去看看吧,替我……謝過你們莊主吧。”李墨現在能出來見人,顧卿相信他會處理好自己的情感,也必定能重振天劍山莊。他沒有因為仇恨而傷及旁人,顧卿心裏鬆了一口氣。

來到了地牢,紫鴛一下子跪在地上:“求王妃收留!”

顧卿不禁玩味一笑:“你看到我不震驚?”昔日烈王妃已死,她是

戴上了人皮麵具,換了身份回到的王府,現在已經不必裝腔作勢,顧卿做回了自己。沒想到紫鴛看到自己沒有一絲的震驚,反而麵色平和,倒讓顧卿有些小小的吃驚。

紫鴛恭敬的說道:“這些都是王爺告訴我的,他說如果我今日不能留在王妃的身邊,奴婢的小命就沒了。”

顧卿的臉色微微一變,沒想到北唐烈的手段還是這麽狠辣,人命在他的心裏到底算什麽?顧卿覺得有些窒息,卻強忍著心痛說道:“那是你和北唐烈的事情和我有什麽關係?你認為我會將王府的人留在身邊留在天劍山莊嗎?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的伺候。”

“王妃,紫鴛是真心想留在王妃身邊吧!王妃就留下紫鴛吧!”紫鴛一下子急道。

顧卿隻是淡漠的轉身:“不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你回去吧。”

紫鴛眼眶泛紅:“我記得王妃當初為了昭陽殿一幹人等的性命,不懼危險的向王爺請命。我也記得王妃和睦,體恤下人,不忍心責罰。我也記得王妃在桂陵園是如何不顧危險救下三歲的賀悠兒。現在王妃已經變了嗎?紫鴛不過是個奴婢,以為王妃會有心惦記,現在……都是紫鴛看錯了嗎?”

轉過去的消瘦背影顫了顫,最後冷漠的聲音傳來:“沒錯,現在的我已經變了。弱肉強食,本就是自然規律,你不應該求我,去求北唐烈。如果死了,去了閻王殿,你也大可報上我的名字,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畏懼什麽?”

顧卿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徒留下紫鴛有些怔仲。顧卿……真的變了嗎?

顧卿站在遠處的山石,看著下麵的小道,那是唯一下山的路徑。顧卿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樣的滋味,如果北唐烈真的利用她的善心,在天劍山莊安插眼線,那麽顧卿萬死難辭其咎。

李墨看了下那個消瘦的小人兒,嘴角泛起苦笑,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後:“將紫鴛打發了?”

顧卿輕輕點頭:“萬一北唐烈卑鄙無恥,趁機不懷好意,我怕我擔不起。”

“你心有不忍?”

問完這句話,李墨就有些後悔了。顧卿突然轉身抱住了他:“我知道他殺人如麻,冷血無情。紫鴛如果死了就是我殺死的!我……我也會變成那樣的,我不是我自己了!”

李墨的心疼了疼,他記憶中的顧卿一直都是淺笑盈盈,雙眸璀璨,遇到什麽事情都樂觀麵對,現在卻脆弱成這個樣子。他寬厚的手緩緩地拍在顧卿的後背上:“我已經派人調查,紫鴛沒什麽危險,已經留在了天劍山莊。你如果覺得她不安全,就將她關在風雲閣,也不用擔心她傳遞消息給北唐烈。”

顧卿身子一震,淚眼婆娑的看著李墨。李墨輕輕拭去她的眼淚:“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我知道對你有些殘忍了。我以前還天真的想要回到過去,但是現在我才明白,我和你都回不到過去了。我想我心裏不會再裝下第二個人,上一世的事情我不想為我自己辯解什麽,現在的我隻想好好看著你。胖和尚我會救出來,你什麽都不要管,留在天劍山莊即刻。”

顧卿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是緊緊地抱住了他。“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