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萱瞥見一抹紅色的身影閃入園中,便撫刀而笑,道:“不急,總會有血讓你喝。”

風嫣早已聽說了葉蕭二人決裂的事情,如今但見這滿園狼藉,竟忍不住張口大笑,隻是這笑聲還未來得及發出,便覺銀光一閃,左右臉頰一涼,頓時有鮮活的**從皮膚裏淌出,淌進脖子裏。

“血…”風嫣看見血迅速從她的身上滑落,竟忘了疼痛。許久,她才用顫抖的雙手捂住臉頰,失聲尖叫:“我的臉!”

“毀了。”紫衣女子將刀插入鞘中,冷冷道。

“你……”風嫣用沾滿鮮血的手指著她,眼神陰毒而憤怒。

“血的仇,自然要以血來還!昨日之種種,我今生不忘。今日之事,不過是個開始,我夏紫萱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她長身而立,語氣淡然。

風嫣將指甲掐進肉裏,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觸及那把殷紅的刀,終是咬了咬牙,轉身離去。一枚令牌從她的手中掉落。這便是暗月閣的聖靈——星月令,見令如見閣主。

走了幾步,聽見紅衣女子的聲音傳來:“葉門主,這是閣主要我交給你的,還望你不要辜負了閣主的期望。”

語聲淡淡,卻隱藏著深深的嫉妒與不屑。

“風門主若是不服氣,自可稟報閣主,我夏紫萱在此恭候。”紫衣女子在她的身後淡淡道。

風嫣自是不敢稟告閣主的,夏紫萱深得閣主信任,不僅位居五門之首,此次閣主又將暗月閣聖物星月令交由她,對她器重已級,風嫣不會這麽傻這時去挑戰她的地位。不過,夏紫萱,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九天門,是暗月閣的五大分門之一。門中弟子多習法術,知曉陰陽,曾為閣主占卜吉凶,預測命理,極其神玄,超脫凡塵,故命之為“九天”。

九天門曾是閣中最大的分門,統領五門。為閣主多次占卜,使之逢凶化吉,故得曆代閣主器重。隻是門主虛穀自恃神通,早有反叛之心。至薛東樓剛為閣主時,便發起一場聲勢浩大的叛變。虛穀以神明籠絡無知的弟子,幾將暗月閣毀於一旦。這場為時七個月的叛亂最終被平息,虛穀雖被殺,但暗月閣也元氣大傷。昔日仇敵聞風而動,暗月閣岌岌可危。而薛東樓硬是拚死擊退了外敵,保住了這搖搖欲墜的暗月閣。

至此,九天門內弟子幾乎被屠戮殆盡,他雖未將此門撤銷,卻不再重用。隻留一座青色閣樓在孤清冷落中獨立,承受著被世人遺忘的孤寂。

而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荒廢了的九天門居然不知何時又開了鎖,亮了燈。一位年輕的門主已然入住,此後夜夜可見,心月閣內燈火通明。隻是,從未有人見過那門主。這裏,依舊如同被人遺忘的角落。

心月閣中,擺滿了高大的書架,堆積著暗月閣絕密的案宗。甚至,連青木門都沒有的資料,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而且十分詳細。

少年在書架前緩緩走過,手指觸及那些絕密的文卷。忽然,他停住,抽出一袋卷宗,封麵上寫著“洛影樓”。少年嘴角揚了一下,道:“我說怎麽找不到了,原來竟在這裏。”

“對於閣中之事,你可有什麽想法?”不知何時,閣主已出現在他麵前。

“閣主自有定奪,又何須來問我?”少年頭也不抬,似完全不將閣主放在眼裏。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如今這缺口越來越大,是該修補一下了。”

“不先安內,何以攘外?”少年笑了笑,點點案上的卷宗,道“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暗月閣的水已停滯太久,是該換一換了,隻不過這花朵倒是不可小覷,日後必定美不勝收。”

薛東樓看見“洛影樓”三字,臉色一怔,許久才道:“既然你心中已有主意,我也不便幹涉。隻是你的雲吞劍,也該出鞘了,我不想再等。”

少年隻是挑了挑燈芯,又埋首在文字中,不再說話。

直至曙色漸起,一縷陽光照在他一夜未眠的臉上,竟無半分疲憊。燈油已盡,燭淚蔓延成大片,在桌角凝固,而少年竟似還未從文字中醒來。

這絕美的描述,巧妙的構思,竟比他看過的任何故事都要精彩。他掩卷沉思,腦海中盡是那抹紫色的身影,絕代風華,漠然獨立。他竟不知世上還有文筆這般巧妙地人,至少暗月閣裏沒有。

不過,既然暗月閣裏沒有,又有哪裏有?

少年目光閃動,忽然盯在了扉頁上的三個字上,那是一個人的名字:公輸傲。

公輸傲?!宮傲夜?!他不是已經被夏紫萱殺了麽?連頭顱都擺在地宮。難道…

少年猛地站起來,又緩緩地坐下,眼神深不可測。萱姑娘,你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麽?

不久,暗月閣收到密報,說程連羽身陷拜火教,請速支援。於是,由蕭亦清、夏紫萱帶領,暗月閣人馬迅速集結,奔赴西北。

兩位人中翹楚端坐馬上,豪情畢現。隻是清秀的臉上都失了表情,形同陌路。

閣中不知有多少人以為他們會終成圓滿,傳為佳話。可今日之局勢卻是誰也預料不到的,他們之間仿佛有了深深的隔閡,將兩人分開,越來越遠。若不是程連羽提前離開,看到今日的情形,他不定會難過成什麽樣子。

蕭亦清望一眼麵無表情的紫衣女子,她的目光遠遠地落在前方。他歎口氣,打馬疾馳。

迎麵來的風吹起了女子的長發,望著漸漸遠去的銀色背影,她的眼中似乎也閃過了莫名的悲哀。但也隻是一閃而過。她揮鞭,奮力追趕。

兩匹駿馬在雪中疾馳,二人衣袂紛飛,竟然越跑越快,最後如飛一般。馬蹄高高地揚起積雪,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身後是結隊整齊的暗月閣弟子,望著瘋狂賽馬的二人,不明所以。

九天門門主一襲黑衣,背負雙手站在人群之後,嘴角忽然揚起一絲微微的笑:“人心已亂,根基不穩,是時候該重新栽培一下了。”

瞭天台。

紅衣女子以白紗遮麵,臉頰兩旁的血痂依舊隱約可見。如今程門主不在,她臉上的疤,怕是要一直留著。除非他們真的從甘肅救出程連羽,可是這個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裏,她就不禁想大笑,可是傷口又扯得生疼。她咬著牙,狠狠道:“夏紫萱,此次一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身旁的高憶辰摟住她的腰,笑道:“寶貝,你放心,這一次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憶辰,你真的有把握借拜火教除掉她麽?”風嫣擔心道。

高憶辰悠然笑道:“拜火教從波斯傳入,雖在中原地區還未擴張開來,但其實力已不容小覷,更何況我聽說千川王朝世代相傳的術法也大大超乎了人們的想象。雖是傳說中的故事,但空穴不來風,想必這些事情也是有一定根據的。不過就算拜火教和千川王朝都除不了萱姑娘,但對付一個病癆卻是綽綽有餘的。到時我隻需略施小計拖住他們,先除掉程連羽。到時不僅閣主會怪他們辦事不力,連萱姑娘自己,應該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頓了一下,又緩緩道:“萱姑娘的人雖然很冷,但心還是熱的。”他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意。

風嫣依偎在他的胸前,嬌媚道:“憶辰,你果然深藏不露啊,看來我當初提攜你到了這個位置是毫無錯誤的。照今日之勢,暗月閣必將在你的掌心之中。若有朝一日你成了閣主,可千萬不能忘了我。”

“這個自然。嫣兒你對我這般盡心竭力,我自然不會負你。待我們大業既成,我便會尋這世上最好的名醫來治好你的臉。唉,這樣美的一張臉,真是可惜了。”他細細端詳她一陣,才搖頭歎息。

風嫣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用手壓住了被風掀起的麵紗。停了一會,才問道:“那蕭公子呢?你準備怎樣來對付他?”

“這個……”高憶辰沉吟,看著她詢問的目光道:“我暫時還不知道。”

“你不知道?!”風嫣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他可是個厲害的主兒,有他在身邊,要除去夏紫萱便是難上加難,你竟然說不知道?”

高憶辰望向遠處的皚皚白雪,眼裏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終是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