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王落荒而逃,沒有破壞她的計劃,如今眼見她下的毒頃刻間便能要了他的命,而他隻字未言,卻已令在場之人不惜拚死為之一戰。

這,究竟是怎樣可怕的一個人?

藍衣女子忽然發現,自己跟隨他四年,自以為將他看的十之八九,而今日看來,自己竟連他的三分都沒有看透。他單薄的身體下,究竟有著怎樣強悍而可怕的靈魂?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事到如今,已無退路,她隻能握緊手中的千影,舍命一拚。若她贏了,便是一段自由生活的開始,她可以結束這漫漫無期的臥底生活,去抵達權力心的高度。

若是輸了,也不過是身首異處,無人牽掛。

她等了四年,精心策劃了四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今日,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宮傲夜坐於樓上,看樓下群情激奮,心裏卻無半分喜悅。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茶中下毒,換掉哨衛,集結人馬。綺陌,做這些的時候,你竟無半點猶豫麽?

宮傲夜看著樓中的暗流湧動,目光也不知是悲是苦。昔日曾與他生死與共,患難不離的人,他曾視為親人的二領主綺陌,竟真的背叛了他,背棄了整個洛影樓!

那個曾經心疼他,抱怨他,因為別人對他的誤解而悶悶不樂,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拔刀相護的少女,如今真的狠了心要置自己於死地。

是不是這個世上,真的沒有誰可以叫誰完全信任?

綺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花絢的藥力已過,你還未出現的話,我便隻將你逐出樓去,不會傷你性命。若是你真的下了決心要殺我,那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罷!

他輕輕地歎口氣,一股殺氣便迎麵而來。

“你終究還是來了。”宮傲夜似在歎息,目光如水。

青色刀光瞬間定格,藍衣女子一怔,“你早知我要來?”

宮傲夜搖頭,似在苦笑:“我隻知從前那個天真活潑的綺陌,不會再回來了。”

綺陌又一怔,目光裏也帶上了複雜的情愫,但她還是冷冷道:“是的,她已經死了。你若想念她,不妨現在就下去陪她。”

宮傲夜淡淡道:“我不死,隻為等你。”

“嗬,樓主等我來殺了你麽?”綺陌冷笑。

“等你的一個解釋。”宮傲夜的語氣忽然悲哀起來,“等你來告訴我,你要殺我,是否隻為了暗月閣的一個命令。”

綺陌冷笑:“難道洛影樓的弟子為樓主做事還需要別的理由麽?不過是你的一句話罷了。樓主不是蠢人,怎麽會問怎麽愚蠢的問題?”

宮傲夜看著她,深沉道:“可我知你不是他們。你若隻是想殺我,四年的時間,有多少次機會,何苦要等到現在?”

綺陌避開他的目光,恨聲道:“你以為我真的不想殺你麽?隻是樓主你這般人中之龍尚且逃脫不了的困境,我又如何能夠逃脫?我若是殺了你,又如何得以生還?我不是誰的死士,就算是閣主,亦不能讓我全心全意歸順於他。”

“原來如此。”宮傲夜望著淡青色的千影,如水的刀光映出藍衣女子睥睨的眼神,他緩緩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本是天性,你沒有過錯。”

綺陌淡淡道:“身居高處,樓主自然懂得‘一覽眾山小’的氣魄。”她用手指輕撫刀身,緩緩道:“其實你們不知道,有位相劍大師曾經告訴過我:‘千影,青出於藍,王者之刀,可助持刀人平步青雲,隻是性怯,不足以為霸。我偏不信,我就是要用千影去斬禁敵人,立於萬人之上。”

“所以,為了這一天,你等了四年?”

“哼,隻要能睥睨天下,滅掉洛影樓,成為南方的霸主。莫說是四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又有什麽關係!”女子大笑,鋒芒畢露,

“那這樣說來,今日之事隻是為了你自己的宏大業,與暗月閣無關了?”若真是如此,自己便可放心了。沒有了暗月閣的阻撓,今天這場賭他贏定了。

“暗月閣?哈哈……”綺陌仿佛失神般地笑道,“此次行動,暗月隻派一個人來,派了萱姑娘來,哈哈……”她忽然冷笑,眼中燃起嫉妒的火焰,繼續道,“她算什麽?不過是一個殺手而已!而閣主就這樣信任她,洛影樓啊,多少幫派聯合圍攻都無法動它分毫的洛影樓,他竟隻派她一個人來!”

“閣主是將她當做了神還是將我們都當做了死人?我不信我鬥不過她,我絕不會讓洛影樓毀在她的手裏!”她揚起刀,直指宮傲夜的眉心,嘶聲道:“我要讓閣主知道,不止她一個人那麽厲害,我要比她強上百倍!而我的千影,這把王者之刀,定會征服紫薇魔刀,讓她拜在我的腳下!”

宮傲夜看著麵前神情激動的女子,眼中不覺有些同情和憐憫。“所以當你得知此消息時,終於狠下心來策劃了今日的一切。你要在萱姑娘行動之前,先掌握洛影樓?”

“不錯,大好時機,怎能錯過?”綺陌又冷笑,反手一刀,已在宮傲夜的肩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沿著雪白的衣服淌下來,分外殷紅。

“你如今已中了毒,雪劍亦負傷,我的人馬已包圍了這裏,就連你的暗衛,”她露出開心的笑,在他耳邊低語,“也被我殺了,一個不留。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們藏在哪裏,而我又怎會不知?”

宮傲夜麵色不變,淡淡道:“如此說來,我今日便要一敗塗地了?”

“你沒有選擇。”綺陌起身冷冷道,“你恐怕不會想到,我沒有將毒下在酒裏,卻下在了你親手泡的茶裏。自然沒有人敢懷疑你。如今時辰快到了,即便我不殺你,你也活不長了。”

樓下喊殺震天,各類兵器相接,是綺陌的人馬已經開始剿殺。

細雨微涼,在這本就悲愁的天氣裏,一場場的殘殺卻接連上演。洛影樓這片優雅之地,如今惟有遍地的血汙,血水流淌,血肉橫飛。

而在這混亂的搏殺中,惟有一人坐於高牆之上,目光冷冽,赫然是那灰衣老者。他的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裏,望著這場混戰,眼中竟也帶著微微的驚疑。

宮傲夜看著樓下的刀光劍影,又看了看綺陌,道:“那麽,綺陌,你難道沒有想過我為什麽會準備那樣一杯茶麽?”

綺陌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她很快便冷笑道:“或許真如你所言,你的風寒倒是不輕;又或者,你隻是心血**,讓別人捉摸不定的事情你做的已不算少。又或者,你在茶裏放了什麽東西……茶裏……”她的臉色刷白,握刀的手已不自覺顫抖起來。

“不錯,是我讓花絢特配製的解藥。”宮傲夜看著她道,“這樣,無論你將毒下在酒裏,還是下在茶裏,大家都不會中毒。”

“那你的臉……”綺陌指著他大聲道,“還有他們,這麽多人,印堂發黑,不是中了滅生散又是什麽?”

“難道這些小伎倆你還不明白麽?”宮傲夜道,你忘了麽花絢是誰的弟子。

“蜀中唐門!”綺陌的眼中已滿是絕望,她仰頭大笑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籌劃了那麽久,隻為等這一天,竟落的如此慘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如火的目光瞪向白衣男子,幾欲將他挫骨揚灰。

她大笑:“哈哈樓主,原來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我好傻,傻到煞費苦心做這場戲給你看還洋洋自得!她指著他喊道宮傲夜,憑什麽我就要拜在你的腳下俯首稱臣憑什麽我綺陌這一生隻能為他人賣命任人驅使憑什麽我握住了這王者之刀,卻握不住我自己的命運宮傲夜,夏紫萱,這個世上為什麽要有你們這樣的人存在你們毀了多少人你們知道麽為什麽我做了這麽多,最後還是一無所有!為什麽……”

藍衣女子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全身的力氣都已喪失殆盡。她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一如迷失了回家方向的孩子。無助、彷徨、孤獨、絕望。

宮傲夜不禁輕歎一聲,這個曾經如水般靈逸的女孩,終是為了這世間的權力與嫉妒,將自己的大好年華葬送在了江湖的陰謀權術之下。她一心想站在權力的頂峰,淩駕於他人之上,最後卻隻能摔得更重。

高處不勝寒,綺陌,你又如何會明白,即便是站在雲端,俯瞰眾生的神明,也依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無可奈何。你隻是看到了神明身上的萬道霞光,卻沒有看到,他們身後寂寞的天空,九天之外,連飛鳥也不會有。

樓下激戰正酣,跟隨綺陌而來的反叛力量,還未知他們的領主已經慘敗,猶自向著她許給他們的未來而拚命。

而諸位英豪自知死期將至,便激起全身鬥誌,氣勢逼人。

勝負之分已是顯而易見,隻是雙方俱是以死相拚,故傷亡慘重。而雪劍因受之前的一刀還未治療,隻是點了幾處穴道止血,如今奮戰之下,血再也止不住,拚命地往外流。已將他的青色衣衫染成褐色,而他在多人圍攻下已是氣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