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綺陌的手下,自然要聰明些。想以車輪戰來消耗他的體力。雖是笨方法,但對於他卻很奏效。不多時,他的身上便又多了幾條血痕。其中有一刀更是砍在他的右手臂上,幾乎砍斷了骨頭。他的手,已漸拿不起飛雪。

“哐當,”飛雪自滿是鮮血的手中滑落,雪劍不得已用左手使劍。隻是腳尖挑起,劍尚未飛回手裏時,一道刀光已迎麵劈來。

完了,竟然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裏。雪劍苦笑,竟似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然而,刀卻遲遲未落。隻見一道紅光從天而落,撞在刀上,竟將樓中的百煉鋼刀砍成兩截。

紫薇刀!

一聲驚呼,霎時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望著那名灰衣老者。

樓上,一雙略顯暗淡的眼睛正在暗處,注視著白衣男子和哭泣的藍衣女子,流露出些許歎惋。而這雙眼睛的主人,身型清秀的黃衣女子,正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似在緊張什麽。

宮傲夜望著絕望的綺陌,終於輕輕道:“綺陌,在你出現之前,我曾對自己說,如果在花絢的藥失效之前,你沒有出現,我便放過你……”

“你想不到我那麽想殺你,對麽?”綺陌抬頭,目如死水,“這麽好的機會,我怎麽可能錯過既然我已出現了,那你是否決定殺了我?”

宮傲夜沒有回答,一絲凝重在他的瞳孔裏徘徊。

“你為什麽不說話?”綺陌朝他大喊:“我想殺你,你就該殺了我,這不是樓主一貫的做法麽?怎麽今日變得如此心慈手軟了?”她已悄悄握住了千影。

“我不殺你……”宮傲夜的話還沒說完,但見眼前青光閃現,千影淩厲的刀勢直撲他的麵門。風中還夾雜著綺陌陰毒的笑聲:“哈哈……你不殺我,怕是你沒有那個本事吧!你的內力全失,或許能騙得了萬靈王,但絕騙不了我!”話未說完,她便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這個錯誤,已足以要了她的命。

他的內力,竟然還在!那個女人,竟然騙自己!

綺陌使盡了狠毒淩厲的招式,卻沾不了宮傲夜的半片衣角。宮傲夜坐在輪椅上時自己已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如今他四肢健全,自己已全無勝算。如若死在他的手裏,也是理所應當。絕望之下,她的每一招都是拚死的打法,似要與對方同歸於盡。

宮傲夜歎了口氣道:“你這又是何苦?”

“別以為誰都需要你的憐憫,今日之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沒有選擇的餘地!”綺陌飛身而起,一刀直指宮傲夜的麵門。

宮傲夜出手,正欲接刀,誰知一個東西飛來,撞住他手臂上的穴道。整條胳膊忽然發麻,無力地垂下。

綺陌雖然詫異,但刀已無法收回。

宮傲夜歎息一聲,這最後一刀,他是萬萬躲不過去的。隻是這樣死去,倒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他閉上眼睛,隻聽“叮”的一聲,冰冷的氣息撲在臉上,卻是那樣熟悉。

“紫薇刀!”他驚呼一聲,睜開眼。赫然是那把如月光般冰冷的刀,此刻正橫在他的麵前,擋住了千影,宛若磐石,紋絲不動。

能擋住千影的,天下除了紫薇,還有什麽?

同出一爐,削鐵如泥,這兩把寶刀,隔了幾十年後終於重逢,卻是這樣的場麵。

綺陌的眼神已變,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是真的紫薇

這是真正的紫薇刀,刀身如水,遇血不沾。鮮紅的刀鞘,仿佛是用血染就。此刻握在一個灰衣老者的手裏。

“你不是萱姑娘,那你是誰?為什麽會有紫薇刀?”綺陌急切地問

可是,老者沒有回答,一個眼神已足以說明一切。

冷冽,孤傲,堅硬,冰冷的眼神,除了夏紫萱,還會有誰

綺陌已然明白,萱姑娘當然不是個男人,更不是個老人,但她卻可以變成男人,變成老人。

千影入鞘,青色的刀光似已黯然失色。她跪在白衣男子麵前,久久不起。

暗處的黃衣女子,目光驟然變冷。在她溫婉的臉上顯得更加冰冷。可很快,她便離去。纖細的手腕上,已然變得空空****。

似乎,就在紫薇出鞘的一瞬間,所以的人都停頓下來,天地之間,靜如死寂。

今日之事,恐怕已不是那些江湖草莽所能想象的。就連宮傲夜,這位經曆了多少奇譎陰謀的樓主,恐怕一時之間也難以想的明白。

回想起今日洛影樓之事,那些僥幸存活下來的江湖中人隻能喟歎且自愧不如。外人隻道江湖之中有的隻是快意恩仇,俠義疏狂,卻不想在這江湖中還有明爭暗鬥。一日之內,兩次叛亂,次次陰險,無不是經過了絕妙的籌劃與布置。

在江湖中人看來是必死無疑的局麵都能被樓主輕易地絕地反擊,反客為主,握一握手便將這些陰謀詭計握得粉碎。洛影樓五年崛起,稱霸一方,又有何不可?

這般冷靜睿智,又豈是他們這些綠林中人所能比的?

就在大家默默無語地關注事情的發展時,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忽然自人群中衝出,拚了餘力上了淺杏樓,左手持劍撲向灰衣老者。少年的眼裏是滿滿的焦急,大聲喊:“紅顏呢?把她交出來!”

既然紫薇刀在這個老者的手中,那麽紅顏,不,是夏紫萱又在哪裏剛剛刀還在她的手上,想必是已遭了不測。雪劍情急之下,竟全然忘記了剛才是誰救了自己的性命。而他亦沒有去想過一個問題,真正的紫薇刀隻有一把,但假的卻可以有無數把。真真假假,本就是相伴而生的。

飛雪破空而來,灰衣老者的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驚疑,可憐,嘲笑還是悲哀,這一刻,自己亦說不清,道不明。

少年那張因憤怒和驚恐而蒼白的臉,如潮水般湧動的目光,竟令她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紅顏灰衣老者冷笑一聲,你愛的也隻不過是紅顏罷。他一揮衣袖,雪劍便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氣場向他擊來。不僅撞開了手裏的劍,連他自己,亦撞破了欄杆掉下樓去。

雪劍宮傲夜正欲飛身而起,卻發現有人已經搶先上去。

而青衫少年在極速下落時竟無一點驚慌,臉上的表情竟似已在迎接死亡。是的,他早就該死了。在內蒙時,他便該跟著她一起去了,生無所戀,死又何妨如今洛影樓叛亂已平,樓主亦無大礙,而他也實在是筋疲力盡了,不想再鬥下去了。

這個江湖,已不是他向往的地方了。

他閉上眼睛,似看見一襲紫衣翻飛,孤傲冷清,宛如月光下的薔薇。

內蒙三月,實在太過短暫,今日一見,竟成訣別。

顏兒,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寫在山洞石壁上的詩?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及爾同死!

宮傲夜看著如風一般掠出的灰衣老者,眼中已有難掩的傷感。他望向自己空****的雙手,用力握緊,心亦像是被無線的巨手握緊。

原來我一直視如生命的東西,在別人眼裏,根本不值一提。五年的守望,真的要盡數死在我的麵前麽

雪劍忽然感到耳畔沒有了風聲,睜開眼,正對上老者冷漠的雙眸。是他救了自己!這個怪人,既然已害了顏兒,又為何要兩次來救自己?“放手,讓我去死罷!”雪劍用力掙紮,並以掌擊向灰衣老者。

老者並不理睬,反而用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用力,竟似要將他的手腕捏碎。

“把紅顏交出來,否則,我跟你同歸於盡!”雪劍像是要做最後的一擊,目光已異常冰冷。招招殺機。

迎上雪劍的目光,老者似乎怔了一下,而雪劍就在這時,終於看到了握著他手腕的白皙的手。這分明就是一個女人的手!難道雪劍心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於是,他左掌反切,割向老者咽喉。趁著老者自救之時,他用右手在他的臉上抓了一把。

三千青絲就這樣垂落下來,迎風飛舞。發絲之下,是一張幹淨白皙但冷漠的臉。眼中雖帶了微微的驚慌,卻依舊冷豔的如同冬日裏的月光。

相思葉落滿地,斜風細雨未歇,一切隻發生在彈指之間,卻又如億萬年般漫長。

此刻二人才緩緩落地,女子鬆開手,背對著他,握緊了紫薇。

雪劍手裏拿著一張精致的*,木立當地,不知所措。

直到細雨將發絲濡濕,雪劍才開口道:“你不是紅顏,那麽,你又是誰?”語音生澀,似有滿心的苦痛無處傾訴。

女子的手在雨絲中漸漸濕透,冰冷,她沒有回答,亦無法回答。她隻有走,隻是可笑,像她這樣的人,這樣活了二十四年,竟然也會陷在這樣的境地裏。

隻見刀光一閃,紫薇入鞘,而她的人也已掠出了高牆。

樓中弟子正要去追,便見宮傲夜擺手道:“不用追了,她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