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隻是在場的江湖中人,就連樓中弟子亦麵露疑惑。眾所周知,洛影樓與暗月閣一向勢如水火,勢不相容,而樓主又怎麽會和暗月閣的女魔頭做了朋友?

宮傲夜看了看眾人,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雪劍的身上,道:“真的東西隻有一件,但假的可以有無數件。何況,又有誰真的見過萱姑娘的麵容呢?更何況,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把死了的刀又能說明什麽?”

雪劍猛地抬頭,淺杏樓上,那一抹白色身影已然不見,卻在消失前,留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是安穩,同情還是惋惜

無論是什麽,都不重要了。他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他向門口走去。

“大領主,”一身黃衣已擋在他的麵前,本已麻木的眼神中竟帶了關切。

“三領主,有事麽?”雪劍知她的用意,不想與她糾纏。

“無事。”花絢袖了手,站到一邊淡淡道,“我是個大夫,隻是不想看著傷員滿街亂跑。何況你還是從洛影樓裏出來的,若被人看到,定會壞了我的名聲。”

“嗬!”雪劍冷笑,“三領主倒是想的周到。我無事,區區小傷,還要不了我的命。”他邁步。

“雪劍!”她極少這樣叫他的名字。這個孤僻的女子,從不願與人過多接觸,隻有在刀琛麵前,她才有了女孩的活潑與乖巧。隻是上蒼無情,刀琛的離世讓她的生活徹底失去了歡樂。

雪劍與她本是同病相憐之人,隻是今日,他全然沒有了心情。他站住,卻不回頭。

她在他身後道:“若真的是她,連巫師的刃術之劍都可以逃過,今日還有誰能傷得了她?而你已失血過多,若是在找到她之前就先死了,那你又如何能向她問個明白?”

雪劍放下捂住傷口的手,血水緩緩從指尖滴落。他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來。

望著雪劍疲憊的麵容,花絢輕輕歎了口氣。雪劍,我們都累了。樓主,綺陌,還有你的紅顏,刀琛已在祁連山下安歇,隻剩我們,還在苟且偷生。既然大家都累了,那麽,就讓這一切都結束罷。

浙江,餘杭,永安街。

本是繁花喧鬧的街上此刻竟悄無聲息,隻有馬蹄踏地和剩下的十七死士整齊的足音。

確認是洛陽樓開道之後,舒以名才在馬車裏安心地坐下,眼中帶了些許敬佩之色,望著對麵的粉衣女子道:“宮傲夜的心思縝密,果然非常人所能及,當真擔的起神明這般稱謂。今日與他作對,是我的失策了。不過還好有萱姑娘在手,不然我何以出得了這餘杭城?”

他笑著將手撫上被製住全身穴道的粉衣女子的臉頰,對上女子的眼眸,他卻臉色大變,觸電般地縮回了手,指著她顫聲道:“你……你不是萱姑娘!你是誰?”

女子莞爾一笑,眼波似水:“我自然不是什麽萱姑娘,又有誰告訴過你我是萱姑娘的?”

如此妖媚的言語,如此嫵媚的眼神,又怎麽可能是冷若冰霜的萱姑娘所有?

“你……你……”舒以名癱倒在車裏,汗水已將衣衫浸濕,“那你究竟是誰?”

女子盈盈一笑,道:“得見萬靈王如此模樣,倒真蘇柳柳三生有幸呢!”

“蘇柳柳?‘百變魔女’蘇重煙是你什麽人?”舒以名嘶聲道。

“正是家母。”蘇柳柳笑道,“閣主對家母有恩,家母便在臨終之前將我交付給閣主,讓我為閣主效力,以報昔日恩情。想不到,第一個栽在我手裏的,便是大名鼎鼎的萬靈王呢!“

“你!””舒以名忽然伸出手,想撕去她臉上的麵具,但是……

蘇柳柳吃吃笑道:“萬靈王,你別費勁了,這就是我的臉。”

“那紅顏呢?”

“哦,那個丫頭啊,不過是我花了兩年時間培養出來的替身而已。”

“怪不得雪劍沒有絲毫懷疑你。”舒以名苦笑一聲,將身體倚在車廂上,道:“我隻是沒有想到,你連萱姑娘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連我都被你給騙了。”

“哈哈!那當然了。”蘇柳柳得意道,“百變魔女之後,豈能不擅長演戲?更何況,我跟了夏門主三年,她的一舉一動早就刻在了我的心裏。若是換了旁人,八個月便夠。隻是夏門主的眼神,我是永遠都模仿不來的。”說著,竟歎了口氣。

“她那樣的女子……”舒以名竟也歎了口氣,幽幽道,“若不是有殺兄之仇,我倒真是寧死也不願與她為敵,當真是可怕的人啊!”

“誰說夏門主殺了你哥哥的?誰說的?”蘇柳柳大叫,似有滿腹委屈。

“雖未有人見得,但江湖傳言,十之八九也是可信的。”

“放屁,你個笨蛋!”蘇柳柳的臉漲得通紅,隻恨沒辦法敲破他的豬腦袋。“道聽途說你也信哪?你哥哥明明是被洛影樓的雪劍殺的,如今首級還擺在戒廳裏,你怎麽能這般血口噴人?”

“誰告訴你的?”舒以名驚得坐了起來。

蘇柳柳一撇嘴道:“自然是夏門主說的。她對洛影樓,可比你了解的多。你這頭笨豬,像你這樣笨的人,還妄想打敗宮傲夜,真是白日做夢呢!”

舒以名卻隻是冷冷一笑,並不理會。

蘇柳柳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夏門主曾告誡她要小心提防萬靈王,足見對此人的戒備。可今日一瞧,怎麽這麽愚蠢,連殺兄仇人都搞不清楚,還談什麽報仇?

不對,像萬靈王這樣謹慎狡詐的人,又怎麽會輕易信了江湖傳聞。跟著他不過兩日,卻已見他做事之周密,殺兄之仇,又怎麽會如此莽撞。除非他是故意的,他是想以此為借口,好除掉萱姑娘。

舒以名看見她緊張的神色,笑了笑,臉上的刀疤卻異常猙獰,他道:“怎麽樣呢,蘇姑娘現在你可想明白了?”

蘇柳柳不說話了,因為冰冷的紫薇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頸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舒以名取下刀,看了看,笑道:“果真是紫薇,滴血不沾。”

“這把是假的。”蘇柳柳忽然道,“萱姑娘以刀為命,又怎麽會將真的紫薇刀給我?就算是在內蒙的時候,紫薇刀也是由蕭公子保管的,寸步不離。”

“假的?這不可能!”舒以名怒道,翻轉刀身,刀光如水。他道:“明明滴血不沾,怎麽可能有假?”

蘇柳柳卻嘲諷道:“連這些小把戲都看不出來,還想與暗月閣為敵,當真是可笑呢!”

舒以名臉色刷白,掀開簾子看看已近城門,他複坐下冷笑道:“城外都是我的人,雙拳難敵四手,她萱姑娘再厲害,隻怕也打不過我的上千死士罷?隻要有你在這裏,我不信她不來。她既來,便定會落在我的手中。到時候,隻怕暗月閣又要少一位門主了罷!哈哈……”

蘇柳柳看了一眼大笑的舒以名,幽幽道:“隻怕這下萬靈王的如意算盤又要打錯了。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尚未立功,閣主早已將我忘記。夏門主生性無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她又怎麽會冒著危險來救我?”

她歎口氣,竟有些同情地對他講:“萬靈王,你的那點心思呢,對付一般的老百姓或是我這種涉世未深的丫頭片子或許還管用,但你若要對付像萱姑娘,宮傲夜這些人中龍鳳,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對了,聽說最近甘南,貴州地帶多有滑坡,淹沒了不少村子。你還是早些回去,安撫人心,別再做什麽統一天下的白日夢啦!”

你舒以名氣結,他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得這樣一文不名,而且說他的人還是個黃毛丫頭。他幹脆提刀坐在她的身邊,固執道:“我不信,像你這樣的人,暗月閣也不會拋下不管。”

“那……我是怎樣的人呢?”蘇柳柳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

“你……〝舒以名看見她眼裏的水波,忽然紅了臉,咳了一聲,調開頭去。

“哈哈……”蘇柳柳仿佛很開心,““看來你也不那麽壞嘛!”

“誰說我壞的?”

“你縱容你哥哥和一幫黑心礦主勾結,亂開煤礦,不知出了多少事故,害死了多少無辜的老百姓,你還不壞麽?”蘇柳柳的眼中已有了責備。

“誰說的?”明顯底氣不足。

“夏門主說的啊。她說憑這件事就可要了你的腦袋。隻是看在你治理西南有方,才暫且饒你一命。”蘇柳柳的大眼睛裏滿是崇拜,“她經常對門中弟子說,身為殺手,可以殺人,但絕不可以殺窮苦的老百姓。他們背的債已經夠多了,絕不能讓他們再背上我們的血債。”

這樣說來,這萱姑娘倒還是菩薩心腸呢舒以名笑道,言語裏也不知是諷刺,驚異還是悲哀。

他當初為免屠戮,才揮刀自殘,方挽救了百條性命。而薛東樓,宮傲夜隻一句話,便可令千百人命喪黃泉。他是有統一天下的野心,可這樣的野心,也是為了天下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