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家丁連滾帶爬地跑了進去。

康溪行進莊,見靈堂之中赫然擺了一尊棺木。他一掌擊開棺蓋,見裏麵躺著一具無頭男屍,體格倒和他有七八分相似。

“行兒,可是你回來了?快讓爹看看……”莊主康磊痛失愛子,本已臥床不起。今日聽聞兒子回來,病一下子好了大半。隻是近來的心力交瘁,讓他的容顏又蒼老了幾分。

康溪行望著父親斑白的雙鬢,不禁哽咽。此時的父親,全然沒有了昔日叱吒風雲的模樣,有的隻是一副擔憂兒子的慈父心腸。他眼眶一濕,跪下來道:“是兒子不孝,讓父親擔憂了。”

“無妨無妨,你回來便好。自你離家出遊,久久不見你的音信,爹一直覺得心神不寧。而五日前你南宮伯父來說有人見你遇到了暗月閣的殺手,你不敵被殺手所害,屍體掉入河中。唉!當時爹真如五雷轟頂一般,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你是康家五代單傳的獨苗,若你有何不測,爹有何麵目去見康家的列祖列宗和你死去的娘親啊!”

康溪行暗中握緊了手掌,想這南宮遠做事果然老練。一具無頭屍體,還被水泡過,自然難尋任何證據。自己與南宮茵交往多年,她自然懂得自己的穿衣打扮。南宮遠以此來博得父親的信任,當真是可惡至極。於是他便將南宮遠殺他一事詳細地告訴了父親,但請父親未有對策之前,先如往常般待他。

康磊聽完之後雖然痛心疾首,歎他與南宮遠幾十年的情誼竟敗在了一個小小的兵器之上。不過他一麵也感覺欣慰,經此一事,自己的兒子明顯成熟了許多,也是時候將莊主之位傳授與他了。

翌日,明遠山莊廣發請柬,告知天下莊主接任之禮和少莊主成婚之喜皆定於十月初七。

莊外小林,春來時曾梨花滿樹,他就是在這花樹之下,遇見了她。

初時她白衣如雪,長發如瀑,明眸皓齒,一顰一笑皆若梨花仙子。如今她站在早已凋落了花朵的梨樹下,指尖的丹蔻紅的妖豔。她依舊愛著白衣,隻是眉眼間,再不複當年的溫婉。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她猛然回頭,眼底盡是怨恨。她看著他道:“為何你要如此待我?你曾親口對我說你會娶我過門,你會愛我一生一世,如今隻不過幾日不見,你便轉變了心思,要娶這個女人過門。難道你對我說的,都是假的麽?”

她揚起手,一張大紅色的請柬在她的指尖顫抖。滿是折痕的紙張,一個陌生的名字,她不知看了有多少遍。

康溪行淡淡道:“茵兒,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和你的緣分已盡,我自是不敢耽誤你的幸福。你也不必執拗於過去,或許我曾經對不起你,但也隻能來世再還。今日我隻想你能忘記我,早日去覓得你的如意郎君。”

“忘記你?哈哈……康溪行,你怎能說的這般雲淡風輕?”南宮茵滿臉淚痕地抓住他的衣襟道,“那日此處相逢,你讚我如梨花仙子。我們曾把酒言歌,刀劍相依。你曾經那樣心疼地將我抱在懷裏,對我許下那些美麗的誓言。記憶深刻如這般,難道你一句話便能忘了麽?”

“茵兒。”康溪行拿開她的手,冷冷道,“兩情相悅方能長久,如今我對你已經無情,你又何必要苦苦糾纏?”

“我糾纏?”南宮茵大笑,“我愛你那麽久,那麽久,你卻因一個新識的女子便拋棄了我。這個夜雪究竟是誰?她如何能將你勾引得這般薄情?這種下賤胚子,你竟也看得上她?”

康溪行眼見昔日嫻靜的女子如今言辭眉眼間全是惡毒,更不想與她多說,便冷冷道:“你沒有資格這樣說她!你不妨問問你自己,看你那蛇蠍心腸下還有沒有一點善心,敢不敢承認你和我在一起有幾分是真情。怕是更多地為了桃花落和你爹的野心吧!”

“啪!”南宮茵的手狠狠地甩上了他的臉,而後又抱著他失聲痛哭道:“難道在你看來,我對你竟沒有一點真心麽?那是我爹的錯,你為何要怪罪到我頭上?溪行,我是愛你的,我真的愛你啊……”她摸索著想吻上他的唇,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康溪行背對著她,道;“若不是你這個好女兒幫忙,你爹又如何知曉了我的行蹤?我爹又怎麽會輕易地相信了那具屍體就是我?我的行蹤向來隻有我爹與你知道,而我贈與你的家傳玉佩,又怎麽會到了那具屍體身上?南宮茵,或許從前我對你還有幾分眷戀,但現在,我看見你們父女倆便隻有惡心。”

南宮茵望著他決絕的背影,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請柬。

她揚起頭看這滿園的梨樹,花雖凋零,葉卻繁盛。隻是那猝然而逝的愛情,再也不會逢春了。

“前輩,我向您保證,我必定會待夜雪一生一世好,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望著跪在自己眼前苦苦哀求的少年,妙春子隻是閉了眼,冷冷道:“登徒浪子之話自是不可信。近些年我雖未出穀,可耳朵還是靈得很。聽聞你這小子本與龍日山莊的大小姐南宮茵相愛多時,本已打算成婚。如今卻突然棄之來娶我的愛徒夜雪,你這般薄情寡性之人,我殺之尚且嫌髒手,你又有何臉麵求我將夜雪嫁給你?”

話一出口,連夏蝶也吃了一驚。她跟了師父十一年,還從未見他說話如此刻薄。

此刻夜雪隻能流著淚站在一旁。師父養育她九年,又傳授她畢生所學,如今她已成人,卻來不及報答師父的一點恩情,就要離他而去。這樣的話,她又如何忍心說的出口?而眼下能說上話的便隻有大師兄一人了。所以,她一臉乞求地看著蕭亦清。

蕭亦清就站在妙春子身側,神情淡然,卻也稍微示意她不必擔心。

“前輩,溪行自知此事是晚輩辦得倉促,會引來諸多非議。可近日晚輩已經徹查了龍日山莊,發現其早已與江湖亂黨勾結,南宮遠不僅要取桃花落,更要奪我山莊的百年基業!前輩,”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猙獰的傷口,咬牙道:“這道傷,便是南宮遠親手用馭陽刀刺下。他如此害我,他的女兒也為其出力。這樣狠毒的父女,叫我如何再麵對他們,我怎麽能娶了南宮茵呢?前輩,您是高人,自會明了這江湖是非,斷不會去聽小人妄言,還請前輩明鑒。”說完他便重重地磕下頭去,直磕得夜雪心裏一緊。

“是啊,師父。”夜雪終於忍不住跪下,“溪行的傷是您親手所治,那刀口離心脈不足半分,若不是他的心髒位置與常人有異,那柄刀便已要了他的性命啊!”

“那又如何!”妙春子怒道,“江湖凶險,他堂堂明遠山莊的少莊主尚且招架不住,更何況你一個柔弱女孩兒家!師父在江湖裏廝殺了半輩子,實在是怕了那些腥風血雨。你叫師父如何放心把你叫給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小子?”

他以手捶床,神情悲傷。

“前輩,您大可放心。天地為證,我康溪行定不惜生命來護得夜雪周全。另外,家父已將莊中百年來的暗器製造圖紙交給了我。晚輩雖是愚鈍,卻也漸漸參透了那桃花落的奧秘。待晚輩將其研製出來,今後必無人敢來山莊滋事。”康溪行言辭懇切。

隻是卻不知他無心的一句話卻點亮了所有人的眼睛。蕭亦清煞費苦心安排這出戲,不就是為了這句話麽?

看見妙春子猶在沉思,蕭亦清欠了欠身子道:“師父,徒兒近年遊曆在外,也聽說了不少有關少莊主的事情。他為人雖尚缺沉穩,但善良正直,且天賦頗高。徒兒相信假以時日,少莊主必成大器。徒兒雖不願牽扯紅塵之事,但也不忍心見小師妹為情所傷,還請師父成全。”

“乾兒,連你都這樣說?”妙春子的神色忽然黯然,似是不想再爭辯,“隻是師父實在是擔心夜雪的安危。”

“若師父不放心,徒兒可願前去看護小師妹。待少莊主能獨當一麵之時,徒兒再離開。”蕭亦清一笑,“正好徒兒也倦了,正想尋一個地方歇一下腳。隻是不知少莊主是否方便?”

“多謝大師兄。”康溪行大喜,“山莊雖簡陋,尚足以讓大師兄歇腳。”

“既是如此,師父也無話可說。”妙春子望向夜雪,言辭懇切,“夜雪,一旦出穀,師父便再也不能護得你的周全了。此去凶險難料,你是否心意已決?”

夜雪眼裏有著堅毅的光,幸福的,也有憂傷的。她向他深深地叩了三個頭,流淚道:“無論未來之路如何凶險,夜雪都不後悔和溪行在一起。隻是徒兒不孝,不能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了。以後,還望師父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