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你們走吧。”妙春子以手掩麵,沙啞著嗓子道:“康少莊主,僅是十日之緣,你便帶走了我養育九年的夜雪。她天真不懂事,你要讓著她點,不可委屈了她,否則老夫定饒不了你!”

“是,晚輩謹記。”

“既是要走,也該先奉杯茶吧。”夏蝶端來兩杯茶道,“也當是你們二人的喜酒了。”

“師父,難道你不去看夜雪成親麽?”夜雪著急道。

“不了。”妙春子起身,似一下子蒼老,“武林是非多,我若去了,定會給你們惹上不少麻煩。”他走到外麵,看著空寂的山穀,喃喃道:“終於,你們都長大了,都該走了。都走吧,不用再管我這個老頭子了!”

“師父!”夏蝶飛奔上去扶住他道:“徒兒永遠不離開您。”

望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夜雪忍不住靠在康溪行的懷裏痛哭流涕。

蕭亦清輕歎一聲,走出屋子,站在溪邊,吹一首憂傷的曲子。

片片桃花落在身側,宛如殉火的飛蛾。這本是明媚的日子,隻是他這一曲實在太過哀傷,隻吹的天地寂然,萬籟無聲。而康溪行在他的笛聲裏,竟似癡了。但見桃花零落,如飛雪般落於銀衣男子肩頭。這一景象,當真美豔。

“看來大師兄必定有不少的傷心事,竟能令這天地動容。”他看著看著,忽然腦中靈光一現,一直糾纏在他腦中的問題忽然有了頭緒。

桃花落。桃花落盡佳人去,自此天涯不可追。原來如此。

他忽然笑了。他想或許他已經破解了桃花落的奧秘。

明媚陽光下,身穿鵝黃衣衫的少女正托著下巴,呆呆地望著水中嬉戲的魚兒。

來到明遠山莊已經有三天了,雖然穀外的世界讓她覺得很驚奇。她從未見過這樣多的人,大人小孩,形形色色,各式各樣。還有那街上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都讓她看花了眼。可是沒有心愛之人的陪伴,她自己逛街也覺得無趣,便早早地回來坐在亭子裏發呆。

有整整兩天了吧,大師兄和溪行像是約好了一樣一起玩失蹤,無論找誰都找不到。他們究竟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呢?不行,我得去看看。

主意打定,夜雪站起來就急急地往外走。路上卻撞見了一直服侍康溪行的丫鬟雲碧。這丫頭平日裏從容鎮定,今日怎麽這樣神色慌張的?夜雪心生疑惑,一把拉住了急欲逃走的雲碧。

“雲碧,幹嘛這樣慌張,撞了人也不道歉?”

“夜……夜姑娘。”雲碧驚得忙將右手藏到身後,又覺得不妥,幹脆一咬牙,把一張大紅色的請柬遞到她的眼前,道:“夜雪姑娘,少莊主將於七月初七與龍日山莊的大小姐南宮茵成婚,少莊主特命我送來請柬。蕭公子的我已送過,本是想悄悄地給姑娘送過去。既然姑娘在此,我也不必去跑一趟了,還請姑娘收下。”雲碧告辭,走了兩步,忽又回過頭來對她道:“對了,少莊主特別交代,請姑娘務必留到那日去喝杯喜酒。”

夜雪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顫抖地接過那封請柬的。那樣紅的顏色,像極了前幾日康溪行為她定做的那身喜服。隻是繡服尚未完工,她心愛的男子便要執她人之手與之白頭,難道之前的付出,之前的感動,都是假的麽?

“溪行,你好狠的心哪!”夜雪將請柬撕成碎片,拋向空中。“既是如此,我定要喝你一杯喜酒,再祝你夫妻恩愛,永不相離!”

而後,她望著滿地的落紅,癡癡地笑了。

這一幕被閣樓之上的二人盡收眼底。

康溪行難掩心中悲憤,一拳擊向欄杆,竟將欄杆拍得粉碎。“蕭兄,是我對不起夜雪。我說過要讓她幸福,如今卻讓她受此苦楚,我……”

蕭亦清攔住了他再次擊向欄杆的手,淡淡道:“康兄不必自責。若不是你父親被南宮遠所害,身中荼笏花之毒,你又怎麽會出此下策?我之所以不讓你告訴夜雪我們的計劃,就是怕南宮茵看出什麽端倪來。這父女二人,心計頗深,不得不防。夜雪那邊你不必擔心,我會去向她解釋。”

“蕭兄,你遍走天下,見多識廣,難道這荼笏花之毒,真的無藥可解麽?”康溪行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蕭亦清沉吟道:“此毒為慢性毒,想必南宮遠多年前便已有禍心,趁你父親去他家做客時將毒下在茶裏。此毒常年累積,如今發作,雖來勢洶洶,但也不是無藥可解。我仔細研究過南宮遠派人送來的藥丸,雖有幾味藥尚不清楚,但我已做過實驗,可冒險為莊主一用。”

康溪行握緊拳頭恨聲道:“南宮遠當真是處心積慮,眼見陰謀敗露,竟以我父親之命要挾我與南宮茵成親。如此一來,我便有口難言,當真狠毒。”

“所以,”蕭亦清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康兄,你更要振作起來,此等奸險小人,必是除之而後快。”

“蕭兄,多謝!”康溪行握住他的手用力道。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康兄,你是這世上最懂我笛音之人,我若不幫你,豈非要死也有憾了?哈哈……”

二人一起爽朗大笑。

夕陽西下,浮光掠影間,竟覺一絲豪情俠義伴月而生。

“蕭兄,待此事完結,我們便可以把酒暢談。等到大雪之時,你、我、夜雪三人當去那冰雪璀璨的北國踏雪尋梅,煮酒論詩。當真是一大樂事!”

“原來康兄竟與我想的一樣。不錯,當浮一大白。”

鳳冠霞帔,終究是穿在了南宮茵的身上。此時她正對著鏡子梳妝。額前珠玉碰撞,她正將雙唇染紅。

三千青絲披肩垂落,一位滿臉笑容的婦人在身後為她輕輕梳頭。那婦人眉眼間淨是笑意,道:“一梳舉案齊眉,二梳子孫滿堂,三梳夫妻恩愛,白頭到老。小姐,老奴看著小姐長大,如今又眼見小姐嫁得如意郎君,老奴自覺是有福之人,終生無憾了。”

從鏡子裏看見婦人幸福的笑容,南宮茵的臉色越發蒼白。終於,她推掉了梳妝台上所有的匣子,嘶聲道:“滾!給我滾出去!”

老婦從未見過小姐如此生氣,一時嚇得瞠目結舌,呆愣幾秒後便跪下身子哆嗦著道:“老奴該死,惹小姐生氣,老奴該死,還望小姐恕罪啊……”

南宮茵指著門口,冷冷道:“給我滾出去,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見你!”

“是……”老婦急急起身,連撞到誰也不曾顧及。

南宮遠見迎親的轎子已到,本想去瞧瞧女兒打扮好了沒,卻被嚇得不輕的老婦撞個正著,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麽回事,進門便對上南宮茵冰冷的目光。

“茵兒,你這是怎麽了?大喜的日子,何苦發這麽大的脾氣?”

南宮茵隻是看著鏡中美麗的自己,鬢發如雲,娥眉如黛,肌膚勝雪,如今淚痕打濕,更顯嬌柔。她看著看著,淚便不停地落下來:“當初他便是這樣愛上我的吧?那時他愛我愛得發狂,恨不能將我捧在手心裏。如今,我的模樣未曾改變,可他卻已不再愛我。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能幸福?為什麽?他們都能活的那麽輕鬆快樂,而我卻要用盡了手段才能留住我愛的人?爹,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啊?”

她忽然將妝台推翻。菱花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抱著南宮遠的腰失聲痛哭。

南宮遠長歎一聲,用手輕拍她的肩頭,道:“茵兒,爹知道你受了委屈,是康溪行那個臭小子不知好歹,一再地傷害你。可是乖女兒,為了爹的宏圖大業,你就再忍耐一下。如今康磊的命還在我們手裏,康溪行也隻能乖乖地聽話。今日他娶了你,你便是他一生一世的妻子。若你再為他生下個一男半女,就算他再狠心,也絕不會忍心加害於你的。”

“可是,他已不愛我,我留的住他一時,還能留的住他一世麽?”南宮茵黯然道。

“無妨。茵兒,爹給你看樣東西。”南宮遠的目光瞬間狡詐,他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玉匣,打開可見一隻通體青綠的冰蠶蛹動其中。他冷笑道:“這是爹從一位波斯商人手裏贏來的,叫做‘七巧鎖心蠶’。你將它拍入康溪行的體內,隻要吹起梵音,此蠶便會立即噬咬他的血肉,令他痛不欲生。諒他的骨頭再硬,也絕不可以忍受三次冰蠶噬體。到時,你還怕他不乖乖聽話?”

南宮茵接過匣子時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但想起康溪行的所作所為,她的眼神瞬間冷漠,用力地將匣子握在手中。

紅毯鋪地,鞭炮齊鳴,樂手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明遠山莊。所見之景,無不喜慶。

康溪行站在門口,一身紅衣,更覺英俊瀟灑。他笑的這般燦爛,卻讓站在人群中的夜雪紅了眼眶。

縱然蕭亦清已含糊地告訴她舉行這場婚禮的目的,但他還是沒有說明究竟是怎麽回事。所以看著自己心愛的男子要與別的女人拜堂成親,她的心裏依舊難過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