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知走後,國公夫人對穗和說:“你父親和裴硯知不是一路人,以後你就不要再和他來往了,安生在家裏住著,回頭讓你父親幫你挑選一門好親事,把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我不嫁,除了大人,我誰都不嫁。”穗和說,“如果不是為了大人,我根本不會和你們相認,現在大人已經安然無恙,你們別指望我會聽話。”

國公夫人有點不高興,但還是極力忍著,苦口婆心道:“裴硯知有什麽好,他比你大了八九歲,將來你還年紀輕輕,他就老了。”

“我願意。”穗和態度強硬,“我不在乎他的年紀,隻要是他,大幾歲我都無所謂。”

“……”國公夫人頗為無奈,妥協道,“好了好了,這個事以後再說,我讓人把府裏的丫鬟叫來,你先挑兩個順眼的使喚著,等明兒個天晴了,再叫人牙子多帶些人過來給你選。”

穗和冷著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國公夫人歎口氣,打發身邊的仆婦去叫人。

仆婦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就帶回一群十幾歲的小丫鬟讓穗和挑選。

穗和知道自己就算不選,國公夫人也會幫她安排,她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晚上沒人陪著確實有點害怕,於是便從中挑選了兩個看起來比較老實的姑娘,一個叫阿桃,一個叫阿蘿。

這兩個原本隻是後院負責灑掃的丫頭,名字取得也隨意,國公夫人沒想到穗和放著那麽多伶俐的丫頭不要,偏挑了兩個最不起眼的。

問她要不要重新給丫頭取名字,穗和說不用了,這名字就很好。

她處處都這般敷衍,給人一種不打算在這裏長住的感覺,好像隨時都要跑路。

國公夫人滿腔的熱情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

這時,外麵有人報:“夫人,世子回來了。”

國公夫人立刻笑起來,對穗和說:“你大哥哥回來了。”

穗和木著臉,也沒什麽反應。

門簾掀起,世人眼中光風霽月的安國公世子宋雲瀾邁步走了進來。

宋雲瀾在翰林院聽說了承天殿發生的事,就告了假提前回來一看究竟。

可他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看到穗和的瞬間,還是沒能控製住震驚之色。

第一次見穗和時,他就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如今看到她和母親並排坐在一處,才明白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這個每次見麵都沒給他留下好印象的姑娘,竟是他的親妹妹,實在讓他有點不能接受,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愣著幹什麽,還不快來見過你妹妹。”國公夫人笑著向他招手。

宋雲瀾回過神,走上前來,對穗和拱手叫了一聲“妹妹”。

穗和沒有答應,覺得這一聲妹妹特別諷刺。

宋雲瀾一共找過她兩次,一次是讓她原諒宋妙蓮,一次是讓她原諒宋紹陽。

現在,他們卻成了親兄妹。

宋雲瀾沒得到穗和的回應,不免有些尷尬。

國公夫人忙打圓場:“你妹妹剛回來,還不習慣,咱們先給她一點時間,慢慢會好的。”

宋雲瀾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想到自己從前對穗和的態度,倒是能體諒她的心情。

對於穗和來說,父親杖責過她,母親綁架過她,二哥欺辱過她,宋妙蓮這個假千金還搶走了她的丈夫。

而自己這個做大哥的,明知錯在家人,卻一次次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迫她低頭讓步。

這樣的家人,她怎麽可能愛得起來?

如果不是為了救裴硯知,她可能一輩子都不願和他們相認吧?

宋雲瀾越想越慚愧,越想越無地自容,心虛到不敢直視穗和的眼睛。

他紅著臉,鄭重地對穗和作了個長揖:“妹妹,以前是咱們全家人對不住你,讓你吃了很多苦頭,受了很多委屈,大哥替自己,替全家人給你賠不是,大哥沒臉求你原諒,你也不用非得原諒我們,以後我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穗和默默看著他,什麽也沒說,轉頭問國公夫人:“我的住處收拾好了沒,我累了,想先去休息。”

國公夫人和兒子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宋雲瀾說:“既然妹妹累了,就讓她先去休息吧!”

國公夫人隻得吩咐貼身的仆婦,讓她和兩個丫鬟一起送穗和過去。

穗和一言不發地出了門,看到門外雪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心裏想著,也不知道哪些腳印是大人的,大人此刻到了哪裏,是回家了,還是去都察院了,下次什麽時候過來?

這國公府處處奢華,富麗堂皇,她卻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她好想回到大人身邊,和大人一起生活。

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和大人說,她想告訴大人,皇後娘娘的小佛堂裏供奉著父親的牌位。

她也想問問大人,文淵閣如今是什麽光景,裏麵還有沒有父親的遺物,大人在那裏有沒有什麽發現?

裴硯知確實在文淵閣發現了一個可疑之處,但他不確定那是不是老師留下的線索。

因為那隻是老師的記事本裏一頁寫滿字的紙,他逐頁翻看時,不小心打翻了燭台,那張紙上被火烤出了一個透明的“慎”字。

那個字應該是用白色蠟油寫的,被火一烤,就顯出了痕跡。

同樣的記事本老師有很多,每一本都用來記錄他的辦公日常以及第二天的待辦事項,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除了那個字。

可是,那個字能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呢,他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謹慎?

慎重?

慎行?

可如果隻是為了告誡自己謹言慎行,老師大可以直接寫出來,裱起來掛在牆上,何必用如此隱蔽的方式?

他想不通,索性將那張紙撕下來藏在懷裏帶了出來。

裴老太太和他說完話離開書房後,他又將那張紙掏出來,鋪在桌上仔細研究。

然而,他看了許久,還是沒什麽頭緒。

這時候,阿義敲門走了進來:“大人,娘子之前在宮門外和小的說,她有些東西還留在西院,想讓大人幫她收拾一下。”

裴硯知抬起頭,眉心微蹙:“她有沒有說是什麽東西?”

“娘子沒說,興許是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東西吧,否則也不會特意強調讓大人去幫忙收拾。”阿義猜測道。

裴硯知略一沉思,將那張紙收起來鎖進抽屜,站起身來:“走吧,咱們去那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