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忙了一天,午飯都沒回去吃,和那些幫忙縫衣服的婦人一起吃了粥棚裏的粥。

她不回去,宋紹陽也沒回去,吃了兩碗粥充饑。

這粥也隻能是充饑,一點味道都沒有,宋紹陽差點沒忍住吐出來。

感覺這是他從小到大吃過最難吃的東西了。

看著領到粥的百姓狼吞虎咽的樣子,他到底忍著沒吐,好不容易忍到天快黑時,迫不及待地拉穗和回府衙去吃晚飯。

天色暗淡,已經看不清做針線,穗和也就收拾了東西,讓眾人各自回家。

臨走時,她和那些個婦人說:“如果沒別的什麽事,我明天還會再來,就算我不來,你們也要過來接著做,我會交代粥棚的人給你們多打兩份粥。”

婦人們千恩萬謝,說明天一定會再來。

上了馬車,宋紹陽問穗和為什麽強調讓她們一定要來。

穗和說:“她們每個人家裏都有好幾個孩子,糧食根本不夠吃,我也幫不了什麽忙,隻能借此讓她們能填飽肚子。”

宋紹陽聽完沉默不語,許久才道:“這還隻是雪災,百姓的生計就如此艱難,也不知道邊關那些百姓和將士們是怎樣的情形。”

穗和歪頭看他:“怎麽,宋二公子也開始憂國憂民了嗎?”

宋紹陽難得害羞了一下:“以前這些事我是絕對不會去想的,打我記事起,父親就對我說,家裏有他和大哥,我什麽也不用做,隻要吃喝玩樂就好,我玩了二十年,從不知道外麵還有這樣的世界。”

他頓了頓,問穗和:“妹妹你說,這算不算是父親耽誤了我?”

穗和想起安國公臨出征前和她說的那一番話,心情複雜道:“國公爺說,朝廷需要忠臣,也需要奸臣,可能讓你變成紈絝,也是他保全你,保全國公府的一個手段吧,是非對錯,我也不好評判。”

宋紹陽咂咂嘴:“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叫他父親了?”

穗和微怔,繼而笑道:“你怎麽忘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國公小姐了,我是安姑娘。”

“……”宋紹陽噎了下,想說什麽,又沒說,神情有些失落,“其實你心裏一直也沒想和我們認親吧,你在外麵這些年,是不是還有別的家人,將來,你是不是打算以別家女兒的身份嫁給裴硯知?”

穗和沒想到他這麽敏感,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宋紹陽說:“你沒否認,就是有了,那家人是不是對你很好?至少比我們家人對你好吧?”

他想到什麽,又問:“那家人是姓安嗎?”

“不是,你別問了。”穗和偏頭避開他的視線,“以後你會知道的。”

“好吧!”宋紹陽攤攤手,“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在那家也有哥哥嗎?”

“……”穗和轉回頭,看了他一眼,半晌,嗯了一聲。

宋紹陽又問:“那個哥哥對你很好嗎?”

穗和想起遠在北疆的兄長,幾乎要忍不住眼淚,抿了抿唇道:“這是另外的問題了。”

“可我想知道。”宋紹陽說,“你告訴我,那個哥哥是怎樣對你的,我跟他學習,我照著他做,我也像他那樣對你好,或許你就願意叫我哥哥了。”

穗和:“……”

這家夥,說了這麽多,原來就想讓自己叫他哥哥嗎?

“叫不叫哥哥有這麽重要嗎?”

“有。”宋紹陽說,“叫了哥哥,就說明你原諒我了。”

“……”穗和還想說什麽,馬車已經在府衙門外停下,雀兒在外麵叫她,“娘子,到了。”

“好。”穗和答應一聲,率先下了車,有點逃避的意味。

回到後院,阿黃第一個跑來迎接。

它早上就想跟穗和出去,穗和說剛到一個生地方怕它跑丟了,沒讓它去。

穗和彎腰揉了揉它的腦袋:“阿黃,怎麽就你一個,大人呢?”

阿黃汪汪叫,隻顧搖著尾巴和她膩歪。

阿信叫了一個羽林衛來問,羽林衛說裴硯知和阿義午時左右出門去了,至今沒有回來。

“去了這麽久嗎?”阿信直覺不對,“他們有沒有說去哪裏?”

“好像是說去粥棚。”

“粥棚,不可能,我們根本沒見到人。”

阿信頓時急了,穗和也跟著慌了神:“大人不會出什麽事吧?”

“誰知道呢,我這就叫人去找。”阿信說道,急急忙忙就往外走。

恰好這時,阿義從院門外大步走了進來。

“阿義,你回來了,大人呢?”阿信迎上去問。

阿義臉色很不好看,喘著粗氣道:“大人出事了。”

穗和心裏咯噔一下:“出什麽事了?”

阿義說:“中午那會兒我和大人打算去粥棚,路上有個小乞丐撞上來塞給大人一張紙條,說張道一在城南山坡上的小木屋裏,讓大人獨自一人前去贖他,否則就撕票。”

“所以你就真的讓大人一個人去了嗎?”阿信急切地抓住他的肩膀,“你怎麽這麽傻?”

“我沒有。”阿義說,“大人說他一個人先去,讓我帶人後麵跟上,他會在沿途留下記號,結果我們跟著他留的記號走,到了城外,突然遇到一夥亂民,和我們糾纏了半天,等我們把他們打跑,再去追大人時,已經找不到記號,也找不到大人了。”

“怎麽會這樣?”阿信急得直跺腳,“無論如何都不該讓大人一個人去,你就沒想過這是人家下的套嗎?。”

阿義說:“我當然想過,大人也想過,可張道一是大人最看重的下屬,大人此番來永州一半都是為了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他的下落,你覺得我能攔得住大人嗎?”

阿信也知道自己不該抱怨阿義,哀聲歎氣道:“那你說說,現在該怎麽辦,大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可如何是好?”

穗和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心也慢慢變得冰涼。

她從聽到小乞丐遞紙條那裏,就已經知道是有人在給大人下套,而且那下套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王昆。

可正如阿義說的,這種時候,就算明知是個套,大人也不能不接招。

因為他不能讓自己最看重的下屬被撕票。

怎麽辦?

現在怎麽辦?

穗和絞著手指,想了又想,說:“去找王昆,我們去找王昆,他一定知道大人去了哪裏。”

阿信阿義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他怎麽可能告訴我們?”

穗和說:“那也要試試,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套出些什麽。”

“對,就去找他,他不說,老子就一頓打死他。”宋紹陽說道。

阿義點點頭:“行吧,那我們去找他。”

幾個人結伴去了王昆住的偏院。

王昆正在吃晚飯,一個人自斟自飲,悠然自得。

宋紹陽上去就打掉了他的酒杯,罵道:“你他娘的還有閑心喝酒,快說,你把裴大人弄哪去了?”

王昆也不惱,翻眼看他:“宋二公子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裴大人出什麽事了嗎?”

“聽不懂,老子打到你懂!”宋紹陽揮拳就打。

王昆抬手擋住:“宋紹陽,你別太猖狂,我已經讓過你一回,你再敢放肆,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你來,我看你怎麽個不客氣法!”宋紹陽說道。

王昆推開他,起身三擊掌,一群黑衣人持刀閃現,將幾個人團團圍住。

“看到沒,我不是沒人,我隻是不想惹事,才心甘情願被裴硯知軟禁在這裏,你們不能因此就覺得我好欺負,把我逼急了,大家同歸於盡。”

“想跟老子一起死,你還不配。”宋紹陽說,“你最好識相點,說出裴大人的下落,否則我饒不了你。”

“放狠話有用嗎?”王昆冷笑,“我一直在這裏沒出去過,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裴大人的下落,你們有這閑功夫,不如趕緊去找找,別掉進哪個雪窟窿裏,大晚上的可是要凍出人命的。”

“你他娘的……”

宋紹陽氣得又要動手,被穗和拉住:“走吧,他不想說,你問一夜也問不出,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宋紹陽一腳踹倒了王昆的椅子,這才跟著穗和離開。

王昆挑眉,意味深長道:“這路上撿來的姑娘,說話挺管用啊!”

穗和知道他在懷疑自己,隻是這個時候也懶得理他,領著幾個人徑直離開了偏院,才對阿義道:“拿一件大人穿過的衣裳給阿黃聞聞,咱們帶著阿黃去城外找找,看能不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