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她說她是誰的女兒?

方才還安安靜靜的殿堂頓時炸開了鍋。

就連皇帝都難掩震驚之色,感覺今天發生的所有事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句話來的震撼。

裴景修心裏咯噔一下,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穗和為了替小叔解圍,不惜自曝身份,把他們大家齊心協力保守的秘密公諸於眾。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隱約聽到皇帝震驚的聲音在問穗和:“你說你是誰?”

“回陛下,我是罪臣沈望野之女沈念安!”穗和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這一回,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皇帝張著嘴,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道:“你不是安國公的女兒嗎,怎麽又成了沈望野的女兒?”

穗和說:“我從記事起就住在沈家,一直以為自己是沈家的女兒,若非前段時間那個蓮花胎記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國公府的女兒,想必是小時候走丟,被沈大學士撿了去。”

“既然如此,當初朝堂認親時,你為何不當眾說明,你知不知道,這樣也算是欺君之罪?”皇帝陰沉著臉問道。

穗和轉頭看了眼裴景修。

裴景修心中警鈴大作。

他忽然想到,穗和不單單是來為小叔解圍的,而是來弄死他的。

可惜穗和已經不給他任何補救的機會,伸手直直地指向他:“回陛下,是裴景修不讓我說的。”

“你說什麽?”皇帝又是一驚,順著她的手指看向裴景修。

其他人也都向裴景修看過去。

隻有裴硯知的目光落在穗和臉上,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穗和同他一樣,打定了主意要把裴景修置於死地,為此不惜暴露自己罪臣之女的身份。

如果穗和不來,他打算把自己和沈大學士的師生關係說出來,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秘密遠沒有穗和是沈大學士的女兒來得震撼。

穗和為了他,也是破釜沉舟了。

他不免為她擔心,可轉念一想,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反正不管誰來說,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

他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穗和不等裴景修開口,緊接著又道:“回陛下,當初父親被判斬立決,我被充入教坊司為伎,是裴景修暗中拿錢打點把我贖出來的,我跟著他在金陵隱姓埋名過了三年,今年才隨他進京參加春闈。

他說他仰慕我父親的才華,他相信我父親是冤枉的,他還承諾我,等他金榜題名,就想辦法為我父親翻案,他怕人知道我罪臣之女的身份會影響到他的仕途,不許我對外透露半個字。”

“天哪!”

“這也太離譜了!”

文武百官震驚地竊竊私語,誰也沒想到,裴景修居然隱藏的這麽深,表麵上對皇帝忠心耿耿,暗地裏竟籌劃著為沈望野翻案。

他可真是膽大包天呀!

皇帝震驚到極致,反倒冷靜下來,向裴景修問話的時候已經相當平靜:“裴景修,此女所言是否屬實?”

裴景修臉色慘白,他很想否認,但他否認不了。

穗和幾乎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並且是有備而來,他越否認,越會被扒得精光。

他看向穗和,被背叛的心痛感讓他微微發抖。

他是那樣掏心掏肺地對穗和好,穗和卻想置他於死地。

她可真是絕情。

他們從前明明那麽恩愛,那朝夕相伴的三年,難道她都忘記了嗎?

穗和與他坦然相對,語氣幽怨:“郎君,我也不想這樣的,是你先背叛了我,違背了你的承諾,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不想再過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

所以,我決定向陛下坦白我的身份,請陛下為我父親伸冤,哪怕為此掉了腦袋也在所不惜。”

裴景修無言以對,定定地看著她,半晌,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跪在地上大聲道:

“陛下,臣當年為穗和贖身,其實是小叔授意的,小叔是沈望野私下收的學生,沈望野一家獲罪後,小叔想保全穗和,自己不能出麵,就讓臣偷偷將人贖了出來。”

此言一出,眾人的震驚又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裴硯知居然是沈望野的學生?

這師徒二人,隱藏得也夠深呀!

難怪裴硯知寧可惹怒皇帝也要為沈望野翻案,原來是這麽回事。

這樣也就能說通他為何對這位穗和姑娘與眾不同了,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穗和就是裴硯知的小師妹,說不定兩人早就認識呢!

刺激。

真是太刺激了!

滿朝文武都來了精神,原本急著散朝的人也不著急了,全都豎著耳朵聽,唯恐漏了一句。

皇帝早已知道裴硯知是沈望野的學生,卻也假裝驚訝了一下,痛心疾首道:“裴硯知,你騙得朕好苦啊,虧朕對你如此信任,用心栽培,沒想到竟是為自己培養了一頭白眼狼!”

裴硯知內心也不平靜,隻是表麵上還保持著從容淡定:“回陛下,臣確實拜過沈大學士為師,但臣並未授意裴景修去贖穗和,裴景修在撒謊。”

“我沒有撒謊!”裴景修說道,“陛下想想,臣當時還是個窮書生,和家人靠著小叔的接濟過日子,臣沒錢沒權沒人脈,怎能輕易從教坊司把人贖走,那錢就是小叔給我的,關係也是小叔暗中打點的。”

“你放屁!”

隨著一聲怒罵,陸溪橋挺身而出:“裴景修,你真恬不知恥,你自己也說了,你全家靠著你小叔的接濟過活,你非但不知感恩,現在還來捅你小叔刀子,你這種卑鄙小人也配當狀元,我呸!”

他很是生氣,就差當麵啐裴景修一口。

皇帝登時沉下臉:“陸溪橋,有你什麽事,給朕退下!”

“陛下,這回還真有臣的事。”陸溪橋說,“臣可以證明裴景修在說謊。”

“你能證明什麽,你隻會歪攪胡纏。”皇帝不耐煩道。

長公主不幹了,上前替陸溪橋說話:“皇兄聽都沒聽,怎知他不能證明,憑什麽別人都能發言,就他不能?”

因為他煩人!皇帝心裏說道,不等開口,陸溪橋已經搶了先:“當初沈大學士獲罪時,裴硯知還在外地辦差,我與他同在大理寺任職,與他關係甚好,知道他是沈大學士的學生。

我怕他受沈大學士牽連,在他回京的路上等他,給他喝了一碗加了蒙汗藥的接風酒,把他帶到梵音寺關了七天,他出來後,念安小姐已經被人贖走不知去向。

裴硯知這幾年之所以不理我,就是因為這件事生我的氣,陛下若不信,可以讓人去梵音寺找方丈求證,就知道裴景修是不是在說謊。”

陸溪橋一口氣說完,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仿佛多年壓在心口的大石終於被挪開,坦然地看向皇帝:“陛下,這件事在臣心裏憋了四年,臣今天終於說出來了,陛下要治臣的罪臣也認了,但絕不能冤枉了臣的好兄弟。”

皇帝與他對視,半晌沒有開口。

滿朝文武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們一直都好奇陸溪橋和裴硯知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對兄弟,怎麽突然就反目成仇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

裴景修萬萬沒想到陸溪橋和小叔之間還有這段過往,本來就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先不管小叔向皇帝隱瞞了什麽,倘若陸溪橋所言屬實,就能證明他是在撒謊。

這一回,他和小叔真的要兩敗俱傷,魚死網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