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九十七重回宗門
數十年間,荊岑不知放出了多少次傳訊飛劍,但一次一次,飛劍隻是朝外邊繞了一圈就重新飛了回來。這是因為他要尋之人,已經出了傳訊飛劍可以到達的範圍,或者……那人已經不在人世。
荊岑與師弟師妹們堅信,盧玳必然還在人世,尋不到他的原因乃是前者。
“師弟啊……你再不回來,怕是見不到我們了。”這天,荊岑最後一次放出了傳訊飛劍,太多次的失望,其實讓荊岑自己也失去了信心,他在現在這麽做,也隻是做出一件讓自己不會在人生的最後一刻悔恨的事情而已。
“掌門師兄!五羊宗的人來了!”趙承麻匆匆跑來,趙承麻雖然成功踏入金丹期,但是他進階的年歲較遲,如今看來白眉白,到不行是個師弟,反而像是師爺。
“走!”荊岑眉目一凜,與趙承麻一並衝向了廣嵐山門正院。
當初廣嵐山門最先現魔災之兆,匆忙逃離原本的宗門,千裏迢迢前往碧樂丘小福地送信。無奈他們這小小九品宗門,又口說無憑,不但沒人信任,反而被當成了騙徒。之後魔災降臨,雖然是驗證了他們所言非虛,但芸懷東洲各宗門在無準備之下損失慘重。廣嵐山門卻也高興不起來。
之後魔災雖然平息,但是廣嵐山門也沒在這件事上得到什麽好處。甚至到現在也還回不去廣嵐山。
——因為靠近魔災興起之地,廣嵐山門早已被魔修所占據。又因為那裏地處偏僻,魔災大部被撲滅後,其他宗門都忙著休養生息,也沒有誰想著幫他們這個小宗門千裏迢迢去除魔的,掌門凝離子也在魔災中重傷而亡,掌門之位傳給了當時修為最高的荊岑。不幸中大幸的,正清院一脈,在對抗魔災的曆練中66續續都結了金丹。
魔災之後,雖然原本的宗門回不得,但也有不少小宗門被滅得人都沒有了。荊岑也就帶著廣嵐山門的殘餘人手,找了一個廢棄的宗門領地,住下了。不過,因為擔心師弟或者其他在魔災中失去消息的門人找不到他們,所以地方雖然換了,但廣嵐山門的名號卻是沒換的。
剛開始的幾十年倒是還算平穩,各門各派都在專注於展,偶爾排了人手出來,也是為了殺戮那些腦子進水跑到各宗門範圍內鬧騰,還露了行藏的魔修。之前的幾十年,應該說是廣嵐山門的黃金展時期吧。
如今將近一個甲子過去,廣嵐山門也算是恢複了欣欣向榮,但是其他宗門,這時候也不再隻盯著自己宗門內部了。廣嵐山門這樣小宗門的好日子,也就過去了。
一群修士各馭法器,飛在廣嵐山門宗門前的半空中,當中一人是位極俊美的修士身後,這修士坐在一頭吞雲獸上。吞雲獸顧名思義以雲為食,這獸形如犀牛,卻體輕如絮,雖然不擅打鬥,但跑起來快愈飛劍,極為平穩。
見荊岑出來,在他身後的一個中年修士站了出來:“荊掌門,你可想清楚了?”
荊岑看著中年修士,神色間竟然比看那個領頭修士更多憤恨:“兀彖子,墨師弟已有道侶,無意……”
原來這人竟然就是當年帶著弟子脫離了廣嵐山門的兀彖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竟然進了五羊宗的山門,如今也是金丹初期的修為了。
“看來荊掌門是不願成全好事了?”兀彖子冷哼一聲,打斷了荊岑。他雖然一直稱呼荊岑為“掌門”,但一直高高在上,連個禮都沒行過,莫說恭敬,連尊敬都做不到,“既然荊掌門不願順天道而行,那我們就隻有……”
“師師師——兄兄兄——我我——回回——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兀彖子打斷了荊岑的聲音,還沒說兩句就遭了現世報。悠長的呐喊伴隨著回音震得人兩耳轟鳴,有修為低的修士甚至一陣暈眩。吞雲獸上的年輕修士頓時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他聽得出來,這修士是從極遠處傳音的,不止如此,這裏邊還有音攻的法門。
傳音之人的修為,不在他之下。
這年輕俊美的修士實則是五羊宗的大長老孫琮,元嬰老仙的修為,他在五羊宗比掌門的地位還要高些。見此情景,孫琮從袖子裏拿出來一個罩子,將與他來的眾修士都罩在裏邊,饒是如此,他這罩子也隨著聲音的震動而嗡嗡直響。原本他以為今天這事萬無一失,是吃定了廣嵐山門這小門派了。因此擔心自己的好處被分薄,想來的人裏,除了兩個是他親傳弟子的金丹之外,其餘修為高的都沒帶。
孫琮正有些擔憂,一看下方廣嵐山門眾人的反應,他立刻便笑了。
廣嵐山門這麽個窮門派,幾個金丹期的有點好東西也都分給了徒弟,連他們的掌門人身為一個劍修都沒把好劍。如今耳聽這遠遠傳來的聲音,也隻有那幾個金丹仗著修為高些還能扛住。那些占了最多數的,不過煉氣期的弟子,現在都被震的東倒西歪的。
以聲之人的修為,若與廣嵐山門是一處的,怎麽可能讓他們如此狼狽?八成是哪家路過的修士。
孫琮雖然在五羊宗是橫著走的人物,可他到了外邊除非是麵對廣嵐山門這樣,確定了是還不了手的。否則極少多生事端,倒是被諸多修士以為他為人平和。尤其現在這出聲的修士喊得如此聲嘶力竭,慘絕人寰,不是他那師兄過世了,就是來報仇的。此刻被打擾了的孫琮雖然頗有些不快,但他也不願多惹麻煩,隻等著對方過去。
約莫過了兩刻鍾,這不知名修士的喊叫聲總算是停了下來。孫琮卻見天空中一塊站著幾人的大石頭,以他的眼睛都有些難以捕捉的度,朝著這裏飛了過來。
得了傳訊飛劍,知道廣嵐山門出事之後,盧玳雖然交了長老玉符,但還是又跑去關鈴接玉符用了一下傳送陣。
關鈴有些尷尬,那時邊上還有川雲仙宗的旁人,看著盧玳的表情更是各種怪異。有愧的,有悔的,還有恨。盧玳哪裏管他們怎麽想,反正他知道關鈴不會拒絕他使用傳送陣就好了。
坐了傳送陣剛出來,盧玳直接讓石帶著眾人救過來了。因為怕出意外,他還喊了一嗓子,並且在嗓音中如孫琮想的那樣,加入了音攻的法門。不過這並非是用來攻擊的,而是用來表達自己愉悅心情的。
“……”看盧玳扯著嗓子傳音,而且還眼睛亮亮的一副:師父看我嗓音很優美吧?的表情。原本覺得自己意誌堅定得師父,陡然有種灰心喪氣的感覺。算了,反正他自己玩得開心,而且被他這音色所荼毒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敵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趙氏兄妹覺得,他們倆和盧玳的相遇,是從聽到他展現音樂天賦開始的,可能他們的人生就是兩種樣子了——真是各種酸甜苦辣的心情摻雜在一起,以至於難以用語言描述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荊岑喚出本命飛劍,劍身顫抖,出陣陣嗡鳴,好歹抵消了一部分音攻的威力。如今還留在此處的都是誓與廣嵐山門共存亡的忠心弟子,可是……這種時候忠心又有何用?隻能是和宗門共……亡?
“師弟?”一塊怎麽看怎麽就是快凡石的大石頭停在了眾人上方,石頭探出一角,有個修士正立在上頭朝下看。不是盧玳還是誰?荊岑心情複雜,險些當場哭出來。他放出傳訊飛劍,固然是希望盧玳收到,但也隻是存了讓盧玳知道真相,日後報仇的心思,並不希望盧玳趕來受死啊——他哪裏想到,上次見麵還是個金丹的師弟,現在已經是個元嬰了。
盧玳聽見了荊岑的聲音,立刻眼睛一亮。誰知道荊岑下一句話讓他一頭霧水。
“你——你這孽障,早已被逐出師門,還來作甚!”
“啊?”
話說,廣嵐山門這個窮門派,還是遵循著盧玳在時的作風——根本沒有統一的法袍。所有人穿得亂七八糟的,所以盧玳看著這一片人,根本認不出來誰是誰。結果荊岑忽然這一聲質問,讓盧玳猶豫了一下。
趙承麻與語鳩原本看盧玳來了正要相認,聽了荊岑所言,立刻反應了過來,也同樣大聲質問。還有那根本鬧不清怎麽回事,但聽說過兀彖子過往的,以為盧玳也是和兀彖子一樣,背出宗門跑回來耀武揚威的,也跟著一塊起哄。這下子,盧玳是完全懵了。
不過幸好,他有個能認清人臉的師父!
那下麵為的劍修,就是你大師兄。他大概不知道你如今是元嬰了。
一看師父寫的字,盧玳明白了。他站在那哈哈一笑:“大師兄,我如今也要被稱為老仙了,師姐、師兄和師弟何在?我們今日可要不醉不休!”
他是平常說話,沒用上什麽音攻,但每個人耳邊卻都能清清楚楚的聽見。頓時,廣嵐山門的不鬧了,都看著他們掌門——掌門,原來我們還有個老仙師叔/祖啊?掌門,這位老仙不像是來鬧場的啊?掌門,我們是不是不用死了啊。
那邊廣嵐山門心情複雜,這邊五羊宗的心情更複雜。不過,明顯這是一個好一個壞。
“這怎麽回事?”孫琮傳音給兀彖子,語調溫和,但兀彖子卻覺得後腦勺針紮一樣疼,不是他自己緊張,而是真的受了暗傷。
孫琮顯然憤怒異常,兀彖子趕緊傳音回答:“啟稟長老,這盧玳幾十年前出外遊曆,今年他也就是百歲出頭,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個元嬰。”
兀彖子其實比誰都震驚,他沒第一時間回答孫琮是因為呆住了。兀彖子機緣巧合入了五羊宗,一開始雖然隻是個外門弟子,但靠著一幹弟子幫襯,終於讓兀彖子在陽壽耗盡之前突破了金丹,這也更讓兀彖子確認並非自己資質不好,而是悾蓓子,是廣嵐山門識人不明,嫉賢妒能,資源分配不均。
之後現廣嵐山門竟然遷移到了五羊宗附近,尤其荊岑他們一幹小輩都結了金丹,兀彖子越篤定了廣嵐山門不是表麵上這麽窮,明明有資源,卻不給他,讓他險些活活老死,更是打定了主意要來報複。
現在看見盧玳,兀彖子的嫉恨和貪婪更是大潮一樣朝上翻湧。二十歲的金丹!一百多歲的元嬰!這是如何的老天眷顧啊,而且他身上必定有異寶!
孫琮一聽也嚇了一跳,一百多歲的元嬰,這年紀還不夠他的零頭。心裏也浮現了一絲不平,緊跟著的就是和兀彖子一樣的嫉恨和貪婪,盧玳身上必有異寶,另外他百年就到了元嬰初期,必然根基不穩,現在殺他正是時候。
“這位……盧賢弟?在下五羊宗孫琮,此次前來乃是正式迎娶墨隨為道侶,並非強搶。賢弟若是識得分寸,還請勸一勸令掌門。”雖然主意已定,但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不過讓孫琮覺得怪異的是,他剛剛說出自己的宗門,盧玳看他的眼神就變了。變成了一種,讓孫琮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塊肥肉的眼神……
盧玳揮手,一層綠色光膜將整個廣嵐山門罩住,孫琮雖然看不出究竟,但知道這光膜必然是一件寶貝,頓時就將不對勁的感覺拋諸腦後,貪婪更甚。同時他也知道,盧玳這是要動手了。
“唉……這位賢弟,修真不易,何必呢?”孫琮抬手扔出燈籠似的法器,罩住五羊宗眾人。盧玳本來這時候就要上了,可孫琮拿出了一把琴來。
“你是個琴修?”
“正是。”
師父和孫家兄妹同時在心裏暗道一聲:壞了。
“請先。”盧玳一揮手,石帶著師父他們落進了光膜裏,盧玳自己反而飛了出來,懸空與孫琮對立。在孫琮眼中,他們左右都是要死的,所以也沒阻止。盧玳雖然聽過極樂天尊的琴音,但當時他聽起來就跟彈棉花一個樣——盧玳把這種情況歸結於自己當時還不會聽。好不容易終於遇到一個“同道中人”,盧玳頓時大喜過望,決定讓孫琮多活一段時間。
“你這小輩還真是狂妄!既如此,我也就如你所願!”孫琮冷哼一聲,對盧玳的稱呼瞬間從賢弟變成了小輩,但他明明端起了前輩的架子,卻又幹幹脆脆的認下了先手。站在孫琮後邊的五羊宗弟子,都有幾個覺得臉上熱的。
孫琮的琴擺在了吞雲獸的背上,他一手輕按,一手慢撚,嘈嘈切切的琴音如陽春小溪,從他的指尖流淌了下來。
藤幻化的光膜綠光流淌,孫琮見光膜內的眾人神色平靜,知道必然是光膜隔絕了傷害,對這寶貝越誌在必得。隻見他運指如飛,琴音自和緩小溪,變作了磅礴大河,狂濤洶湧!琴音雖並沒引起有形之威,但卻是直接攻擊在神魂上,尋常修士難以抵抗。在他四周的五羊宗門人,此刻都退到了丈外,以免被琴音誤傷。
但讓孫琮略驚的是,盧玳雖然皺著眉抿著嘴,但他明明半點也沒有抵抗。他哪裏知道,他以琴音攻擊盧玳神魂,無異於蚍蜉撼樹,還不如直接舉著琴去揍盧玳呢。
“唉。”盧玳歎了一聲,取出荒龍,“虧你還說是琴修,嘣嘣嗡嗡的,與彈棉花的有何不同?”
“豎子猖狂!”孫琮大怒。
此刻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和孫琮一樣,以為盧玳這是故意出言侮辱。
但隻有師父和趙家兄妹,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這孫琮有點可憐……
盧玳隻覺得孫琮琴藝不精竟然還自稱是琴修,簡直就是敗類!他原本就因為渡劫之後隻有丁點大小憋了一肚子火,加上師弟媳婦被搶親,再加上遇到了個假琴修,盧玳本來就是個易燃易爆的炮仗,現在是完全炸了!
荒龍槍尖一挑,一頭巨獸撲了過去!
方才兩個元嬰老仙的鬥法實在是文雅了一些,盧玳這一動,孫琮懷疑盧玳還有護住神魂的法寶,一邊在肚子裏暗罵:小畜生法寶可真多!一邊也換了攻擊的方式。
隨著他撥動琴弦,一道瀑布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巨獸到了近前,瀑布立刻化為一條水蛇,將巨獸緊緊攪纏住。巨獸怒吼一聲,掙開水蛇,但也是強弩之末,憑空一條河流出現,幾個浪頭打過,巨獸就沒了蹤影。
水與獸的交手,說起來複雜,實際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河流剛淹沒了巨獸,盧玳已經到了近前,荒龍一挑,劃開河流如同劃開一條布帛,巨獸又現,張牙舞爪的朝著孫琮衝去。
這兩人鬥法,餘威籠罩了怕是有百多裏,他倆拚鬥中心的廣嵐山門被藤護住,反而安然無恙。同樣在拚鬥中心的,雖孫琮來此撿便宜的五羊宗眾人可就倒了大黴。孫琮那燈籠的品級並不是太高,尤其,上手之後他才現,盧玳這哪裏是個根基不穩的元嬰初期啊?他的戰鬥力竟然和孫琮不相上下,不,何止不相上下……
孫琮自己都有點毛了,這個時候談何分出真元與心思護住旁人?
偏偏這個時候,又是一聲怒喝遠遠傳來:“誰敢在我廣嵐山門惹事!”